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朱毅回了家,只看到自己行動不便的老母親,口歪眼斜指著自己口齒不清地罵著:“不孝子。”說完這句,便雙眼緊閉,重重的往后躺去。
朱毅就像天塌了一般,連忙喊來鄉里鄉親來幫忙。
朱母被送到了醫院,醫生說是腦溢血,沒救了。有人便把那時有輛小四輪停在朱毅家門口的事,告訴了朱毅,還說了車牌號,朱毅便把這車牌號記住了。
七天以后,朱毅返回了木苗村。
木荷花就算表面掩飾的很好,但是她心里很清楚,朱母肯定是因為,他們那天所說的那番話,才會被氣死掉。
所以,見到朱毅的時候,木荷花可以說,是這幾年來對朱毅最最真心實意的驅寒溫暖。
朱毅也沒去在意木荷花的態度,他托了以前的幾個老同學查了車牌號。
木荷花與鎮里那小子的事,也被查了出來。
然而,朱毅沒有直接向木荷花問個明白。他把自己心中滔天的怒意、恨意埋藏了起來。
就這樣過了幾天,木荷花自以為朱毅不知道,他們三個人曾去過他們村里的事,直接和鎮里那小子敲定了婚事。
婚期就定在1976年10月1號,聽到消息的朱毅,知道自己復仇的機會來了。
木荷花和鎮里那小子的酒席就在鎮里辦,朱毅帶著一個口罩,直接混了進去。
這一場婚禮變成了修羅地獄,朱毅的復仇終結地。
來參加酒席的人全都昏死過去,只剩下新郎和新娘。
朱毅用一把砍刀當著他們兩人的面,一刀一刀砍死了對方。
直到木荷花和新郎再也不能動彈的時候,朱毅自知自己殺了人難逃法網,便放了一把火。
不過,來參加酒席的人被隔絕在火場外,除了木荷花和新郎以及木荷花的母親,朱毅他自己也一同葬身在火海里。
我睜開眼的時候,眼睛酸澀的難受,我勉強吸了一口氣。
旁邊是朱毅他老家的鄉里鄉親,他們都安慰著我,說:“朱毅,我們知道你心中難受,但是,你也要振作起來啊。”
“發生這樣的事,誰也無法預料到,你……節哀順便。”
我眼里又有水霧升起,我用手捂住眼,這時候是朱母被醫生宣判死亡后,朱毅受不來這個晴天霹靂,直接昏了過去。
好在有幾個鄉親在,不然朱毅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生他養他教育他的老母親,就這樣跟他陰陽相隔,他都沒有讓自己的老母親,跟他過過一天好日子。
“你們還是早點把死者請回去吧。”醫生面無表情地說著,就拿著本子離開了。
我站了起來準備走進搶救室里,然而,朱毅這時候的情感太過強烈,我軟了腳跪了下去。
走不了嗎,那就跪著進去吧。
我跪著膝行進去,緊盯著手術臺上仿佛沉睡著的朱母,她的臉上還留有痛苦的哀怨。
“媽!”
一腔難以抗拒地哀愁、難過、心痛到無法呼吸的感覺席卷而來,我趴下頭顱,拼命地捶打地板。
“夠了。朱毅,站起來,不要這樣,你這樣你母親走的也不安心。”
朱毅老家里的人走了進來,他們把我從地上攙扶起來,我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誰說男人有淚不輕彈,那是未到傷心處。
我努力止住眼淚,深吸著一口氣,然后勉強支著身子,走向手術臺那邊,對著已經沒有氣息的朱母說:“媽,我背你回家,我們回家。”
這時候的縣醫院設備很簡陋,我也沒那個心思去看。幾個鄉親幫我把朱母扶了起來,我就背過身去,把朱母背在了背后。
“媽,我們回家!”
我半仰著頭,對著手術室的外面喊著。
一路上,我搜尋到記憶中朱母在朱毅小時候經常哼的童謠,一路上不停地哼唱著:大雁飛過庭前柳,兒行千里母擔憂。
“朱毅,我們租輛車子回去吧。”
我搖頭,說:“我想背母親在走一程。”
有個鄉親從醫院的小賣部里面,買了一把黑色的大傘,他走過來把傘撐起來遮住了朱母,我被籠罩在黑色的陰影下,我低聲說了一聲謝謝,便又抬步繼續走。
幾個鄉親緊跟在我后面,就怕我突然失了力,背不住后面的老母親。
我又想起朱毅當時也是如此,只是,回到老家后,卻只能拿出口袋里的八塊錢為母辦喪事。
還有的工資全在木荷花手里,就算木荷花跟鎮里的那個小伙結婚,也沒還給朱毅。
想到這里,我連忙低聲說:“幾位叔叔,我的工資卡在木苗村一個叫木荷花的女人手里,她是木苗村的調解員,還勞煩幾位叔叔幫我去取回來,為母辦喪事。”
“你這傻小子,怎么把錢交給別人了?”有個叔叔不解地問著。
我低語著:“她是我在那邊交的……朋友,人很好,對我很照顧,所以我……”
“行了,你也別說話了,老三你就跟老五一起去取來。”站我旁邊的朱老大對著說話的朱老三這樣說著。
朱老大是朱毅的鄰里鄰居,人很好,很仗義。
朱老大一家有七個兄弟,個個都是種莊稼的一把好手。朱母年紀輕輕就守了活寡,辛辛苦苦把朱毅拉扯長大。
這其間也多虧了朱老大一家的接濟與幫助,就連朱毅以往讀書的學費,也是朱老大領著朱毅兩母子一家一戶去求來的。
朱毅的老家是在山溝溝里,我背著已經沒有溫度的朱母,走了差不多有兩小時半,才回到朱毅頗為簡陋的土房子門前。
朱老大直接去喊來了自家媳婦來幫忙,還有其他家的媳婦也趕了過來,還有人讓我去換了孝服。
等朱老三和朱老五一起回來的時候,兩人臉色都不什么好,他們把工資本交給我的時候,咋話都沒說。兩人反倒拉長著一張臉,跟朱老大在一旁嘀咕著。
我也沒在意,我深知像木荷花那樣的為人,她肯定不會把朱毅的工資交出來,肯定會各種推諉。
不過,朱老三和朱老五也不是吃素的家伙,他們是那種遇見能講理的就講理,不能講理的就比嗓門,再不濟就直接擼起袖子跟人干一架。
木荷花那女人最在意就是她的臉面,她不會不要臉面的直接跟朱老三和朱老五爭辯。所以,朱毅那大半部分的工資就算她不想交出來也不得不交。
在這里有守靈七天的習俗,朱母只生了朱毅這根獨苗。所以晚上的時候,就我一個人跪在靈堂,燒著紙錢。
然而,在第七天的晚上,我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說著:“謝謝仙人。”
聲音回蕩在靈堂中,我無所畏懼地說:“你是朱毅的母親吧?”
“是的,多謝仙人肯來為我兒悔過,老身在這里多謝了。”
立在靈堂的三支香一閃一閃的,我又燒了幾張紙錢,說:“不客氣,你且安心去過奈何橋吧,朱毅很快就會從奈何橋下上去的。”
“多謝。”
靈堂中的三支香燃盡了,蠟燭也滅了,漆黑的靈堂里,我像是看見朱毅在奈何橋下的場面。
朱毅身上的業火依舊在燃燒,只是他的身后跟著他的老母親。朱母不忍心自己的親生兒子在奈何橋下受著苦難,一直跟在他身后,幫他一起分擔報應。
朱毅悔了,他為母報仇錯了嗎?
為什么過奈何橋的時候,他卻落了下來,還要永遠受著被業火燒著的滋味,就連他的母親也跟著他一起受這番苦難……
這時,有個人打著手電進來了,她是朱老三的女兒,朱流云。
“朱毅哥?”
“你什么來了?”我跪在地上,看著朱流云。
朱流云把手電放在地上,說:“我爹讓我來看看你,跟你說說話,你怎么不把蠟燭點上?”說著,她就去點蠟燭。
我依舊跪在那里,說:“剛才被風吹滅了,我沒去點上。”
蠟燭又亮了,朱流云把手里的手電關了,然后她跟著跪在我身邊,說:“朱毅哥,我爹打算讓我跟你一起去木苗村,讓我到外面去長長見識”
“你自己想去嗎?”我看向臉色緋紅的朱流云問著。
“我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