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走出飯館的時候,我跟夏侯春都各自沉默著。
她的心情或許因為方才我的那句話而變得低沉,而我自己,本身已經(jīng)疲憊不堪。
只不過走出去還沒多久,夏侯春卻突然停下了,我見狀也跟著停住。
“希涼,隨遇安他……真的不喜歡我嗎?”她低啞著聲音又重新問了一遍。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已經(jīng)很明顯,能讓人繼續(xù)問下去的執(zhí)念,不過是不甘心。
“春春,或許以后他會喜歡你,但是現(xiàn)在,還不是。”我思索了一番,最終留有退路地說了一句。
我知道在喜歡一個人之后,得知他不愛自己是一種怎樣的心情。苦澀,傷心,絕望,種種情緒混雜在一起,幾乎要把人給逼瘋。
而能讓自己支撐下去的,無非就是自欺欺人的一句,現(xiàn)在的他還不愛我,沒關系,以后愛上就好了。
夏侯春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忍心幫她宣判這場好不容易邂逅的愛情的終結。
隨遇安是個怎樣的人,亦或者他是否真心愛著她,這一切的一切,還是要讓她自己去判斷,去識別。
我只是不想她在現(xiàn)在這個時候為了算作單方面的喜愛,拋棄了所有的理智和清醒。
就像之前的我一樣。
“說著我呢,你怎么哭了啊?”夏侯春看向我,聲音也跟著哽咽起來。
我抹了抹眼睛,上面果真有些淚濕。
“還不是心疼你,整天傻乎乎的,也沒個心眼兒。”
“嘿,你說誰沒心眼呢,你個傻大姐。”夏侯春說些笑著,突然撲到我的懷里,低低地啜泣起來。
“希涼,還好有你在……”
我也緊緊抱著她的腰,在心里默默說了句:我也是,特別慶幸,能有你在我身邊。
……
等到要分別的時候,我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底氣不足地說了句:“要不,今晚我跟你回家吧……”
夏侯春聞言一雙眼睛簡直要瞪出來:“天要下紅雨了嗎?二十四孝陸太太居然不是第一時間回陸家,居然想跟我這個無名小卒跑路?!”
什么無名小卒,什么跑路。
我對她這腦回路實在無奈得厲害,同時也有些后悔,方才不該那么說的。
除了讓多一個人替我擔心之外,該面對的事,我也早晚要面對,就算是逃避,又能避到什么時候。
“行了春春,不說了,我先回去了,你路上也小心。”說著我已經(jīng)坐進車里,系好安全帶準備開車。
夏侯春卻突然過來扒住我的車門,我沒辦法只好搖下車窗看向她。
“唉,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也遇到什么事了啊?是不是陸家的人欺負你了?”夏侯春此時的神情也變得有些沉肅,語氣也隨帶著有些急躁。
我頓了頓,然后搖搖頭,輕聲答道:“真的沒事,就是心情有些不太好來著。最近工作出了點問題,很快就解決了。”
“真的?”夏侯春還是有些不太相信。
“真的。”我將她的手從車門上小心移開,然后關上車窗發(fā)動車子離開。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里還是忍不住有些忐忑。
我知道自己之前的做法所產(chǎn)生的后果有多嚴重,別的不說,婆婆那關絕對是很難過。
當時腦袋一熱的沖動,等冷靜下來之后,只剩下后悔,還有心煩意亂。
而這一刻,我也比以往更加清楚,若是我想跟行洲在一起,忍受必不可少,偽裝也必不可少。
像今天這樣的事,要是再發(fā)生幾回,我在陸家,應該也再難待下去了。
汽車駛進陸家的大院時,我模糊地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門口。
因為視線受阻,一直到我下車了,我也不確定方才究竟有沒有看錯。
等我重新看過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個影子也慢慢朝我走過來。
在他漸漸靠近的時候,我也終于認出那人是誰。
陸行熠。
是了,這個家里,也只有他此時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待他走到我面前站定時,我先開口道:“你在這干什么?”
陸行熠臉色有些發(fā)白,看上去在這等的時間不短了。
他輕咳一聲,聲音聽上去有些喑啞:“我就想問問你,以前我媽為難你的時候多了,為什么這回決定不忍了?”
我聞言低笑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笑他,還是在笑自己。
“就為了這個問題,等在這那么久值得嗎?”
陸行熠裹了裹大衣的領子,臉上滿是無所謂:“本少爺本來就要走了,看你回來順便問一句而已,別自作多情了。”
我移開目光,也收起臉上的笑意。
“不管怎么樣,你先回去吧,我也要進屋了。”
“唉。”陸行熠一急,伸手攥住了我的胳膊,“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回頭冷冷地瞧著他,語氣更冷:“跟你沒關系的事,你就不用過問了。”
陸行熠聞言手驟然松了,臉上似是有些嘲意:“是啊,跟我無關。只是大嫂,有一點我希望你明白,我……跟我大哥,在剛才那樣的情況下根本不能開口。我媽是什么脾氣,你應該也清楚,所以……”
“我知道。小叔趕緊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他所說的我其實也知道,也早已習慣了。
“大嫂。”就在我轉身重新邁步離開的時候,陸行熠突然又低聲說了句,“你會離開陸家,離開我大哥嗎?”
我站定住,并沒有為他的話有所訝異,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因為在我的心里,我也不確定。
“今天你走的時候,我竟然會有這種感覺。不僅僅是我,其他人都是,都覺得你走了就不會回來了。”
我閉了閉眼睛,終究還是低聲答了句:“無論最后結果怎么樣,都是我深思熟慮的選擇。只不過現(xiàn)在……我還沒想好,未來對于我,還是一片迷茫。小叔要問的答案,在我這里,不是不想說,只是給不了。”
……
進屋之后,家里的傭人劉嫂迎上前來,神色有點尷尬和遲疑。
之前我離開的時候,傭人們應該也都聽到了外面的沖突,此時這番模樣我倒是不奇怪。
“少夫人,您吃飯了嗎,需不需要給您準備些?”劉嫂問我。
我搖搖頭,淡淡道:“不必了,剛才已經(jīng)吃過了。”
上樓的時候,我沒見到公公婆婆的人,可能是已經(jīng)回房睡了。
而我走向自己房間的這段路程,則顯得分外漫長。
終于推門走進去之后,房內(nèi)的大燈已經(jīng)關上了,只剩下幾盞壁燈還有床頭的臺燈。
行洲此刻正側躺在床上,背對著我。
我盡量把聲音放輕,換下衣服之后就想去洗澡。
只是等我剛一轉身,突然聽得一句:“你回來了。”
我聞言身體一僵,頓了會兒之后回答:“嗯,回來了。”
背后傳來窸窣的聲音,應該是行洲起身坐了起來。
“剛才是有什么急事,已經(jīng)處理完了嗎?”行洲低啞的聲音在昏暗當中顯得格外清晰疏淡。
我握緊手上的衣服,淡淡應了聲:“沒什么大事,都已經(jīng)解決了。”
我的話說完之后,房內(nèi)就是一片沉默。
若是在以前,此時我應該早就滔滔不絕地講起了發(fā)生了什么事,前因后果是什么,又是怎么面對處理的。
可是現(xiàn)在,我突然什么都說不出。
而且就算說了就能怎么樣呢?
這些只不過是我身邊朋友的瑣事,對行洲來說根本無關痛癢。以前我根本沒意識到,所以遇到什么就完完本本地全部傾倒給他,根本沒想過他想不想聽。
這樣看來,倒是他一直在忍受我了。
“時間不早了,你早點睡吧。我洗完澡也睡了。”良久之后,我再開口。
“希涼。”行洲叫了我一聲,聲音似有嘆息。
就在我以為他會繼續(xù)說些其他的時候,他接著又低低說道:“你洗完就睡吧,什么事都不用多想,一切還有我。”
嗯,還有他。
我聽完捂住眼睛,無聲低笑了一下。
半個小時之后,我從浴室出來,慢慢走到床邊,然后掀開被角躺下。
尚有濕意的頭發(fā)隨意散在枕頭上,我睜著眼睛,毫無睡意。
“怎么又不擦頭發(fā)?”身邊突然傳來一聲。
我聞言輕應了聲:“沒事,困了。一回不擦沒關系。”
行洲再沒說話,我只聽到他勻稱的呼吸在耳邊徐徐拂過。
這樣停滯的沉默其實很少出現(xiàn)在我們之間,以前就算是有時候出現(xiàn)了小分歧,往往也是我先服軟,整個人往他懷里蹭一蹭就什么就都過去了。
但此時的我卻只剩下疲憊,疲憊到,連胳膊都重的抬不起來。
而我的腦海里也一直在盤旋回想著,事情到底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
哦,是從我看到行洲跟林語微的那個擁抱開始,還有那輛孤零零被放置在一旁的輪椅。
那一幕的畫面,我已經(jīng)夢到過許多次,每次都是滿身冷汗地醒過來,然后轉頭看向身邊沉沉熟睡的人,再在輕微戰(zhàn)栗中重新躺回去閉上眼睛。
這樣無聲的折磨,沒有人知道,卻讓我?guī)子l(fā)瘋。
我被曾經(jīng)和現(xiàn)在最愛的人,還有自己,都逼的快要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