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總兵拆開京里來的信,福王大致闡述了下京中動作,想想朝廷歲入,便知清軍屯與括隱勢在必得。總兵收入多,開支也大。卻是不好拂了太子的好意,只得嘆口氣,盼著朝廷大伙兒都消停些,省的他大把銀子扔進京里送禮。再有給宮中各主位送禮,幾乎已成常例,忽然少了,太子與趙貴妃自是不會有意見,旁的就不好說了。如今的世道,竟似了崇禎朝,連皇帝都知道無錢寸步難行。朝廷積重難返,九邊每年又消耗大量的銀錢。再無中興之主,就是滿目蒼夷了。然而他僅為武將,便是看出時局,亦無破解之法。只得作罷。
放下福王的信件,再看庭芳寫的信。第一頁是小胖子的學習成績總結(jié),干凈利落,很有軍人之風。到了第二頁,立刻變成小女孩兒的撒嬌,抱怨他不給寫信啦,要過年了也沒壓歲錢給啦云云。趙總兵看的笑了一回,感嘆怪道世人總愛兒女雙全,女兒的嬌俏兒子總是比不上的。
看完信,回頭同徐景昌說話。就見徐景昌臉紅的好似能滴出血來。奇道:“怎么了?”
徐景昌竟不知如何解釋。他再次被庭芳調(diào)戲了!看到信的一瞬間,他就不由想起分別那一天,庭芳對他的突然襲擊。庭芳的嘴唇很軟,不像她的伶牙俐齒。再想起那小身板時,又無奈了。那丫頭腦子怎么就能比身體長的快的那么多!大幾歲也好啊,大幾歲就可以娶親了。省的他的情話沒出口,自己見天被戲弄。
一首長長的《鳳求凰》,徐景昌幾乎是哭笑不得。那丫頭知道什么是求愛么?到底知不知道她偷看的春宮是什么意思???上回是李延年,這回是司馬相如。真不知他們兩個誰才是哥兒誰才是姐兒。這撩貓逗狗的本事,好意思抱怨熊孩子都愛招她?分明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復又想起,等那熊孩子長大,還得好幾年。好漫長……好漫長……
趙總兵劈手奪過信件,徐景昌嚇的半死,奮力搶回來,塞到衣服里藏好。趙總兵瞇著眼看徐景昌:“你們兩個做什么?”
徐景昌干笑:“師妹作弄我呢?!?
趙總兵總不至于去搜身,瞪著徐景昌道:“老實招了,別在我跟前弄鬼。”
徐景昌哪里能說自己被小女孩兒調(diào)戲了,含混的說:“呃,師妹她……胡鬧……”
趙總兵呵呵笑道:“我沒瞎。”
徐景昌:“……”
趙總兵道:“我要反對,早隔了你們了。只是她還小,你下手太早?!?
徐景昌郁悶的道:“她人小,心不小了?!?
“那也不能現(xiàn)在去勾他。”
徐景昌好想死,到底誰勾誰?。≈坏玫溃骸拔抑徽f日后。她回京了,倘或一直在大同,我也不會這么早說。”又補了一句,“她那樣好,回京就能給人惦記上了?!?
趙總兵想了想,徐景昌現(xiàn)在確實尷尬。兩個孩子他看著都好,既合得來,便不再多言,提筆給葉閣老寫了封信,隱晦的提了兩個孩子的婚事,算是替徐景昌做主。寫完問徐景昌:“你家四妹妹還送了什么來?”
徐景昌收到的是個大盒子,最上頭是《鳳求凰》,往下則是零碎的小東西,有陳氏替他預備的鞋襪藥酒,有楊安琴給的壓歲錢,還有庭芳的一小幅自畫像。兩個巴掌大的肖像,恰是騎在馬上的英姿。徐景昌會心一笑,弓馬嫻熟的四妹妹最可愛。
趙總兵看徐景昌已傻笑上了,搖搖頭,少年慕艾矣。
京城
葉家今年過的有些緊。翻年過去要括隱,作為官家豪強的葉家,自是隱瞞了不少田產(chǎn)。當官的有一定數(shù)額的田產(chǎn)可免稅,再多就照樣得交錢。但誰也不會來葉家收稅,常年累月的積攢下來,才有葉家的奢華。然而既然要括隱,就得截流一部分銀錢,以補稅收。葉閣老是目光長遠之人,知道國家再這樣下去,遲早要完。他帶個頭兒,大伙兒都別太過分。女眷頭上少幾顆寶石,家里少幾張花梨木大案并不傷筋動骨。真要到起義軍遍地開花之時,誰都落不著好。故今年葉家便省儉了許多。長身體的孩子們,新年的衣裳都只是彩緞,再無妝花。
將要過年,四處都忙,小胖子不欲給福王府添亂,自回了理國公府。劉達是不能輕易離開福王府的,便派了華松跟小胖子走了。之所以派華松,乃因其是個老無賴,眼里沒什么尊卑,該打打該抽抽,毫不留情。不為這個,難道理國公府就請不起武先生么?王府的隨從,對著公府的世子亦有權(quán)威。小胖子雖不大愿意過年了還要努力,但福王與庭芳都親自吩咐他,是不從也得從了。他家姐姐的戰(zhàn)斗力,實在是有點兇殘。
常言道,有錢沒錢,娶個媳婦好過年。劉達都三十好幾了,休假上街買個年貨,連雞鴨都是成雙成對的,簡直異常刺眼。偏平兒要伺候了庭芳過完年才肯談婚事,把庭芳和劉達磨的沒了脾氣。以葉府小姐之尊,哪里就缺了丫頭使了?不過時間長點,能預備的嫁妝就多點兒。畢竟是嫁五品官,嫁妝不可等閑視之。劉達亦無實權(quán),福王更不是什么有錢的王爺,再不給多預備點硬通貨,孩子生下來,更窘迫了。
庭芳是個不事生產(chǎn)的主兒,日常從福王手里扒拉來的東西,都不大適合家常過日子。劉達在邊疆攢了些浮財,知道平兒身份尷尬,特特送了一包銀子,托庭芳替平兒置辦嫁妝。福王聽見了,也湊趣兒,對嚴春文道:“劉達看上了平兒,你開箱子送封銀子出去。到底是我的親衛(wèi),女方嫁妝薄了不好看?!?
嚴春文怔了一下:“平兒是哪個?”
福王解釋道:“小四的丫頭,原先還是我的大丫頭呢,我送給她,她倒又嫁回來了。”
嚴春文登時就惱了,劉達是親衛(wèi)營長,與王府長史并大太監(jiān)共管府內(nèi)事物?,嵤律喜蝗玳L史有權(quán),但在府內(nèi)話語權(quán)不小。庭芳的手伸到內(nèi)宅來,也太過了!皺眉道:“一個丫頭,不大配的上朝廷命官吧?”
福王道:“他自家看上的,同我們有什么相干?”
嚴春文十分不愿,便道:“不妥?;蚴窍矚g,納作側(cè)室便罷。做正妻,竟可請封誥命了。劉營長倘或真的看中,空著正妻之位即可。”
福王不高興的道:“雖是我的親衛(wèi),又不是王府的奴才,你管他愛娶愛納?”
嚴春文道:“那都是王府的臉面兒,殿下的親衛(wèi),娶個奴婢為妻,能聽么?他還不是尋常親衛(wèi),好歹是小舅舅的人,不說咱們親自說親找個好人家,也不能看著他胡鬧。”
福王的臉冷了下來:“便是圣上,也沒有管臣下私事的道理。你堂堂王妃,能管點正經(jīng)事嗎?成天價兒的雞毛蒜皮,當自己是市井潑婦了不成?”
孕婦的情緒本就不穩(wěn),聽得丈夫的諷刺,嚴春文壓抑了許久的怒火徹底爆發(fā)了,尖叫道:“我但凡攔著葉姑娘的事兒,都是管閑事兒。她竟替我操心起福王府的內(nèi)政來,殿下怎地不嫌她多事了?”
福王莫名其妙:“關(guān)葉小四什么事?”
“她的丫頭,怎么不關(guān)她的事了?”嚴春文眼淚都出來了,“她竟是要替我把福王妃都當了吧!”
福王猛的意識到嚴春文在懷疑什么,頓時怒火沖天,喝道:“你什么意思?”
嚴春文嚇的后退一步,哀求道:“殿下好歹給我留點體面兒。”
福王怒極反笑:“怕庭芳奪了你的王妃是吧?行,我不要她了,把你妹妹賠給我如何?”
嚴春文登時臉色煞白,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我妹妹……才……才……十一……”
福王徹底憤怒了,沖嚴春文吼道:“你他媽也知道你妹妹才十一!在你心里,我就是一禽獸!不單喜歡沒長成的孩子,還他媽喜歡亂倫!”福王怒不可遏,他見過圣上與皇后的恩愛,見過太子與太子妃的默契,因此他覺得,夫妻就該一體、彼此信任。嚴春文婚后暴露出來的愚蠢,他一直教一直忍。見她似對庭芳有懷疑,還把徐景昌不愿意公布之事和盤托出。沒想到嚴春文竟從沒信過他一句,不信他不好女色硬塞妾給他,不信他有朋友之義硬疑他奪人之妻。原來在嚴春文心里,他一直就是個性好漁色、豬狗不如的東西!
福王長到二十幾歲,除了平郡王,還沒有哪個在人格上如此侮辱過他!福王心里怒吼:葉庭芳還是孩子!孩子!孩子!你他媽才能對著一個孩子動欲念!你他媽心里多臟才覺得他對庭芳能生出男女之情!他要真禽獸,輪的到你來當王妃!
福王出離憤怒了,懶的再管岳父的話語權(quán),懶的再管朝上的紛紛擾擾。你便是內(nèi)閣首輔,也不過是皇家的狗!抬舉的你們!一個個蹬鼻子上臉,把他的好心當成驢肝肺!特么就不該信他妃母的狗□□光!就廢了個王妃,看大伙兒能拿他怎么樣!故滿臉嘲諷的對嚴春文道:“福王府廟小,竟是容不下嚴小姐這幢大佛。既如此,大佛還是回你家大廟,小王消受不起!”說畢,喊長史來,直接把嚴春文攆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