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到陸家時,我又想起昨晚和今早的情景,心里其實還是有些猶豫的。
不過倒不是因為不滿或是埋怨。經過這一天,我心里早就沒什么疙瘩了,原本我對行洲就是滿心喜愛和信賴,就算是心里介意也就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只是他要是問起我今天早上為什么一聲不吭地就走,我該怎么回答呢?
傭人來開門之后,我還有些心虛地向里走著,心里也在盤算著待會兒怎么跟行洲解釋。
這次只有公公在客廳坐著,我見了便恭敬地喊了聲,公公聞聲抬起頭看向我,接著不咸不淡地應了聲。
我見狀還有些奇怪,公公平時雖然對我沒什么特別的照顧,但一般不會給我什么臉色看,可是今天,好像真的有點反常。
只是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到底有什么讓他不滿的地方,而我又不能直接去問他,所以只能悶聲上了樓。
回到房間打開房門時,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邊的婆婆,還有躺在床上的行洲。
婆婆手里拿著毛巾在替行洲擦拭額頭,而行洲的臉色看上去很是難看,眉頭也微微皺著,像是……病了。
聽到開門的動靜,婆婆轉過頭,看到來人是我之后,她的神情也一下子垮了下來。
原本她似是在心疼,但在看向我時,滿是厭惡和氣恨。
我見此一下子怔住了,倒不是因為婆婆的惱怒,我的眼里心里,只被一件事情占據著,那就是,行洲真的病了嗎?
反應過來之后,我連忙走到床前,身上的大衣也來不及脫,幾乎是半跪在地上,伸手想要摸摸行洲的臉。
婆婆很快將我的手打落,她看上去想狠狠地罵我一頓,但是行洲還在沉睡,她也不得不顧忌到兒子,只能壓低聲音斥道:“行洲還在發燒,別用你的臟手碰他!”
我聞言頓住,手也慢慢縮了回來。
婆婆說得對,行洲在發燒,此時他的臉有些不自然的微紅,嘴唇卻是發白,看樣子燒的不算輕。
而他是什么時候病的呢?
我的心里開始回放昨夜的情景。
他背對著我,沒被我的聲音吵醒,呼吸聲有些綿沉……
而早晨的時候,我又一聲不吭的離開,根本沒顧得上去看他的模樣。
想到這,我的眼眶已經開始酸疼得厲害,疼的我想流淚。
“你跟我出來!”見我待在床邊一動不動,婆婆終于忍不住提高聲音說了句,接著她就起身走了出去。
我忍著眼淚給行洲掖好被子,也沒敢去碰他,把大衣脫下來之后,也隨著婆婆離開了房間。
客廳內,婆婆幾乎是指著我的鼻子開始痛罵。
罵的內容跟我想的也出入不大,行洲從昨晚開始發燒,一直持續到今天上午,要不是進屋打掃的傭人發現,還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時候。
婆婆面對這樣的事自然是很心疼,罵人也實屬正常。而不管這次她罵的多難聽,我都覺得能接受,甚至覺得她罵的厲害些更好,這樣的話,我心里的自責也能消退一些。
我作為行洲的妻子,作為他的枕邊人,那么長的時間竟然沒發現他身體的異常,說出去還真是個笑話了。
我也覺得自己是個笑話,想笑,但在低頭的時候,眼淚落在手背上一片。
公公這個時候還是開始勸婆婆,應該是看不下去了。更何況家里還有幾個傭人,讓別人聽到也不太好。
平時的時候婆婆還是很聽丈夫的話,可是這回,也許我是真的讓她動怒了,不管公公怎么勸,她的火氣依然未消。
我低著頭一言不發,只在默默流淚。
其實以前婆婆也曾罵我罵的挺狠過,但我從來都沒哭,一是覺得沒必要,二是自己不太習慣在別人面前哭,當然行洲例外。
這次我流淚,為的還是行洲,想到他一個人躺在床上,發著燒,我卻什么都不知道,還在怪著他,就像是有什么揪住我的心臟,要攥出血來一樣。
“……媽,我知道這次是我錯了。您以后怎么罵我都好,但是現在請讓我回去照顧行洲吧,他的身邊離不開人。”良久之后,我啞著嗓音開口說道。
婆婆終究還是暫且放過了我,或許她只是累了。
回到房間的時候,行洲還在睡著,眉頭也沒有放松。
我到洗手間仔仔細細地洗了兩遍手之后才走到床前,坐在床沿上,拿起半濕的毛巾,輕輕替行洲擦著臉龐和脖子。
他身上的溫度還是很高,觸到的時候都還有些燙手。
我用力眨眨眼睛,不想再繼續流淚了。
眼淚從來不是軟弱的理由,也不是懦弱的武器,這個我從來都知道,它只會讓愛著你的人心疼,也會讓痛恨你的人暢意。
我低下頭在行洲的側臉輕輕吻了一下,然后抹了抹眼睛,洗干凈毛巾之后繼續替他擦身體。
大概是到了后半夜,我已經困得厲害,迷迷糊糊中覺得身邊好像有人動了一下。
我瞬間驚醒過來,仔細看過去,果真是行洲醒了。
我見此高興極了,卻是不敢大聲說話,只放低聲音軟軟問道:“行洲,你還覺得哪里不舒服?”
行洲看到我稍稍怔了一下,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不過很快,他抬起手,覆上我的手背。
“什么時候回來的……”他的嗓音嘶啞得厲害,嘴唇也因為發燒起了些皮屑。
我反握住他的手,感覺到他的掌心好像不那么燙了,才輕笑著答道:“早就回來了,可是你一直在睡。”
“嗯,是一直在睡……現在什么時間了?”說著,他就要撐著身體坐起來。
我見此連忙止住他,稍稍摁住他的肩膀,意思是讓他繼續睡。
“躺了很久,背很痛。”他的聲音依舊啞的不像樣子,而且他此時的模樣跟以往也微微有些不同,像是……在撒嬌。
我對他沒辦法,只好扶著他坐起來靠在床頭。
期間他的臉埋在我的脖頸上,等他坐起之后,還不愿意移開。
“行洲。”我抱著他的背,有些緊張,不知道他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希涼,抱我一會兒吧。”話剛說完,他還在我的肩膀上蹭了蹭。
今天行洲確實也有些反常,或許是因為生病了。以前我媽跟我說過,生病的人就像是個小孩子一樣,就算是平日里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也避免不了。
我見過父親生病的時候纏著媽媽要喝粥的情景,就像是現在,行洲賴在我的肩膀上不肯挪開。
我忍不住彎了彎唇角,然后伸出手臂,將他抱了個滿懷。
過了會兒,我聽到行洲在我耳邊說:“難受的時候想給你打電話,但是又怕讓你擔心,耽誤你的工作。”
我微微仰起頭,抱得他更緊了些:“沒什么事情比你更重要,真的,你這樣才更讓我擔心。”
“那我記得了,以后都給你打電話。”行洲抬起右手,輕輕撫上我的發。
我聞言使勁地點點頭,也再說不出什么話。
此時我也終于意識到了,那掩藏在內心深處若有若無時隱時現的介懷和不滿,其實只是我的心魔。
心魔的開端是父親去世之后,我被顧衍希毫不憐惜地趕出家門。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對這世界再沒有任何安全感。
哪怕以后愛上行洲,只要他對我忽略分毫,那個心魔就會出現,擾亂我的思緒,讓我在矛盾和糾結中備受折磨。
其實說到底,我只是害怕,害怕拋棄,害怕失去。
我閉了閉眼睛,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決定把這樣一個沒安全感的自己偷偷藏起來,不讓別人知道,更不讓行洲知道。
在他的眼里,我應該是個堅強善良的妻子,應該沒有那些人性的陰暗面。
我也會努力朝著這樣的方向努力,真的,我會讓自己變成一個完美的妻子,那些灰暗的過往和心理,我都會忘記,都會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