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對擎燈的話語不置可否,因為擎燈早在數(shù)十年前就已經(jīng)達到元神境界的巔峰,據(jù)說是玄天宗數(shù)千年來最有資格問鼎煉虛境的人,論修為境界,恐怕也就只有當今玄天宗掌門流光真人能與之相提并論,就算是祁震的師父溯光真人也只是剛突破至元神境界數(shù)年而已。
畢竟煉虛境太過飄渺,難以修證,到底有何等玄妙,祁震也說不出來,但他還是能稍微估摸出一些情況。
仙道修煉的境界次第,其根本是修證自身存在的根本,這一點在煉神境的修煉中,修士可以逐漸了悟。
而在自身存在更高的層次上,則是自身追求。當初祁震曾在重傷蘇醒之后,內(nèi)心產(chǎn)生了幾個疑惑,分別是——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往何處去。
與其說這三個疑問要在煉神境之后才得到答案,不如說其一直貫穿仙道修煉,若無此身康健立足世間,我是誰的問題就根本沒有發(fā)問的主體,這就是煉體境的由來。
然而自我存在的主體,是極其復(fù)雜,唯有精深細微的體察,方能夠了悟物我差別,這就是煉氣境、法力與神識的由來。
其中煉氣境中的先天境界開始,就逐漸開始為“我從哪里來”作解答,狹義而言,先天境界的修士可以回首反顧一生經(jīng)歷,尋覓生機發(fā)端的元氣根本。廣義而言,突破煉神境,自天地之根、玄牝之門中尋覓自我元神靈光。
至于“我要往何處去”,是需要建立在前兩個疑問的基礎(chǔ)上,修證人生的去處。
與世俗凡人不同,仙道修士、尤其是煉神境修士壽元長久,若非遭逢劫難,逾千載之壽不成問題,但這也并非是與天地同壽的長生久視,否則人生去處還是一如世俗凡人般生生死死。
去處在哪里,誰也不知道,需要修士本人自己求證,這個時候便逐漸產(chǎn)生宏愿。
祁震在《霸仙真解》之中,了解到玄天三圣的煉虛境修為,整個過程就是在實現(xiàn)自身宏愿當中,至于霸仙老人自然也不例外,只不過他本人的愿心更加純粹——求證煉道境。
所以擎燈真人自稱有讓天下人共享長生之機的宏愿,祁震并不覺得奇怪,當初他尚在玄天宗時,昭明洞府中時常有擎燈開壇,而且不避外人,廣邀天下修士,也是因為如此,擎燈在叛離玄天宗之后,創(chuàng)建光明道,一下子可以拉起堪比過往七宗的勢力。
看看擎燈身旁的闋白與洪立秋兩人,祁震能夠感覺到,他們也有煉神境的修為,而且與擎燈一般,似乎都身懷《光明神箓》的正宗修為。
“哎!你就是祁震嗎?”闋白相貌年輕,看不出真正年歲,靠近祁震時面容帶笑。
祁震略一點頭說道:“正是,閣下名號倒是未曾聽聞。”
闋白擺擺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掌門當年傳我《光明神箓》的時候,我還是一介江湖散修,當時正跟著另外一幫散修去爭奪一朵奇花,雙方死傷慘重,我也差點丟了小命,若非掌門救援,又傳授正宗仙法,哪有我如今成就?”
祁震看了一眼擎燈,對闋白說道:“我想當時的擎燈真人尚未離開玄天宗吧?既已傳法,那你也應(yīng)該算是玄天宗的門人才對。”
闋白摸了摸無須的下巴,思考道:“也對,不瞞你說,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當初郡明家的玄天道令,就是我交給他們,而且順手將他們送到天南的,聽說他們在那里碰上你了?”
“郡?明家?那可真夠久的了。”祁震回想了一下,說道。
“不久不久,才五年前的事情,是祁震道友事多而已。”闋白笑道:“我只是比較好奇,連掌門都青眼有加的才俊,是何等厲害人物。”
這時身如鐵塔聳立的洪立秋說道:“闋白,不該說的話別說。”
闋白回頭看了一眼道:“這也沒什么吧?祁震道友確實厲害嘛,他要是盡全力,我們兩個估計都打不贏他。”
“仙道修煉非為殺伐,掌門宏愿大慈大悲,就是為天下人共享長生之機,你也不要成天把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放在嘴邊,有損修為。”洪立秋滿臉嚴肅地說道。
“好好好!我不說!”闋白敷衍道。
祁震見光明道三人似乎并不如萬寶閣那般針鋒相對,隨即說道:“且不論幾位道友意欲為何,但此時天下高人尚未齊聚,不如再等等吧。”
“我同意!”闋白大聲說了一句,而且還順便看看一直蓄勢待發(fā)的萬寶閣眾人,說道:“確實沒什么好打的,這里一大幫煉神境修士,待會兒還要來一大幫,要是打起來,估計又是一片鬼方廢墟了。”
“正是此理!”祁震附和道。
闋白瞇眼微笑,回到擎燈身旁,而自剛才對話,擎燈幾乎都沒有開口,眼神飄渺,不知看向何方。
祁震突然想起一件事,以元神通感與溯光真人交流道:“師父,聽說擎燈叛離之前,玄天宗被天魔襲擊?這是怎么一回事?”
溯光真人回答道:“這件事情為師也不甚清楚,因為當初以玄天宗的重重防備,竟然也沒有察覺到天魔的來到,更加詭異的是,根本沒有任何門人死傷于天魔攻襲之中。如此來無影去無蹤,與過去天魔行動截然不同。”
“那為何斷定一定是天魔攻襲門中了?”祁震問道。
“天魔血氣。”溯光真人說道:“據(jù)說當時玄天山脈之中突然有彌漫山間的龐大血氣聚攏,門人得見,立刻施法將其收走,以免損及山脈生機,等到掌門與眾位長老從極北冰河回歸,再慢慢研查,才發(fā)現(xiàn)山脈生機或者靈氣并無任何損傷。”
“嗯……此事甚為詭異。”祁震沉思道,他在鬼方廢墟之中三年,錯過了很多大事。
“但經(jīng)此一事,玄天宗損失也算慘重,天魔血氣覆蓋最重的幾個洞府——三華、真一、龜齡、仙鶴,都跟隨昭明洞府與擎燈叛離玄天宗。”溯光真人感嘆道。
祁震問道:“三華洞府……唉!掌門真人就這么任由擎燈叛門而出?不經(jīng)同意允許、不經(jīng)門中商議,更何況擎燈曾經(jīng)擔(dān)任過玄天宗的傳法長老。”
溯光真人回答道:“你這三年來不在,天魔屢次作亂,玄天宗也有不少修為高深的門人喪生殞落,極北冰河一戰(zhàn),連同掌門在內(nèi)的多位長老,也是損耗甚深,急需調(diào)養(yǎng),如今門中大小事務(wù),已經(jīng)有一半是莫機鋒管理。更何況萬寶閣的出現(xiàn),光明道未嘗不能與之抗衡,也能以此減少玄天宗的壓力。你看看今天的情形就知道了,萬寶閣是何等咄咄逼人。”
“鎮(zhèn)獄魔龍的事情……”祁震詢問道。
溯光真人的眉宇這才稍微有些舒展,說道:“你帶回來的純陽燈,后來煉制成純陽天遁劍,鎮(zhèn)獄魔龍在此一戰(zhàn)之中,已然化為塵埃,不存于世,所幸此戰(zhàn)功成,天魔不可能率領(lǐng)億兆天魔從天而降,天魔掠世的危機已經(jīng)大大延遲減緩。”
“然而這么一來,浩土內(nèi)部恐怕會先亂起來。”祁震擔(dān)心道。
“是啊,當初鎮(zhèn)獄魔龍未滅,就有各方勢力想依憑天魔大勢,削弱我玄天宗的力量,如今天魔威勢大減,各方勢力自然浮頭。”溯光真人也充滿了不安。
“師父,我這么做對嗎?”祁震也開始察覺到天下風(fēng)波已經(jīng)到了極盛之處,此次鬼方洞天的現(xiàn)世,不知道是會火上澆油或者稍安亂世。
溯光真人苦笑道:“徒弟啊,為師這一輩子都沒有干成過像你這樣的大事,實在無法憑一人知見來評判你啊。”
“弟子慚愧。”祁震的確心有不安,他所向往的,其實是如溯光真人那樣的逍遙清靜,然而事到臨頭,總是會逼得祁震奮進最后一絲能力。
“你無須慚愧。”溯光真人安慰道:“一切不解、疑惑、困頓,都可以去修、去求、求證,當初我突破元神境界是五衰之劫,然而此劫數(shù)因人而異,為師猜你也快遇到了。”
“那弟子該怎樣渡劫?”祁震問道。
溯光真人趕緊回答:“這為師就更沒法回答你了,此劫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為師幫不了你,只能勉強窺見分毫。”
“嗯,弟子記住了。”祁震謹記在心,但是眼前緊要還是鬼方洞天的事情。
元神通感的交流非常快,兩人元神就如同彼此交織在一起,實際上跟一般對話不同,元神通感是無法偽裝感情與具體想法的,思慮駁雜的普通人,莫說元神尚未顯現(xiàn),這種純粹自然的交流方式,連一心一意發(fā)表自己言語的能力都沒有。
祁震越發(fā)開始覺得,煉神境與之前境界的差別了,這種無瑕無礙的交流方式,不是所謂的方便,而是讓人感覺,似乎世間的萬事萬物,都是可以彼此理解、彼此交流。
明明煉神境所求的自我存在有異于天地萬物,但是這種天地萬物與我大同的奇妙感覺,反而讓祁震更加沉浸于其中。
但是元神通感也并非無所不能,也就是祁震與溯光真人這種師徒親密關(guān)系,若是讓祁震跟擎燈對話,他自己也不敢完全放開元神,這說明煉神境的確不是仙道修煉境界的最終目標,最起碼身心交流仍然存在阻礙。
聯(lián)想起當初與三圣之一、自名雨亦辰時的交流,對方簡直是要到了萬事通明的地步,想說的話要說就說,不想聽的別人也說不出口。
想必祁震當初無法對祁雨言明自己有《霸仙真解》傳承的原因,就是三圣對自己所下的小手腳,如今回憶起來,這說不定是祁震突破到煉神境前的一些提示。
而當祁震思考間,自東方天際,一股更加宏大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震懾在場眾人,浩浩蕩蕩、無止無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