他今晚穿著一身藏青色暗紋西裝,偏偏配了一條粉色領帶,這搭配著實有些辣眼睛,他自己卻很滿意,生怕不知道他現在正在戀愛似的。
見到我的時候,他還是照例不正經地夸了兩句,嘴皮子一貫的溜,我聽了卻沒了以往的無奈和不耐,只剩下幾分沉重。
到了會場之后,陸行熠果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去跟商場上的熟人和生意伙伴應酬去了,剩下我一個站在原地。
看到不遠處站在一處的幾個名媛,我頓了頓,定了定神,到底還是走了過去。
要不說出門在外跟人打交道是最深的藝術,同時也是最便捷的消息來源,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幾個富家千金在閑聊的時候,我在旁邊微笑傾聽著,竟然也能偶然聽到關于林語微的信息。
一個人說:“林語微最近被他爸爸派到南美去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你們知不知道啊?”
另一個道:“哎喲!南美?那里不是蚊子病毒什么的滿天飛嗎?林老爺子可真放心!”
“呵,不就是一個女兒而已,林董事長有兒子在身邊也就不那么看重了。最重要的是,你們知道她為什么被‘發配’了?”
“為什么?”“為什么?!”
周圍聽到的人都很想知道,我也不例外,還特地向那邊湊了湊。
說話的人故意壓低了聲音,營造出幾分懸念,之后才緩緩說道:“還不是因為林語微想跟顧衍希離婚唄!他們這才結婚多久啊,如果離婚了,顧衍希不用說,那黃金單身漢多少人等著追,林家可就丟大人了!而且我聽我媽說,那林語微外面也是有人的,要不怎么會這么著急離婚,肯定是那情夫給逼急了!”
她的話音剛落,其他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繼而互相竊竊私語起來,帶著幾分難以掩藏的八卦的興奮。
原本我也該是她們當中的一員,不管是喜歡還是不喜歡,要融入這個圈子,總要找一些相同的話題。
其實剛才我也差點就要成功了,可在聽到這些話之后,我發現自己的心還是忍不住一抽一抽地疼,疼的我說不出話,也待不下去。
離去的時候,我知道有幾道視線落在我的背上。
作為行洲的妻子,我在上流的圈子中實在有些尷尬。
若是僅僅依靠陸家我自然是有足夠的資本,可是因為行洲的車禍,還有“癱瘓”的腿,很多人跟我打交道的時候便多了幾分顧慮。在他們的眼中,陸家的繼承人必定會是陸行熠,那對我這個“失寵”的陸家少夫人,聰明的自然也沒了太多應付的必要和耐心。
這一切雖然有些難捱,但我卻一直在忍受,也能忍受。
不過最終的結果是,忍受不能讓我順利地更好融入圈子,一直是游離在邊緣之外。而到了今天,我才慶幸自己處在這個位置。因為如果心里不舒服了,可以直接離開,不用讓自己強顏歡笑地駐留下去。
走到休息區的沙發前,我將手中的酒杯放下,接著一個人走到宴會區外的小陽臺上。
那里只要將門一關,便可以造出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
我喜歡待在這樣的地方,比起喧囂熱鬧的都市,我更喜歡享受一個人的寧靜。
因為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才可以安心地卸下所有的防備和偽裝。
可是世上哪有絕對的封閉和寧靜呢?
很快,小陽臺的門被人推開,我一回頭,發現是顧衍希站在我的身后。
其實我一直很奇怪,這么多年過去了,每個人都變了很多,不管是容貌上的,還是性格上,都在改變。但顧衍希卻沒有,他還跟過去一樣,那樣英俊,那樣強勢,那樣絕情和冷漠。
我看了他一眼之后,接著就轉過頭,繼續看向外面的夜景。
他沒有離去,而是走到了我的身邊,距離我有一臂的距離。
“不冷嗎?”第一句話是他先開口。
我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禮服,雖然沒有露肩,但在這樣的寒夜里,還是顯得太過單薄。
在我還沒回答的時候,一件帶著淡淡古龍水味道的西裝已經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抿了抿唇,沒說話,起碼我并不想跟他道謝。
顧衍希頓了會兒,接著又低聲道:“最近過的還好嗎?”
他這般無謂又似帶關心的語氣,讓我的神色徹底冷了下來,語氣連帶著也很冷:“我過的好怎么樣,過的不好又怎么樣?告訴你難道能有所改變嗎?”
顧衍希聞言沉默了會兒,似乎因為我的話而有些難以不快。
我卻是不在乎,反正是他主動來找我說話的,讓他不高興也是他自找的。
原本我以為他生氣很快就會離開,誰知道他只沉了沉聲音,換了另外一個話題:“前兩天我在一家ktv里看到了你,還有另外一個……男人。”
這下子我的心終于咯噔了一下,沒辦法再做到無所謂。他說看到我跟一個男人在一起,應該不是陸行熠,否則的話他不用問的這么隱晦。
那剩下的便是……霍南澤了。
我轉頭看向他,不知道眼中是否帶著驚慌:“你看到什么了?”
“放心,我就算知道了什么,也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闭f著,他幫我整理了一下肩上的西裝,似是平常地問我,“那個男人是誰,你們看起來關系倒是不一般?!?
想起霍南澤那天對我做的事,我咬住嘴唇,怎么也說不出口。而且對顧衍希,我也沒必要多解釋。
見我不說話,顧衍希嘆了一聲道:“如果你不再喜歡陸行洲,想離婚了,我絕對支持。但是在婚內,還是要注意影響。就算再喜歡也不要在公眾場合表現出來,畢竟身處在這樣的位置,盯著你的人很多,你不能發現每一雙眼睛,也不能管住每一張嘴?!?
他的話看上去都是為我好,也很有道理,可是對我來說,卻是極大的侮辱。
“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什么意思?婚內出軌?”我冷笑著問出來,身體也向后退了兩步。
顧衍希聞言怔了一下,放在我肩膀上的手也滑落下來,仿佛我說的話讓他很難理解似的。
我問他是否覺得我是婚內出軌,這句話真的很難理解嗎?
過了一會兒,他才低沉著聲音回答:“那個男人……不是你心甘情愿的?”
我又冷笑一下,繼而撇開頭。
顧衍希知道我從來不撒謊,也從不擅長撒謊,所以當看到我如此的時候,他應該已經得出了答案。
然后他表現出的是比以往愈發深沉的怒氣。
“是他強迫的你?!”他的聲音冷的像冰。
可是這個答案,我卻并不想告訴他。
告訴他有什么用呢?難道他還能找到霍南澤,替我出口氣嗎?
我重新看向他,神情比方才平靜了許多,看著他滿含怒氣的臉,我竟然會覺得心情變得舒展了許多。
我其實是個挺記仇的人,以往顧衍希對我做過的事,我應該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所以他不高興了,我才會覺得舒心。
“是不是強迫跟你有什么關系?你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的嗎?那所謂的真相,對你來說也沒什么意義。因為就算那個人是我的情夫,你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承認吧,顧衍希,一直以來放不下的人是你。可是在你把事情做絕了之后,又折回頭來嘗試要彌補,真以為破鏡能重圓,傷害過的人都能原諒你嗎?”
此刻的我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也確實在很平靜地述說這段話。
顧衍希聽完又怔住,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不過并不是生氣。
也許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到底是個多么矛盾的人。
他可以在幾年前將疼愛的妹妹毫不留情地趕出家門,而在幾年之后,可能又覺得不忍心了,覺得后悔了,再來彌補。
可是世上產生過裂痕的東西,能修復的有多少呢?
我自認沒辦法做到那么大度,可以忘卻他帶給我的傷害,忘卻那一段絕望到極點的生活。
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那就沒什么可多談的了,我不能讓自己的心動搖。
現在的我,除了一顆心可以守住,其他的什么也什么都剩不下。
將那件暖和又昂貴的西裝拿下來,我放回到他的手中,接著一句話都沒說轉身離開。
這一方難得辟出來的天地,因為一個人的入侵,全都變了味道。
那我只能再尋找下一個領地。
在我要關上門完全與這里隔絕的時候,我仿佛若有若無地聽了句:“做出的事,真的沒有再彌補的機會了嗎?”
這個問題,其實我也想過很多次,種種選擇也在腦海里過過很多次。
最終得出的答案就是——
對,有的錯誤,真的一錯就是一生。
有些人錯過了,也就是永遠,所謂后悔,所謂追憶,都沒辦法再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