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陸行洲的臉,還有他幽深至極的眼睛,來的時候想好的那些話像是突然卡在了喉嚨裡,半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明明他什麼都沒做,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在等我繼續說下去。
我有些慌忙地垂下眼睛,拳頭攥得更緊了些。
半晌,我才終於聽到自己略顯僵硬的聲音傳來:“行洲,我想、想離開段時間……不是跟夏侯春一起,但、但我是真的有要緊的事……”
我顛三倒四地說了好幾句,卻發現還是一塌糊塗,而陸行洲的臉色慢慢變得有些沉。
是不是非得攤開說了啊,直接跟他講,我病了,要去治病。
我去抓他垂在身側的手,還是跟以前一樣,他的掌心溫熱,我的指節冰涼。
陸行洲又靜默地看了我好一會兒,之後卻突然反握住我的手,用小臂抵住我的肩膀,強行將我壓在了沙發背上。
而他的一條腿屈膝跪在沙發上,臉離我只有四五公分的距離。
這麼點兒距離,我得以看清楚他眼球上的紅絲,還有極力壓抑著的,痛和怒。
“離開?去哪?”他一字一句地問出來,像是從喉底發出的聲音。
我一瞬間紅了眼眶,覺得悲從中來,不甚絕望。
“我不可能永遠陪在你身邊,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堪堪忍住眼淚,咬著牙又說了句。
陸行洲的眼睛愈發紅了幾分,他這樣失態的情緒我其實從沒見過,在我的印象中,他總是最從容淡漠的那一個,何曾會露這樣失控的神色,像是要跟誰同歸於盡一樣。
他的力氣很大,小臂壓著我的胸骨,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不過我也沒掙扎。
我甚至還勾了勾脣角,不怕死地繼續說:“你怎麼這種反應啊,我是來跟你好好說的,結果你像是要把我給吃了一樣?!?
“何希涼!”陸行洲幾乎是低吼出來,而我也知道,他的耐心到頭了。
我擡手抹了一下眼睛,突然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也突然不想繼續說下去了。
我一直知道自己是個記仇的人,也從不否認。
到了現在,那點小性兒好像又回來了。
“好啦好啦,我跟你開玩笑的,看把你給嚇的。”我笑著去覆上他的手,示意他鬆開,“我不走了,真的,我會留下來一直陪著你的。”
陸行洲聽完並沒有立刻鬆開我,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靠在我的肩膀上,深深吸了口氣。
我輕拍他的後背,像他曾經很多次做過的那樣,給他無言的安慰。
說實話我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麼大,剛纔有一瞬,他似乎是真的要發狂。
像是有多在意我一樣。
而若是我將自己的病情說出來,還不知道他會是什麼反應呢。
嗯,我還是不說了吧。
因爲在我的心底,也存著自己的私心。
行洲,這一回你不放手,那以後發生的事,都要由你自己來發現和承擔了。
我會一直陪著你,這是我愛著你的承諾和方式。而在未來的某一天,不,在即將到來的某一天,我悄無聲息地離去,則是對你的懲罰。
我過去的人生,因爲有你的存在,確實得到過救贖,也多姿多彩過,可除此之外,你帶給我的還有苦痛,讓我經受了那樣多的折磨。
我不是多大度善良的人,希望日後瞭解到真相的你,不會太怪我。
陸行洲抱著我過了很久很久,辦公室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一點聲音都沒有,靜的可怕。
不過因爲有彼此的體溫在,也並不覺得難熬。
最終他鬆開我的時候,我的肩膀已經有些麻了,但說實話,我很喜歡他這樣的擁抱。
不摻雜愛·欲,只有溫情。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頰,看他已經恢復淡漠的神情,決定“不遺餘力”地再嘲笑一下他:“陸先生,你的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了,一點兒玩笑都開不起了?!?
陸行洲握住我不安分的手,看似認真又肅正地開口:“以後不準再說這樣的話?!?
我擺明了故意不配合:“這叫戀人之間的小情趣,我覺得很好呀?!?
陸行洲當真是被我氣壞了,作勢要來捏我的臉,我見狀連忙討饒:“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開這種玩笑了!”
笑鬧過後,陸行洲斂下神色,接著低頭吻住我的脣。
我安然接受,跟他你來我往的,一塊享受這樣的親密。
陸行洲從來不是個情緒多外露的人,不過此時此刻,從他的吻裡,我卻是能察覺出幾分不安和急迫。
大概是我剛纔說的話讓他還未釋懷。
我跟他在一起那麼久,他知道我不是個多會開玩笑的人,更不會在這種事情說些不著四六的話。
可他卻不會繼續追問,這樣的話題,牽扯到離別,多說一次都會錐心。
那就只有讓他自己慢慢去發掘了,我也有預感,在不多久的將來,我們總歸可以在這件事情上平心靜氣地談一次。
到那時候,在無法挽回的事實和殘酷面前,我還希望能像現在一樣,能得到對方的一個親吻。
行洲,原諒我,在人生的最後一段路上,給你設下最後一個陷阱。
我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機會告訴你,我平生最愛的是你,最恨的是你,最不希望忘記我的人,也是你。
所以啊,哪怕日後愛情褪了色,因爲有無法抹平的遺憾和牽掛,你還會時時地想起我。
千萬別忘了我。
……
離開陸氏的時候,我沒讓陸行洲送我回去,也沒同意坐司機的車。
他本來還沉著臉不願意,我見狀便湊上去輕咬了一下他的嘴脣,還伸出舌尖舔了舔。
這個時候吳秘書已經走進來站在一旁,見到我這麼大膽的動作,他幾乎是大氣不敢出,我退開的時候跟他的眼神相撞,後者立馬擡頭望天,極力表明自己沒在偷看。
我看到了只覺得好笑,轉而去看陸行洲,他的臉色也緩了緩,大概是被我取悅到了。
乘著電梯下樓時,我摸摸自己有些僵硬的臉頰,瞧著電梯門上倒映出的影子,自嘲地笑笑。
有句話叫什麼來著,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我現在的演技好像真的挺好的了哈,哈哈。
電梯門到達一樓停住,我收起臉上的表情,打算走出去,誰知道還沒等完全邁出去,就已經跟迎面站著的一個人目光相接。
怔愣住好半天,眼見著電梯門要重新合上,那人趕緊摁下開門鍵,我也終於反應過來。
“真巧呀?!蔽铱粗懶徐?,緩緩笑了出來。
……
跟陸行熠一同坐在陸氏外面的一家咖啡廳裡,我還有些顧慮,想著他應該是有什麼事,別給耽誤了。
不過他看上去倒是隨性得很,隱隱還有幾分以前的張揚。
“聽說你現在又跟我大哥在一起了?”還沒等我說話,他先挑著嘴角開口,語氣還有那麼點兒不客氣。
我聞言也不在意,只點了點頭:“嗯?!?
陸行熠之前在陸氏的時候總是一身筆挺西裝,頭髮也用髮膠固定住,盡顯商務精英範兒?!靶度巍敝岬乃坪跏墙夥帕颂煨裕裉焐碇疑拇笠拢e面是單薄的白色線衣,頭髮也順從地垂下來蓋在額頭上,平白多了幾分青春的氣息。
可真的細想一下,又覺得那是什麼狗屁青春氣息。
他比我還大了兩歲,馬上就是三十歲的老男人了,而且爲人又極有城府和心計,我可不能被他的外表給欺騙了。
這麼打定主意之後,我就自顧自地坐在一邊喝咖啡,也不再主動找什麼話題。
陸行熠顯然是有些不滿這麼被冷落,他伸出手敲了敲桌面,示意我看向他。
我左看看又瞧瞧,愣是巧妙地避開了他的方向。
到最後陸行熠沒辦法了,只好放緩聲音道:“真是怕了你了。放心吧,我現在無事一身輕,舒舒服服地當我陸家二少爺,沒什麼能讓您顧忌的了,大嫂?!?
後面那句大嫂他拖的聲音有些長,也終究是讓我望向他,滿意地點點頭:“小叔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故意逗他了。說實在的,拋去以前的恩怨不說,陸行熠也算是我的舊識,這個時候能坐在一起聊聊天,也是有緣。
我想了想,有個問題便記起來問他:“對了,你跟諶瀟的婚事怎麼樣了?”
諶瀟是陸行熠之前談的對象,那一回陸行洲還帶我去見過,小姑娘人很不錯,我覺得跟陸行熠還挺相配的。
後來沒再聽到他們的消息,也顧不太上,到了現在有機會也正好問一問。
陸行熠聽到諶瀟的名字稍皺了一下眉,還沒等我揣度出他這表情是什麼意思,他就已經痛快地答道:“沒怎麼樣,吹了?!?
吹吹吹……吹了?!
我先是一愣,後來又覺得這個結果再正常不過了。
就陸行熠這浪·蕩樣,他要是能在這個年紀安安心心跟一個女人過一輩子,我纔會覺得奇怪。
想是這麼想,但是從一個“長輩”的角度來說,我還是要適當提醒他一句的。
只是還沒等我苦口婆心地說出口,他輕飄飄地又傳來一句:“你這是怎麼又跟我大哥勾·搭在一起了?我等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想去追你呢?!?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