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完的頭一個時辰是最要緊的時候,葉晗一直繃到太醫與平兒宣布了母子平安后,才腳軟的跌落在椅子上。孫太監嚇的半死,一疊聲的問:“皇后,您哪兒不舒服?”這祖宗可是被李初暉嚇唬一下就能病一個多月的主兒!忙喊太醫,“快來位給皇后瞧瞧!”
葉晗擺擺手:“只是累著些,圣上平安,我就放心了。”
庭芳伸手把兒子拎起來,道:“我送你回宮。”
葉晗還想說什么,卻被庭芳和孫太監架著走出門外,徐景昌忙迎了上來:“皇后怎樣?”
庭芳把葉晗放到徐景昌身上:“你背他回去,趕緊叫唐太醫來瞧。令人給他換衣裳,他一身的汗,風一吹準著涼。”又問,“乾清宮有薄斗篷嗎?拿來給他罩著擋一下風。”
昭寧帝急道:“都說了叫你別陪著,你又幫不上忙。”
葉晗虛弱的笑笑,他的胸口好似堵了棉花,呼吸困難。放松下來后,胃也開始作亂。額頭上的冷汗不停,四肢軟綿綿的提不起力量來。幾個皇子頭一回這么近距離的看到葉晗,皆是一呆,好一個我見猶憐!在男風盛行的當下,很難不讓人產生占為己有的念頭。大皇子厚道的想:幸而出身權貴,不然都不敢想下場。
太妃們看到葉晗此番風情,更多的是苦笑。原來徐都督年輕時是這番模樣,怪不得昭寧帝都不拿正眼看她們,也怪不得葉皇后能被獨寵。若徐都督是女孩兒,只怕后宮亦是除了他再無旁人了吧。
宮女手忙腳亂的找出了個個薄斗篷,徐景昌拿過來替兒子裹上,輕松的抱起葉晗送回了坤寧宮。宮人又把小皇子抱出來與昭寧帝瞧,昭寧帝看著白白胖胖的小孫子,心里放了一半的心。又跑進里間看女兒,李初暉卻是睡沉了。昭寧帝問:“她是在乾清宮坐月子,還是回坤寧宮?”
趙太監忙答道:“圣上先前說,去坤寧宮,太醫輪值,好一并看著皇后與小皇子。”
昭寧帝點頭:“待她醒了再挪。”回頭對庭芳道,“她母親年前去了,你留在宮里照看一下吧。”
提起嚴春文,五皇子眼睛一酸。他很小的時候就被交給了瑾妃,瑾妃有自己的兒子,哪里顧得上他?昭寧帝沒攔著他們母子天性,他時常能去見母親。尤其是李初暉登基后,更是日日陪伴,然而終究是沒能留住母親,天人永隔。他與李初暉不親,大喜的時刻,也不敢落淚,低著頭慢慢退出了乾清宮。
李初暉到底是庭芳的學生,帶她比帶兒子還多,感情自是有的。便道:“行,我去坤寧宮打地鋪,照看她月子。”
昭寧帝道:“何至于打地鋪。坤寧宮寬著呢。”
庭芳道:“外臣可不能居于宮中。”
昭寧帝白了庭芳一眼:“裝!你就給我裝!乾清宮你還住過呢!就算不用你管初暉,晗哥兒那樣子,你能放下心?他方才的臉色很難看啊。”
庭芳只得應了。待到李初暉醒了,又折騰著挪宮。庭芳不讓他們兩口子在一處,叫李初暉另挑了間屋子修養。產婦本就脆弱,葉晗又是個常年生病的主兒,正春天,兩個都極容易流感,挨的太近彼此過了病氣不好。葉晗被灌了藥,正在昏睡。李初暉倒是醒了,胸有些脹痛,庭芳道:“圣上,白日里得閑了還是自家喂喂。出了月子要上朝時再斷奶。小皇子吃著你的奶,正助你排惡露,省的靠藥物。是藥三分毒,能不吃就盡量別吃。”
李初暉疑惑的看了庭芳一眼,與宮中的說法不大一樣啊。不過她決定相信庭芳,便喚人道:“哥兒餓了沒?餓了就抱來我喂奶。”
庭芳輕輕松口氣,此時的貴婦就沒有自己奶孩子的,那對身體真的很不好。不一會兒,小皇子餓了,李初暉在庭芳的指揮下,笨拙的抱著孩子。小皇子大口的吃著,李初暉分明感到小腹一陣陣抽痛,皺著眉道:“喂奶會腹痛?”
庭芳道:“那是宮縮,圣上忍忍。”
李初暉覺得很神奇,真的會在孩子吃奶的時候身體有反應的!伸手戳一下兒子的臉,遺憾的道:“一點也不像爹!”
庭芳噴笑:“我生徐清的時候,也這么想!”
李初暉又笑:“待我來年生個像爹的女兒,那才好看。”
庭芳肝疼的道:“您還想生吶?不痛吶?”
李初暉嘆道:“我想不想又有什么用?橫豎要生,只能苦中作樂的盼著生個像爹的了。”
庭芳心生同情,古代的女人就是這么苦逼。辛苦還在其次,主要是太危險了。待孩子吃飽睡著,庭芳勸道:“生育總要虧氣血,圣上且歇一會子。”
李初暉就問:“長庚呢?”
“睡著呢。”庭芳笑道,“我國事都管了許多年,這點子小事還管不了?圣上放心睡吧。”又道,“秦王妃傷風著涼,不敢往圣上跟前湊,待過幾日再來瞧圣上。”
李初暉還是很相信庭芳的處事能力的,雖沒有很困,還是老老實實的閉眼睡了。
至晚間,葉晗醒來,睜眼看到姚氏,忙問:“圣上還好?”
姚氏笑答道:“圣上在間壁歇著,小皇子也睡的香甜,您莫憂心。”
葉晗翻身下床,險些沒站住。兩三個宮女齊齊扶住,皆溫言相勸:“皇后,您慢著些。”
葉晗深呼吸,才沒被自己的破身體氣死,扶著拔步床的架子緩了好一陣兒,才叫宮女替他梳洗,往外頭去看李初暉。庭芳在外間的炕上翻書,見到葉晗,站起來道:“你好些了?”
葉晗拉著庭芳坐下,難受的想靠著庭芳,又覺得這么大人了,還黏著母親不像話。郁悶的道:“不舒服。我真沒用。”
庭芳摸摸兒子的頭,安慰道:“很不錯了。我生你們兄弟時,你爹爹全程陪著,雖幫不上忙,心里到底好受些。這一個月,你就好生照管自己。我亦在宮中,暫不去衙門,全心照看圣上與你。”
葉晗道:“那爹爹呢?”
庭芳笑道:“他暫時獨守空房吧。待小皇子大些,就叫他得閑來帶著耍,你爹最會帶孩子了。”
說話間,李初暉醒了,看到葉晗能起床,先松口氣。庭芳估量著小兩口有話說,立刻退出了房間。葉晗看到李初暉好好的,心情立刻飛揚,跳上李初暉的床,利落的爬到里頭,狠狠的圈住李初暉:“圣上……”
李初暉:“……”黏人精又來了……
“圣上……好疼啊!”
李初暉道:“我還沒喊呢!”
“我替您喊!”
“去你的。”
葉晗低聲道:“圣上,臣心疼,以后別生了好不好?”
李初暉肝疼的道:“休說孩子話,這是能控制的嗎?”
“能,我不進去就好了。”
李初暉道:“別鬧,皇帝不能只有一個孩子。”
葉晗不說話了,圈著李初暉,把頭埋在了她的后背上。
李初暉笑:“又慪氣。怪道兒媽媽不讓你尚主,脾氣就跟二妹妹一般壞!只她發出來,你憋著,引著人去哄。你們這些嬌寵長大的喲,當真難伺候。”
“沒有慪氣。”
李初暉又笑:“行了,生孩子多大的事兒。放心吧,我可丟不下你。你是我的,誰同我搶,我弄死他全家。”
葉晗笑道:“嗯,臣愿與圣上,生死相隨。”
李初暉道:“孝道呢?”
葉晗噎了一下,更郁悶了。
李初暉輕笑:“罷罷,我不惹你個小祖宗。氣著了又給我生病。”
葉晗直接換話題道:“圣上,臣今晚到這里睡。”
李初暉無奈的道:“依你。”
葉晗笑著親了親李初暉的臉:“喜歡圣上。”
李初暉反手捏了捏葉晗的柔軟的耳垂:“我再睡會兒,你自便。”
葉晗道:“臣才睡醒,看著圣上睡。”
李初暉也不管他,沉沉睡去。葉晗暫睡不著,盤腿坐在床上,怔怔的看著李初暉。初入宮時,想的是侍奉主上。到如今,已經很難把李初暉單純當主上了。葉晗不是不識好歹之人,哪怕李初暉待他只為均衡,作為被關懷的一方,也很難不動容,因為李初暉為他做的一點一滴,都是真實存在的。他們之間,與父母的那種感覺完全不同。他的父母是彼此支撐的,母親再強悍,也會跟父親撒嬌。而家里,只要有父母任何一個人在,都會井井有條。可他不一樣,幫不上李初暉任何一點忙。哪怕一點點都不行。
如此一個脆弱的丈夫,或許只有李初暉渾不在意了。伸手撫過李初暉的睡顏,你喜歡我乖乖的樣子,我就做乖乖的長庚。因為面對你的寬容,我無以為報。哪怕有一天你對我不再有興趣,我也會記得今天的美好。我是一個死心眼的人,不管你將來如何,我都會……喜歡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