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案我不知道,站在我身邊的陸行熠更不知道。
在海邊又站了一會兒,等全身都被冰涼的海風(fēng)浸透以後,我才轉(zhuǎn)頭對他道:“我們走吧。”
陸行熠也看向我,目光是深沉無邊的黑色:“去哪?”
他這個問題問的很好,我現(xiàn)在能去哪,真是一個值得思慮的難題。
公司我大概是不能去了,就算我可以做到不顧及其他人的眼色,但我自身的存在說不定就會給某些人添堵。
而且我不能總把自己置於那樣的境地,以後我也要好好地對自己。
“我想回家。”最後我說。
……
再站到顧家老宅的門前,我看著院子裡尚爲(wèi)翠色的青松,恍惚間竟覺得像是回到了從前。
父親還沒有去世的時候,我跟他還有哥哥一同生活在這裡。他們在外工作,我就無憂無慮地去上學(xué),那時我還想著,以後我一直要跟爸爸哥哥在一起,誰也不能讓我們分開。
結(jié)果呢,短短幾年的時間,天人永隔,剩下的老死不相往來。
摁下門鈴時,我其實心裡存著一些僥倖。
我記著李叔之前跟我說過,顧衍希已經(jīng)很久不回老宅這裡了,想來今天也不會在。
而我之所以會來這,不過是偶然跳出的一個念頭——我想吃陳嫂做的菜了。
以往我生氣不開心的時候,陳嫂就會做一大桌我喜歡吃的,什麼都順著我的意思來,我吃過也就消了氣。
這次情況也差不多,只是我已經(jīng)失去的那些,還能再回來嗎?
過了大概兩分鐘的時間,裡面有人出來了。
我一看,果真是陳嫂,她穿著一件厚重的紫色毛衣,小跑著從屋裡走出來。
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的眼眶有點熱。
而陳嫂看清楚是我,腳步猛地停住,神情愕然。
等她反應(yīng)過來之後,幾乎是踉蹌著從雪地裡跑到我的面前。
“大小姐……”她喃喃地叫了聲,緊接著就把大鐵門打開。
我使勁地點點頭,什麼話都沒說,只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
陳嫂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對我來說就跟媽媽一樣親。我離開這麼久卻從沒有回來看過她,一想就讓我覺得既愧疚又難過。
“陳嫂,我回來了。”我忍著哽咽低聲說了句。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陳嫂抱著我,眼淚已經(jīng)落了下來。
被陳嫂緊緊握著手走進屋,一陣熱浪便層層襲來,驅(qū)走了緊附在我身上的嚴(yán)寒。
房子裡的擺設(shè)都跟兩年前一樣,幾乎沒什麼變化。
而當(dāng)我看到陳嫂爲(wèi)我找出來的粉色兔子棉質(zhì)拖鞋時,才忍不住愣了愣。
陳嫂這時也自顧說道:“少爺之前吩咐過,老宅這裡所有的東西都要跟從前一樣,什麼都不許變。他雖然沒說爲(wèi)什麼,但是我跟老李他們都想,這都是爲(wèi)了大小姐準(zhǔn)備的,他捨不得。”
捨不得,是說顧衍希嗎?
可是陳嫂,你是不是忘記了,當(dāng)初把我掃地出門的人,也是顧衍希。
我一個人拖著箱子漫無目的走在深秋的街道時,也曾想過去死。
沒了爸爸,沒了哥哥,我怎麼可能一個人好好地活下去。
好容易到了現(xiàn)在,一句輕飄飄的捨不得,又哪能彌補過去的所有。
不過這樣的話我沒對陳嫂說,她向來生活的樂觀簡單,就別讓她爲(wèi)了這樣的事情而心生哀傷了。
因爲(wèi)我的突然到來,陳嫂沒做什麼準(zhǔn)備,所以她招呼我到客廳的沙發(fā)坐下,又爲(wèi)我打開電視機備好水果之後,對我說了句“我去做飯”就立馬去了廚房。
今天我運氣不錯,顧衍希確實沒在這,偌大的房子裡也只有陳嫂一個人。
雖然跟以前熱鬧的場景有些出入,但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這樣的情境再合適不過。
電視機裡的人物在嘻嘻哈哈地說笑打趣,我看著沒什麼感覺,但也一直在看。
半個多小時之後,陳嫂才穿著圍裙走過來笑瞇瞇地招呼我去吃飯。
現(xiàn)在不過上午十點多,還沒到午飯時間,不過因爲(wèi)早晨沒吃東西,我的肚腹早已空空如也,聞著香味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反正今天我來就是爲(wèi)了來吃飯的,而不管我怎樣,陳嫂都不會怪我,只會在一旁無奈地笑著搖頭。
只不過這頓飯吃了還不到一半,大門口突然響起了摁密碼的聲音。
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陳嫂就喜滋滋地站起身,對著我笑道:“這是少爺回來了,我去看看。”
看著陳嫂的背影,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應(yīng)該是她通知了顧衍希,所以他纔會這個時間回到老宅來。
只是陳嫂幹嘛要這樣做呢?她難道都不會想想,現(xiàn)在我跟顧衍希相見,剩下的只會是尷尬嗎?
更重要的是,顧衍希居然也回來了,以往說讓我快滾的人,竟也不避諱在這裡跟我見面。
我將手中的筷子放下,哪怕並沒有吃飽,卻已然沒了任何胃口。
不多久,陳嫂便回了來,與她同來的還有顧衍希和李叔。
“大小姐,你真的來了。”李叔見了我著實很高興。
我也站起身跟他打招呼,餘光還瞥了顧衍希一眼。
沒什麼表情,也看不出什麼情緒。
陳嫂或許沒感受到氣氛的變化,還熱情地張羅著大家坐下一塊吃。
趁著顧衍希開口之前,我先道:“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就不留了。陳嫂,李叔,我改天再來看你們。”說完,我到沙發(fā)旁拿起大衣就準(zhǔn)備走。
陳嫂見狀趕緊走過來拉住我的胳膊,急道:“這飯都還沒吃呢,先吃完再走好不好?”
一個年近六十的老人家用這樣懇請的語氣跟我說話,我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可是沒辦法啊,我不想跟顧衍希待在一個空間內(nèi),也不能。
我狠著心把陳嫂的手從胳膊上拿下來,然後撇開目光低聲說道:“真的不吃了,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再來,或者經(jīng)常給你打電話。”
陳嫂聞言怔怔地看著我,或許她此刻終於意識到,我跟顧衍希不再是以前那對形影不離,感情好的不得了的兄妹了。現(xiàn)在的我們,連坐下一起吃頓飯的機會就不再有。
既然陳嫂已經(jīng)不再挽留,我也終於鬆了一口氣,準(zhǔn)備離開。
只是從方纔開始一直沒說話的顧衍希,這個時候卻突然開口道:“等等。”
他讓我停下,我也不必要非得聽他的話,可是我的腿腳好似有些不太聽使喚,在我的大腦做出反應(yīng)之前,我的身體已然頓住。
“先別走,跟我來一趟書房。”顧衍希接著沉聲說了句。
這次我倒是終於可以不再聽他的。
“我還有事,就算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
只是我怎麼忘了,顧衍希纔不是那種別人拒絕他就會放棄退縮的人。
見我不遵從他的話,也不回頭,他便拋去所有的矜貴冷漠,幾步上前來拉著我的手就往樓上走。
我自然是極力掙脫,只不過男女的力氣相差實在是大,而陳嫂和李叔見此場景也沒有出聲阻止。當(dāng)然他們也阻止不了,這個家裡,顧衍希的話就是權(quán)威。
掙扎間我的大衣掉落在了地上,陳嫂見此馬上走過來撿起,還滿是擔(dān)憂地看著我。
她的眉眼在我眼前一晃而過,很快,我就被顧衍希帶到了二樓的書房。
他將我扯進去,然後反手關(guān)上了門。
這書房是以前父親用的,裡面都是古樸的傢俱和裝飾,這麼久過去了,也是什麼都沒有變。
顧衍希鬆開我的手之後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先脫下了大衣隨手放在椅背上,接著就去倒了一杯水。
此時我才察覺到他的臉色有些不太好,是那種帶著清灰的白,就跟上次去父親的墓前時一模一樣。
當(dāng)時我還以爲(wèi)他是因爲(wèi)冷才這般模樣,現(xiàn)在看來,難道真的是身體不好?
尚在思慮間,顧衍希已經(jīng)走到我的面前,將倒著溫水的水杯遞給我,同時低聲沉沉道:“先坐下,慢慢談。”
我摸著溫?zé)岬谋恚胂氍F(xiàn)在的情形,還是決定妥協(xié)一次吧。
遇上這樣的男人,這樣的哥哥,能有什麼辦法。
而跟我直覺想到的一樣,顧衍希一開口問的就是我離婚的事。
“你跟陸行洲真的決定要分開。”他沒用問句,而是直接陳述了這個事實。
我也不否認(rèn),霍南澤能知道的事,他會知曉也不奇怪。
“是啊,很快我們就會去辦手續(xù)。”
“怎麼這麼突然?”顧衍希的聲音更沉了些。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不久之前他還問過我,能不能離開陸行洲,能不能離開陸家。
那個時候我雖然斬釘截鐵地告訴他不會,但是事已至此,我違背了自己的話,他則是應(yīng)驗了自己的願想,所以應(yīng)該高興纔對啊。
怎麼還是皺著眉頭呢?
頓了頓,我還是回答:“原因你應(yīng)該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麼。”
外面鋪天蓋地我跟霍南澤的新聞,他沒看到纔怪。
果然,顧衍希這時放緩了語氣道:“就是因爲(wèi)不相信我才問你。我的妹妹,我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揹著陸行洲跟霍南澤交往這件事,你絕對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