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哥,奉天那賣這玩意的人出事了?我跟香坊車站的幾個頭頭關係熟絡,這就叫人打聽打聽去,興許這事能幫上忙。”鄧耀祖沉思片刻,很是真誠地提出來了。
說話間,他盯著不遠處的一個穿衣鏡,有意無意地看幾眼,省得這些傢伙表情上有什麼變化。
“嗯,這個情分我記下了,鄧少爺,要是訛傳,我老董豁出去了,敞亮一把,出個三四百兩銀子,給大家開開洋葷,少爺啊,我盼這事都盼出魔怔了,昨兒還夢到老家裡來人報信,說就是一場虛驚,我死死地抱著那人,激靈一下就醒了,結果是抱著俺家那個胖娘們哩。”老董先是目光灼灼地說著,繼而失望地低下了頭。
鄧耀祖隨手掏出了些小錢,扔給了賭場裡跑腿的小子,叫他去火車站找人問問去。
“董大哥,鄧少爺講義氣吧,別管行不行呢,人家的關係都用上了。”張友善靠在椅背上,感慨地說。
他剛說完,老董一句話沒說就出了門,過了好一會,謝爾蓋經理進來了,一臉是個男人都看得懂的壞笑:“各位身強力壯,興致勃勃的先生,三樓請,衆多俄國、比利時、法國、高麗國的少女們都已經恭候了,本公司定製的彈簧牀上已經躺好了一個個傾國傾城的佳麗……”
剩下了兩個多小時裡,單獨待在一個香氣四溢的房間裡,鄧耀祖只是“水過地皮溼”的“欣賞”了一番兩個異國女子,躺在人家白到幾乎透明的身體中間,重重地揉了揉腦門,想著十萬分不願意想的事:“得防著他們店,生意場上六親不認,什麼事還沒辦呢,就春宵一刻了,這樣容易上當。”
鼓起勇氣想完了這個,他自然地想到了小九子就是在這樓上,逼著劉坤剁了手指頭,自己還叫他弄到冰雪滑道上,刺骨的冰窟窿裡,差點沒難受死。
聽著旁邊房間裡傳出來娛樂場特有的聲音,他回頭看向兩個妙齡佳麗時,看著對方顧盼生輝、滿是渴望的眼睛,重重地吸了口氣:“可惜了,謝爾蓋說她們是剛下水的,只怕是今後沒機會再享受了。”
他出了門,猛地關上了門,深呼一口氣,又萌生了一個念頭:“要是這個買賣成了,小爺我還愁女人嗎。”
在找女人這件事上,老董出手大方,就是爲了感謝他鄧耀祖幫著打聽消息,沒想到他早早地回到了賭場上,擺出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派頭。
陳士誠和張友善是老董叫來的,他倆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難免口氣複雜地說了鄧二少爺一番。
這種話只是好朋友之間說的,有時候笑罵幾句,隨後還得感嘆他這方面嚴謹,家風不錯。
他派去打聽消息的小廝已經回來了,這傢伙看樣頗爲懂規矩,拿了鄧少爺的錢,特地把他叫了出來,小聲告訴他確有此時,當地幾個倒騰煙土的人在票房子裡已經蹲了好幾天了,都盼著貨早晚能來點呢,結果一兩都沒送過。
“這樣,本人出自商業家庭,東渡扶桑歸來,說不上學貫中西,也在國內國外商場上好好摔打了一陣子了,老都一處經歷多少風雨了,各位可能有所不知,明面上是姓鄭的混賬在管理,實際上……”他款款而談,瞬間變得口氣沉穩而老辣。
他把老都一處這幾年的發展都歸功於自己身上,就連小九子去了道臺府,也是自己攛掇老爹安排的。
這種說法經他說出來,簡直太符合邏輯了,小九子剛到哈爾濱,人生地不熟,道臺府選人怎麼也不會選到這麼個人。
老董等人不斷地點頭稱事,這些人正敬佩著呢,鄧耀祖心裡醞釀好的大膽計劃出手了。
他掏出了一沓子銀票,就是今晚贏的錢,輕輕地放在了桌子上,朝著老董跟前輕輕地一推,誠心地說:“本來就沒幫上忙,董老闆還安排了那麼多外國美女陪著,咱家主要開酒樓,懂得這個理兒,天下沒有免費的宴席,你就別推辭了,你也是趕上生意上有點棘手,請收下……”
這傢伙慷慨地給了錢,瀟灑地走到門口時,穿上了大意,轉頭半是開玩笑地說:“老董,他倆是我知心好友,你要是不收,就等於打我的臉,這事傳出去,該有人說鄧少爺不講義氣了。”
這傢伙儘管刻意裝的深沉,仔細看來,依舊一身紈絝公子哥的神態。
他慢慢地走著,不時地回頭,心裡精明地想著:“儘管我不信,但真就怕他們做局,要是那樣,陳士誠和張友善就不配做朋友。”
還好,老董,還有他那倆鐵桿好友,都沒追出來。
站在外面,擡頭遙望天上的繁星,他心情從來沒像現在這麼好過。
他輕步走著,不一會,就走到了路邊一個糖果店,進去要了一杯熱茶,坐在椅子上,聽著舒緩的音樂,聽的差不多了,冷靜的臉上忽然冒出了一絲精明,掏出懷錶看了一眼自語說:“誰說我耐心不足了,都等了這麼長時間了,就看看他們夠不夠意思了。”
他向來感覺自己聰明頭頂,這幾年每回遭到父親的責怪,都極力爭辯,說自己小事不願意做,要是遇到了大事,才能展示自己的本事,小九子算什麼,那傢伙在智力上和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
他裹了裹大衣,豎起了衣領,把大半個臉藏得嚴嚴實實的,從馬迭爾賓館側門上了四樓。
剛到了二樓,正朝裡面走呢,就迎面碰到一羣官差,爲首的是老結巴。
在老都一處,他見過老結巴幾次,老結巴也認識他,他趕緊把老結巴拽到了一邊,警惕地朝對方身後看了幾眼,輕聲問:“隊長,有人作奸犯科嗎?大晚上的,你還親自帶隊檢查了?”
老結巴做了個特有的嚴肅表情,虛張聲勢地說:“誰敢!在本隊長眼皮子底下,不管是本國人還是外國人,都得老實地,遵守法紀,否則……”
眼見沒多少人聽他炫耀,他壓低聲音得意地說:“小子,你也能幹,別忘了分一成就行。”
顯然,那邊正在出示了樣品和定金,談的正好呢,老結巴這傢伙神不知鬼不覺地到場了,一副嚴查嚴辦的架勢,本來是要抓了關鍵大佬的,好在都是地界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上了態度,這事就拉倒了。
原本連不少皇宮貴胄都喜歡抽的大煙,從朝廷到民間,隨處可見,自從虎門硝煙之後,這種容易叫人上癮的東西少了不少,尤其是大宗交易,都變得隱蔽了起來。
只不過,在哈爾濱這種當時屬於邊城的地方,就算官府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鄧耀祖驗證了自己的判斷,連忙進了屏風後面,看到了驚喜的場面:老董正和陳士誠、張友善倆人交易呢。
老董把兩車煙土壓價壓到了兩千兩銀子,一分都不能少了。
陳士誠和張友善倆人正一唱一和地說服他呢,話說的中聽,入情入理的,非得一千五百兩要了。
三個人各懷心事,老董低著頭,看起來心疼的要命,擡了幾回頭,都果斷地低下去了,不時說著:“這是趁火打劫啊,怎麼說,咱們都朋友,說什麼也得給我本,我弄到哈爾濱,不算車馬費和鏢局的錢,就花了三千多兩,本人要是有撒謊,子孫後代,男的當太監,女的落入紅塵,唉,再……”
眼看他都說到這份上了,鄧耀祖一臉打抱不平的正義,把陳士誠倆人推到了旁邊,自己拽著椅子坐下了,慢慢地看向了老董:“咱這就驗貨去,兩千兩銀子,分文不少,可說好了,要是成色不好,你得雙倍賠我……”
……
菱角把這些事說了個差不多,小九子瞅著牆上他們一家的合影照,氣的臉色鐵青,隨口衝著老夫子說了句:“老夫子,你說說,耀祖有沒有腦子啊。”
“老東家,那我就直說了,畢竟損失這麼大,二少爺從一開始就上當了,這種連環套就是專門給他準備的,什麼派人去打聽,那個老董就算不另外加錢,小廝也知道回來少不了,至於找女人、那倆狐朋狗友想買菸土,都是設計好的,如果二少爺真沒上當,他們再換個辦法,最關鍵的,市面上沒有老董這個人。”諸葛良佐滿是自信地說著自己的判斷,儘管都沒出去調查,這麼一說,就連邱氏都感覺出來了,基本就是這種情況。
“大錘,去桃花巷,找耀祖去。菱角,咱得看看,還有機會嗎!”小九子冷靜地說。
他們幾個出了堂屋的門,聽著邱氏唉聲嘆氣的動靜,他滿是強硬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傷感,趕緊回頭抓住了邱氏的手:“大姨,放心,我看啊,這事還有緩,我們幾個再合計合計。”
安慰了邱氏,老夫子跟在後面,看著他挺直的腰桿,和沉穩的步伐,心裡閃過一個念頭:“這小子,動手之前倒是有情有義啊,不叫夫人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