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嫂拍著自己胸口,簡明扼要的回話:“是條狗。”
郁千帆翻著白眼:“是條狗也至于把你嚇成這樣,福嫂啊,我鄙視你。”
福嫂連連搖手:“那條狗的臉正對著攝像頭啊,那么高的位置……”
郁千帆和安柔等人相視一眼,安柔首先站起了身,驚呼:“是拖拖!”
沖到門口,看著屏幕上拖拖那雙水汪汪的眼,到底還是心軟,開了門。
開門之后,沒想到首先看見的卻是施洛辰,只見他堂而皇之,先拖拖一步鉆進門來。
郁千帆看著施洛辰,給了四個字:“人仗狗勢。”
施洛辰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輕哼:“我樂意,你管不著。”
夏婉淑拎著特大號的鍋鏟沖了過來,一手掐腰,一手端著鍋鏟對著施洛辰怒吼:“喂,姓施的,你來干什么?”
面對著夏婉淑,施洛辰難得恭敬,端出招牌笑容,態度甚好的說:“岳母大人,柔柔養的那條狗——拖拖,從柔柔離開咱們家以后,就一直趴在大門口可憐巴巴的盯著著柔柔離開的方向,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小婿于心不忍,只好帶著它來看看柔柔,以解相思。”
夏婉淑儀態盡失:“呸!你丫的還真能信口胡咧咧,好了,拖拖送回來了,你可以滾了。”
施洛辰仍是春風滿面的笑,視線越過夏婉淑,東張西望:“咦,好香的味道,看來小婿點子不錯,正好趕上飯口。”
不理會夏婉淑欲將他千刀萬剮的眼神,伸手輕撫肚皮,喃喃:“恩,我還真有點餓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了。”他是豁上臉皮造了,夏婉淑的姿態端得再是潑辣,畢竟系出名門,幾十年的休養讓她干不出來直接把鍋鏟拍人腦瓜子上的行為,只好忍受某個沒臉沒皮的家伙大搖大擺的登堂入室。
這些年,遭逢接二連三的打擊,安裴雄夫婦哪里有翻修豪宅的興趣,施洛辰循著記憶里的方位,很容易就找到了副餐廳。
又不是正式設宴,主餐廳那么大的地方,會顯得太過冷清空曠,經過那么多波折,安裴雄夫婦尤其珍惜現在和樂融融的氣氛,副餐廳不大,就算幾個人,也顯得熱鬧親近。
施洛辰看向捏著刀叉,姿態優雅的切割開胃小菜的安睿,目光炯炯,直接湊了過去,挨著他坐下。
安睿稍稍側目,微擰眉頭,慢條斯理的說:“大叔,這是我媽媽的位置。”
這個表情像極了他,施洛辰心口又是一跳,很有一種想要擁抱這小家伙入懷的沖動,不過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他呢,他是冷傲的高富帥,要時刻注意形象,不能被人看低了,至于人仗勢狗勢進門這種掉價行為,他自我解讀為“大丈夫能屈能伸”。
復又感嘆,這小鬼頭還真能裝模作樣,瞧瞧這表情和姿態,多紳士,要不是被坑了好多次,沒準他也要信了安睿是個天真無邪的乖寶寶呢。
端出童叟皆欺的笑臉,施洛辰語氣慈祥道:“沒關系,讓你媽媽往一邊竄竄,咱們一家三口也好親近親近。”
安睿仍不妥協:“大叔,再往那邊,是我爸爸的位置。”
施洛辰瞥了一眼尼爾斯,撇嘴:“什么爸爸,又不是親的,讓他往邊上靠。”
安柔領著拖拖進門,聽見這一句,頓住腳步,抱臂環胸倚著角柜,涼悠悠的開口:“施洛辰,把我的位置給我讓出來。”
施洛辰抬頭對上安柔,兩人視線相接,僵持起來。
夏婉淑雄赳赳的大號鍋鏟已經敗陣,施洛辰那脾氣,這些年愈發陰晴不定,難以掌控。
前年曾發生過一件事,街頭巷尾熱議許久。
有個合資公司的小開,一次攜女伴去逛夜場,去的晚了些,沒有停車位了,看著醒眼的位置還空著,就要把車泊過去。
停車場的管理員說那個位置是施洛辰的,此小開是知道施洛辰的,可為了不在女伴面前損了顏面,又想著施洛辰未必會來,梗著脖子,踹開管理員,將車泊了過去。
那個小開點氣不怎么好,兩個月不去的施洛辰偏偏那晚突然來了興致,且正好在小開踢開管理員,硬搶了他的位置時抵達。
隨后不多日子,小開他爹的公司就被施洛辰吞并了。
這些事,安柔是不知道的,可夏婉淑知道,所以難免緊張。
安柔當著施洛辰情敵的面,這么砸他顏面,萬一惹怒施洛辰,總歸是個糟心事。
出人意料的,施洛辰和安柔對視良久后,竟然綻開笑容,語調輕松的說:“好男不跟女斗,我有紳士風度,讓開就讓開。”
再然后,施洛辰懶洋洋的起身,磨磨蹭蹭的走到空位坐了。
進餐時,施洛辰總是偷偷的瞪尼爾斯,為尼爾斯不經意間給安柔夾一塊距她稍遠的菜而慪火。
再或者,對坐在自己上一位的郁千帆橫加阻撓。
例如郁千帆想吃一塊雞丁,施洛辰就搶在郁千帆前面將雞丁全掃到自己的餐盤里。
再或者,郁千帆剛執起湯勺,施洛辰就端走郁千帆眼前的湯碗。
最后連安睿都看不過眼,悶聲悶氣的問:“大叔,你搶那么多食物,都不怕把自己給撐死么?”
施洛辰對安睿的“胳膊肘往外扭”很是不滿,甕聲甕氣的說:“我長得好,身體倍棒,吃嘛嘛香,就喜歡這些,你管我!”
安睿翻了翻白眼,不應聲,別過臉和郁千帆視線相交,挑高下巴,擠了擠右眼。
郁千帆接到安睿的訊號,弧度優美的唇微微上翹,回了安睿一個了然的眼神。
對于安睿和郁千帆的眉來眼去,施洛辰很是不滿。
不過他們僅是交換了個眼神,之后再無別的動作,施洛辰壓下悶氣,默不作聲的自吃自的。
尼爾斯還時不時的給安柔餐盤里添菜,更過分的是,郁千帆那廝也要跟著參一腳,還專門夾他“門口”的菜去給安柔。
施洛辰心底的火苗子噌噌的竄,不覺又跟郁千帆杠上了。
郁千帆的筷子尖往這邊指,他就端起這邊的盤子往自己餐盤里倒;郁千帆的筷子尖往那邊,他就端那邊的盤子……
三番兩次后,大家全都頓住手上的動作,目光鎖定他們兩人——郁千帆亂指筷子,施洛辰忙著搶菜。
不多時,施洛辰的餐盤已疊得如同九層塔,他很是洋洋自得,自覺反應迅速,動作靈敏,蓋住了郁千帆的風頭。
安柔輕輕蹙眉;尼爾斯做嘆息狀,搖了搖頭;夏婉淑喜笑顏開;郁千帆一臉獰笑。
似乎,現實與他想象稍有出入。 ωωω ¤тTk Λn ¤c o
片刻后,施洛辰確認,現實和想象果真有出入。
安睿清了清嗓子,一雙晶亮的大眼睛盯著施洛辰壘得老高的餐盤,聲音清脆響透:“大叔,媽媽說剩飯剩菜是可恥的行為,能吃多少要多少,吃不了就抹脖子往里塞。”
說到這里頓了頓,拿筷子指著施洛辰那夸張的餐盤,偏著小腦袋,貌似天真無邪的問:“這么老大一盤,大叔吃得完么?”
施洛辰的俊臉慢慢脹紅,媽的!他又被自己的兒子給玩了,還當著他老婆和奸夫的面,真是丟人啊!
硬著頭皮強撐面子,咬牙切齒:“我很餓,你管我!”
安睿撇撇嘴,聳聳肩,低頭三兩下扒光餐盤里的青菜,偏過頭對夏婉淑和安柔說:“姥姥、媽媽,睿睿吃飽了。”
夏婉淑笑著夸贊:“真是個好寶寶,都不剩菜的。”
安睿點頭:“媽媽說沒人疼愛的孩子,一天只能得到一塊干鏌,有的吃還要剩,會被鄙視的。”
施洛辰捏著筷子的手一顫,他曾找茬掀翻了雪蘭為他準備的一桌子飯菜。
那時雪蘭只眼神空洞的看著滿地狼藉,聲音縹緲的說:“你這樣的大少爺怎能體會,一大桌子飯菜對每天只能得到一塊干鏌果腹的孤兒來說,是連夢到都覺得奢侈的滋味。”
心痛驟然凸顯,痛得無法言語,只能悶頭奮戰,味同嚼蠟。
別人都吃完了,只剩下他自己了。
安睿對郁千帆說:“郁大叔,今晚你和我住一個房間。”
郁千帆疑道:“你不是和你媽媽一間么?”
安睿稚聲稚氣的說:“我都不當燈泡好久了。”
施洛辰愕然抬頭:“喂,小屁孩,你懂什么是燈泡?”
安睿斜眼睨他:“媽媽、爸爸一間屋,我再擠進去,就是燈泡。”
施洛辰驚叫:“安家有那么多客房,尼爾斯憑什么住柔柔的房間?”
安睿繼續對他翻白眼:“大叔,誰家的媽媽、爸爸不睡在一間屋子里啊!”
施洛辰轉頭對向安柔,怒目圓睜:“你是我的……”
安柔涼悠悠的瞥了他一眼:“早就不是了。”
之后站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夏婉淑起身追著安柔離開。
她們已走出去老遠,施洛辰還可以聽見夏婉淑略有些興奮的聲音:“柔柔,多久了?你該早點跟媽說,如果早說了,還定什么啊,直接結就好了,我算算,21號,還差這么幾天,時間不夠……”
郁千帆貼著安睿勾肩搭背,向門外悠哉悠哉的晃,邊晃邊打著商量:“睿睿,為朋友兩肋插刀,今晚你犧牲一下,去跟尼爾斯擠擠,我要找你媽媽談點機密事。”
安睿偏頭看著郁千帆:“郁大叔,我聽過的怎么是往朋友兩肋插刀啊?”
郁千帆又作西子捧心狀,手比蘭花:“枉我還準備拿你當親兒子看待來著。”
安睿喃喃:“我一個拖油瓶都夠媽媽受得,再來個巨型大燈泡,不知媽媽會不會像姥姥那樣拿鍋鏟敲人。”
郁千帆興高采烈:“最好先敲傻尼爾斯,然后我就可以直接晉級,哈、哈哈……”
施洛辰恨恨的瞪著拐到他兒子的郁千帆,安睿都不許他靠近的。
直到再也瞪不到,施洛辰才轉過頭來,目光陰冷的盯著尼爾斯:“21號,你真打算和柔柔訂婚?”
尼爾斯莞爾:“大概。”
施洛辰冷哼:“我和她還沒離婚。”
尼爾斯不甚在意:“所以只能訂婚。”
施洛辰霍然起身:“湯承志,你玩真的?”
尼爾斯依舊波瀾不驚的笑:“洛辰,你該記得,當初是你不要他們的,我對柔柔,從沒有抱過玩樂的心態。”
施洛辰心口一抽,無言以對。
尼爾斯站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門邊后,回頭看著猶自發呆的施洛辰,淡淡道:“我說這話,不是安撫你,只是不希望柔柔聲譽受損,我和她從沒有過任何逾禮的行為,還有,今晚我睡客房。”
施洛辰愕然抬頭,看著尼爾斯灑然轉身,心底瞬間涌出無數雀躍的小泡泡,施洛辰了解尼爾斯,他既然這樣說,就當真是和安柔之間一清二楚的。
心情好了,胃口也好了,不過實在搶得太多,撐死他也吃不完,眼珠轉了轉,計上心頭,臉上堆出友善的笑,偏過頭望著蹲坐在他身側椅子上的拖拖,柔聲哄它:“拖拖,你還沒吃飽吧,來,我這份勻給你。”
拖拖低嗚一聲,眨巴眨巴眼,似聽不明白施洛辰的話一般,背過身去。
施洛辰臉上的友善頓時轉為兇狠,森森然的說:“等我回去,一定往你兩肋上多插幾刀。”
門外有人高聲喊:“拖拖過來,柔柔找你。”
拖拖一下子來了精神,跳下椅子,竄了出去。
施洛辰看著拖拖的背影,恨恨的發誓等他有功夫,一定扒了它的皮。
在施洛辰發狠時,有個人來到門邊,目光含著沉郁,將他望著,老半天,才澀然的叫了一聲:“施……”
施洛辰聞聲回神,對上了易天南那雙莫名傷感的眸。
今晚這餐飯沒見安裴雄,夏婉淑說他陪朋友出門還沒回來,想來這個朋友就是尼爾斯那大有來頭的干爹易天南了。
挑了挑眉梢:“你叫我?”
易天南澀然的笑:“你的名字是洛辰對吧?”
施洛辰皺起眉頭:“我是安柔的丈夫,安睿的爸爸,尼爾斯從小的玩伴,你不會連我的名字都無法確認吧?”
易天南回了施洛辰一個很打擊人的理由:“他們沒和我提到過你。”
施洛辰徹底垮了表情,拿湯匙在湯碗里劃出尖銳難聽的聲響,磨著牙說:“既然都沒和你提到過我,易教授來找我干什么?”
易天南尷尬的笑了笑:“正巧路過,沒想到在這看見了你。”
施洛辰的臉色很不好,易天南看得出,可他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氣,開口問:“你媽……恩,你爸媽還好么?”
施洛辰瞇了眼:“易教授和他們認識?”
易天南點了點頭:“有過幾面之緣。”
施洛辰古怪的笑了笑:“他們——很好、非常好!”
易天南不知施洛辰這怪異的表情為哪般,胡亂的虛應道:“幸福就好,我有些累,先回房了。”
說罷倉惶轉身,逃也似的離開。
施洛辰嘟囔了句:“神經病。”
已經把自己撐得想吐了,也才勉強塞下他搶來的四分之一,好在福嫂帶人過來收拾餐桌。
福嫂說:“夫人說撐出人命來,咱們還得承擔責任,施董就不用再吃了。”
聽了這話,施洛辰松了口氣,可隨后的一句又讓他開始憤憤。
“太晚了,夫人說就不強留了,施董還是早點回家吧!”
施洛辰怒極:“姓湯的和姓郁的都可以留下,憑什么讓我走?”
福嫂應對自如:“夫人說,他們是好人。”
施洛辰非常不爽。
開車行駛在燈火通明的街頭,看落日之后狂歡的夜貓族,他也曾是他們中的一員,可如今,只感覺被徹底孤立了。
拖拖到底還是跟著施洛辰回來了。
那條蠢狗知道得罪他了,躲他遠遠地。
可施洛辰卻用安全帶將它牢牢的捆在副駕駛位置上,拖拖身上縈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馨香,令人身心舒暢的醉人。
那是安柔的味道,想來,她一定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將那頭運氣極好的蠢狗擁在懷抱中。
施洛辰回了濱海別墅,那時施奶奶還在等他回。
他問施奶奶怎么不睡,如果他住在安家,豈不是讓她空等一場。
施奶奶十分肯定的說安家不會留他住下,萬一留了他,給他半夜摸進安柔房間的機會,安家的如意算盤豈不是要落空?
施洛辰郁悶的問什么如意算盤?
施奶奶也開始憤憤不平,說安家和戴靜萱聯合起來坑施家。
戴靜萱剛剛打過電話,信誓旦旦的說安柔一定會和施洛辰離婚,她已經跟承志父母接觸過了,說承志如果堅持要娶安柔,他們會尊重他的意見。
還跟施奶奶允諾,只要施洛辰娶了厲雪婷,她就把戴家的資產悉數轉到施洛辰名下,條件是一輩子不準和厲雪婷離婚。
施奶奶總結說厲雪婷好手段,從前她以為戴靜萱維護厲雪婷是因為出于對施洛辰的寵溺,現在才發現,戴靜萱果真像傳說中一樣鬼迷心竅。
施奶奶把話和施洛辰攤開了講,說只要她還有一口氣,絕不容許施洛辰娶厲雪婷,就算施洛辰罵她頑固不化,戴靜萱和她徹底翻臉,她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