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鶯,咱們認識很長時間了,你的話就是鮑小姐的意思,這個我明白的,這會到飯口了,留下吃飯,今天我來了個貴客呢,恕我不陪著吃飯了。”小九子地說。
他硬壓著心里的怒氣,盡量客氣地說著,也算是禮數到了,叫人覺得根本就沒把小鶯看成了鮑家的丫鬟,而是當成了一個小姐看待。
小鶯可不管那個,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正準備全都說出來,劉大錘走到了跟前,有所忌憚地看了她一眼,低著頭說了聲“來了啊”,眼睛馬上看向了小九子,恭敬地說:“掌柜的,那個許先生身上……”
他沒說完呢,小鶯見這個憨貨盡管個頭高了不少,下巴上已經有了稀疏的胡子,正要習慣性地過去擰他耳朵,似乎又感覺有什么不對勁了,心里模糊地浮出了一個念頭:“是啊,他也長大了,不說討厭香水味了。”
于是,小鶯這回用居高臨下的眼神橫了他一眼,刁難地說了聲:“劉大錘,你給我盯著點,叫鄭禮信辦完了事,快點回來。”
分明,她并沒有走的意思,還等鄭禮信回來,她好強硬地把這門婚事說成。
“怎么了?大錘,你這是越長毛病越多了啊,客人還得按照你的想法來?不能有毛病,身體得棒棒的,要是想你這種晚上睡覺打呼嚕放屁磨牙的,還不能來吃飯了?”聽清了劉大錘的話,小九子站住了,沒好氣地訓了起來。
剛剛,劉大錘告訴他,這個許先生去洗了手,坐了下來,這邊也開始上菜了,才發現他裸露的皮膚上,一塊塊惡白的地方,就跟蛇蛻皮似得,白的嚇人。
這還不算,他身上的那些地方還掉皮,皮屑掉了不少。
跑堂的就煩這個,他坐在平時付英儒老王爺經常坐的那張桌子上,很多人都盯著看呢,很影響人進餐的心情。
叫東家這么一訓,劉大錘一改往日嬉皮笑臉、唯命是從的模樣,低著頭辯解說:“他奶奶……不,我不是尋思別影響咱家生意嘛,他就一個人,也賺不到錢……”
時光流逝,冬去春來,劉大錘也長大了,他比小九子還大三歲,著都二十多歲了,就是腦子不如小九子靈光,但也不笨,早就算出出來了,許先生得到來,小九子這是還人情債,這一桌子飯菜是不賺錢的。
在精打細算方面,小九子向來做得很好,平日里大家吃飯都是伙食飯,有肉有菜就行了。
別看他是神廚一樣的人物,吃飯向來簡單,飯菜上來扒拉起來,吃飽就行了,從來不講究。
劉大錘也是摸清了他的這個習慣才大膽提出建議的,沒想到小九子還急眼了。
“去,去把路口照相館師傅請來,通知所有廚子、堂頭,我奉上禮金,重開席票,咱得和他照個相,對了,交代照相師傅,在照片上寫上食客就是衣食父母這幾個字。”接著,他又交代了起來。
劉大錘這回可沒敢犟嘴,轉身就張羅起來了。
不一會功夫,在大堂中間最顯眼的地方,小九子率領一群掌柜的廚子灶頭堂頭,把許先生圍在了中間,氣氛一下子神圣了起來,小九子接過了劉大錘遞過來的酒杯,恭敬地說:“許先生這么多年想著我臻味居,這是信任我家呢,從北京城到哈爾濱,一直惦記著我們,小九子心里過意不去,今天備上宴席,一為感謝您的信任,再就是……”
再看徐巖,正雙手捧著禮盒,禮盒上放著剛剛由鄭禮信簽了大名的席票,小九子接著說:
“這份席票送給您,只要有臻味居,您盡管來,依然是上等座,最好的酒菜。”
這會,許先生早就脫去了厚厚的棉衣,裸露的地方不少“白癜風”,看著叫人有些惡心。
不知道哪個伙計有所忌憚地看了幾眼那些地方,他也察覺出來了,臉上不由地露出了羞愧之色,小九子不以為然地走到他跟前,熱情招呼所有人說:“來,許先生就像咱么的衣食父母一般,都過來跟他照個相,這個相片啊,我得好好留下來,留到我了老了,就算是老了,也好好給后人講講這段故事……”
伙計們都有些驚訝,很長時間了,處于逆境中的鄭禮信,從來沒這么高興過,都圍在了他倆中間,等著攝影師照相。
好不容易招待了許先生,后廚已經準備好了厚禮,劉大錘叫來了馬車,恭送許先生回去。
他進了門,沖著旁邊的小包房一個勁地使眼色,提醒小九子小鶯那個伶牙俐齒的丫頭沒走呢,小九子正在興頭上,眼看著客人少了不少,叫著徐巖說:“去樓上請老夫子,拿筆墨紙硯下來,本人今天要寫字。”
在一張桌子上鋪好了紙,小九子揮手拿起了毛筆,對準了通紅的宣紙,眉頭緊皺,表情認真,一臉的興奮,顯然是在思考怎么落筆。
劉大錘又不知趣地嘀咕了:“東家啊,不過年不過節的,寫什么字啊,浪費紙呢。”
也不管他在旁邊碎嘴子,小九子依舊神情專注,看著宣紙,腦子里想的卻是自己從到哈爾濱開酒樓的一幕幕:寒風暴雪、中國大街上的練攤、斗狠尤里科夫、謝文亨、老都一處的后廚……
在一片期待目光中,他開始落筆了。
鄭禮信整日里和沈文庸那些有學問的人在一起,耳濡目染,加上勤學苦練,倒是寫了一首好字,在詩詞上也頗有造詣。
只不過老夫子還是有些擔心:“九子,你都怎么沒有準備,別輕易寫什么啊,寫文章之前得好好打打草稿,我不是和你說過嗎,古時候的人什么倚馬可待,都是在文章上謀篇布局呢。”
小九子無視了他的顯擺,果斷地落筆了,盡管筆法上沒有龍飛鳳舞,卻也筆法剛勁有力,自成一體,煞有氣勢:“ 吾初來關東,慎而無懼,皆因有藝在身,自鑒師從皇庖,府廚,不惰不奸,經年不輟,胸有成竹,是以無懼。吾觀民風,辨習俗,華洋合璧,南北交融,精勤侍業,故有慎,然得食客信任,光宗耀祠始,吾誠惶誠恐,非為名所累,實為責重,此非常人能及……”
看清了,他這是有感而發,寫下了家訓,小小年紀,既總結了以前自己創業的不易,又開始謀劃起了今后的道路,盡管知道困難重重,也絕對不會辜負了所有人的信任,把臻味居發揚光大。
一群知心好友圍觀著,看著長條形的大紅紙,剛開始還質疑的老夫子有點被感動了,不由唏噓地感嘆道:“少年大志,小小年紀就寫下了對以后的追求,誓死不悔,勵志實現,咱馬上就找人篆刻,留下來……”
這邊氣氛熱烈,小鶯在旁邊看了一會了,她實在氣不過,這會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地看了眼旁邊的鐘表,輕咳了一聲,抱怨地說:“姓鄭的,咱直說了吧,俺家小姐是給你機會呢,你不好好尋思尋思,她要是放出話去,半個哈爾濱的公子哥都得把家里門檻踩爛了,輪到你嗎,這時候了,只怕是你沒機會了……”
對于她這種逼婚的話,小九子也沒尋思,直接就婉言回絕了,客氣地叫劉大錘送客。
到了傍晚時分,真就出大事了,先是有人送來了謝文亨謝掌柜的名帖,指明謝大掌柜的要在這里宴請貴客,把一樓最好的包房留著,還叫小九子親自上灶。
聽說對方口氣強硬,小九子冷笑著搖了搖頭,轉頭輕聲問老夫子這是什么意思。
“九子,墻倒眾人推啊,謝文亨眼看著仰仗尤里科夫不行了,只怕是又找來高人了,惦記起你臻味居了,對了,咱倆該好好琢磨琢磨南下的事了。”老夫子脫口而出,說出了想法。
他催著小九子回宿舍,其實也是為了躲著謝文亨。
試想,謝大老板自己酒樓生意好著呢,條件一點都不差,今天選在這里請客,分明就是要刁難鄭禮信,可人家吃飯給錢,誰也不能把人家趕出去。
他真就猜對了一半,今天謝文亨就是沖著找茬來的。
傍晚時分,老夫子拽著小九子在宿舍里,對著算盤一頓算計,這時候謝文亨已經到了。
張不凡早就得到了信兒,換上了新衣服,叫了幾個機靈的伙計,都在跟前伺候著,趁著謝文亨進門,張不凡小聲遞話了:“謝掌柜的,俺家小東家說了,這幾天事多,就不過來陪著了,他在后廚親自上手,不會虧待了您,但是吧……”
這家伙提醒謝文亨,小九子近期脾氣大,誰敢惹他絕對不會輕易占了便宜。
謝文亨從進門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原本還尋思逆境中的老都一處死氣沉沉呢,沒想到劉大錘還跟門神似得坐在門口,叫人看著心生恐懼。
好在謝文亨也是早就做好了各種思想準備,心里閃過一絲擔憂后,果斷地走了進去。
“姓鄭的,本人就不信了,豁出去了,這回就得叫你難堪。”他憤憤然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