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更喜歡媽媽還是爸爸呢?”葉梓香又問到。
慕艷一開始并沒有認真對待這個問題,她的回答一般都是“都喜歡呀”但在葉梓香口中聽到這個問題超過三次之后她察覺到了不對勁。這個問題的重復出現可能代表著葉梓香處在一種憂慮的狀態并且那種擔憂涉及慕艷最終的歸屬?!皨寢?,是出了什么事嗎?”慕艷試探著問到。
“沒什么事呀,只是隨便問問啦。媽媽最近一直沒有空,不能帶妙妙去旅游真是對不起呀。明明很早就約定好全家人一起去度假的,可我們總是要忙都不能好好陪你了。”葉梓香勉強笑了笑,然后抬手輕輕拍了拍女兒的頭。女兒一直都很體諒自己和丈夫,她不會因為兩人對她的疏忽而發脾氣,她一直都很懂事,葉梓香不想讓自己的猜測影響到女兒。
慕艷看著葉梓香出門的背影,神色黯然。她不喜歡被瞞著,哪怕對方是為她好。慕艷之前想盡量融入這個世界所以在非必要的時候她很少借助涼薄的幫助,但她現在發現什么都不知道并不代表更好。
那些被隱瞞起來的隱秘的事就那么一點點呈現在她眼前。被當成孩子太久了以至于她忘記了事情不會因為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而改變發生的形式。最開始的繾綣深情逐漸被消磨光,慕艷不喜歡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她想看看事情會不會重新變好。她不希望自己最后成為對所有人都有偏見的人。將自己內心僅剩的希望賭在別人身上是不明智的選擇,慕艷知道但她依然那么做了。她既希望宋修誠和葉梓香重修于好又希望兩人最終情感破裂,這兩種想法一直不斷在她腦海中復現……
慕艷生在五月,五月的時候太陽已經很猛烈再加上天氣炎熱所以她并不喜歡自己出生的月份和季節。五月的時候芒果和李子正當季,除了這個她沒有什么特別感想,哪怕是她生日那一天她除了隱隱的煩躁什么也感覺不到。高溫不僅容易讓人食欲不振還使人心情不佳,但不管是什么季節慕艷都只想趕快過去仿佛人生中沒有什么值得期待了。
宋修誠和葉梓香起初還會在她面前隱瞞不和的事但慢慢兩人就不在掩飾。慕艷待在自己的房間里都可以聽到樓下的爭吵聲,這樣的情形并不陌生畢竟她在現實里經歷過許多次。家長在孩子面前吵架并不一定代表著不愛孩子,但能肯定的是他們自身爆發的憤怒壓制了那份愛意。孩子最開始在父母爭吵的時候會覺得害怕但聽到爭吵的次數多了就麻木了仿佛爭吵已經成了自己生活里的一小部分。慕艷的父母吵架的次數并不多,在她的記憶里父親總是退讓的那一個,他在很多事情上都順著慕芷蘭。始終被人無條件地愛著在慕艷看來是一件極少發生好事。
慕艷下樓的時候已經聽不到爭吵聲了,她看了眼冷戰中的兩人然后說自己要去學校就馬上出了門。作為宋妙她是失望的但作為慕艷她只覺得這一點也不令人意外的,她不是僅僅擁有一個身份所以她的感受是復雜的。在這種復雜的情緒被平息后她就只是慕艷了,慕艷是不會心軟的,她能把選擇權交給別人但她不會讓人進入她的內心。
慕艷一般都不會在外面吃東西所以她在走過一家家店鋪的時候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繼續往前。一個人生活太久就無法習慣與人接觸,慕艷在正常的購物過程中會覺得別扭,她厭惡人群密集的場合。慕艷自己把自己關了起來并且放棄了踏出自己內心世界的機會。
“宋妙,你臉色還能不能更難看點?你當所有人都欠你什么嗎?因為你的緣故梨梨最近的心情都很低落,你不能自私到讓別人為你的情緒買單?!笔掛V趁著尹黎梨還沒有到便沉聲警告到。他一直都討厭宋妙可他愛著的女孩卻把宋妙當成最好的朋友,這令他始終很郁悶。他為了不影響自己在梨梨心中的形象總在盡量克制自己的厭惡感但宋妙明顯并不在乎別人是否為她做了退步,從幼兒園到現在他一直因為梨梨而忍耐但今天他是真的受夠她了。他不明白為什么明明重生前最令他頭疼的喻北都在變好,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怎么反而更棘手。他十分希望宋妙滾出他和梨梨的生活。
“我讓誰替我買單了?你怎么要求尹黎梨我不管,但你管不著我。心情不好還要人笑,你有病吧?”慕艷冷冷地說到。昨晚葉梓香等宋修誠到深夜,在他回來之后她又是哭又是摔東西的導致慕艷被吵醒沒休息好。她原本以為早點來教室還能補覺,但誰能想到蕭霽會突然來質問她。宋修誠和葉梓香打破了兩人在家便會為她準備飯菜的慣例,她心情有些糟糕因此她早飯直接選擇了不吃?,F在她連覺也別想睡了,這怎能不讓她生氣?因為自己單向的愛而限制對方和異性接觸,慕艷不覺得蕭霽的愛有多么高尚,她反而覺得他人品不行。每次看到蕭霽和尹黎梨之間的互動慕艷都會覺得有些反胃。如果尹黎梨真的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對蕭霽沒有男女之情,那么她為什么要在每次蕭霽對她做出什么親密舉動后生氣卻又很快原諒,她表現出的從來不是厭惡而是嬌嗔。
慕艷很清楚真正討厭一個人是什么樣子的。她能接受別人對她撒謊但她接受不了這種欺騙始終反復出現。雖然她曾經對自己和尹黎梨能成為朋友懷有一絲期望,但那一絲期望并不是無法從內心中剔除的。
“如果不是梨梨性子太好了的話你根本就不會有朋友可你卻沒有一絲感激。宋妙你就是一個冷血的怪物,每次我看到你只能看到你眼里的毀滅欲。你以為你掩飾得很好嗎?總有一天梨梨會看清你然后放棄你?,F在喻北已經不再視你為唯一的朋友了,梨梨放棄你的那一天就是我報復你的那一天。你不會以為我忘記你曾經對我的威脅了吧?”蕭霽眼中閃過一絲戾氣。
“我本來就沒有朋友,我也不在乎你的報復。你太吵了?!蹦狡G面朝著墻伏臺,不打算再搭理盡說廢話的蕭霽。她在還未選定這個世界的身份的時候看到過宋修誠和葉梓香之間美好的愛情,她以為自己會是兩人永遠珍視的存在,她以為她會被珍惜……但現在的一切只證明了她的自作多情和自以為是。慕艷現在再次學到了一個教訓:永遠不要從別人身上索取愛。她試著打斷過兩人的爭吵,一開始是奏效的但現在已經發展到宋修誠和葉梓香完全聽不進她說的話。慕艷感到了深深的疲倦,她已經不想再試著挽回了。將要破碎的東西就讓它破碎吧,為什么還要去修復呢?生命在最開始的時候內心是充滿光的但在環境的影響下那些光要么被他人奪取要么被自己驅逐。慕艷現在只能感覺到內心一片黑暗,或許她的內心早就被黑暗填滿了,她之前只是想欺騙自己還有光存在。或許她無法將尹黎梨當成真正當成朋友只是因為她厭惡一切光明的東西……
喻北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的時候前桌的男生把蕭霽和宋妙之間的爭執告訴了他,隨后他低聲道謝。他曾經試著把宋妙拉入自己建立的人際圈中但失敗了,他清楚這不是別人的問題而是宋妙拒絕與人交流。宋妙是他擁有的第一個朋友,她是特殊的但不代表她是最重要的。遇到過的人總會有淡出你生活的時候,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但喻北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始終不想疏遠宋妙。他回頭看了眼依舊趴在桌上的宋妙然后抽走了她的課本開始替她抄上筆記。宋妙的成績并不拔尖,他能看出她有潛力但也看得出她對成績是完全不在意的。哪怕知道她并不想獲得多好的成績,但他還是想為她做些什么。在宋妙始終和人保持距離的情況下他能做的并不多。
慕艷在喻北到他的位置上的時候就清醒了,但她沒睜眼。想要騙過別人就要先讓自己相信,慕艷在裝睡方面還是有些經驗的。等父親回家是她干過的蠢事之一,有一回慕艷在慕降的陪同下等了承諾會回來的父親許久甚至到了凌晨。父親在凌晨四點的時候回家然后來到她床前替她蓋被子,慕艷在他為自己蓋被子的時候馬上睜開了眼。父親看到她睜眼時有些差異但只說了一句“快睡覺,怎么那么晚還沒睡?”就關上燈離開了。那時候的她是委屈的,父親對她許下了承諾卻沒有做到,她留著燈的漫長等待仿佛是一個沒有笑點的笑話連逗笑別人的資格都沒有。那天是她的生日,整個房子只有她一個人。預訂的蛋糕按時被送到卻沒有一個為她慶祝的人,她以為父親會回來所以她一口也沒有碰那個看著就很美味的蛋糕。慕芷蘭不是愿意在廚房研究怎么做點心的女人,所以慕艷很少能吃到。她那個時候無疑是喜歡香甜柔軟的點心的,但她在房間陷入一片漆黑之后她下了床然后把完好的蛋糕扔進了垃圾桶里。慕芷蘭早上出現在了餐桌上并且帶回了一個包裝好的小蛋糕,慕艷看著她將蛋糕遞給做飯菜的阿姨然后她涂著鮮紅色口紅的唇吐出這樣一句話“路上突然想吃就買了,沒想到買回來反而沒了胃口,這是個新出的口味你不防試一下。”。慕艷什么也沒說,只是捏緊了手中的勺子。你以為親人一定會對你好哪怕他們沒有明顯的表示,但他們只會一點點敲碎你的幻想。最后除了接受殘酷的現實你沒有別的辦法,甚至連幻想也無法擁有。
尹黎梨坐在宋妙的旁邊,因為她的堅持并且小學之后男生和女生不再混合坐在一起所以她們一直是同桌。她在走到自己的位置前來回看了看宋妙和喻北,她對要不要把事情告訴喻北還是有點猶豫。妙妙在心情不好的這段時間里對她說過“你不用關心我。”這樣的話,她覺得有些受傷但她知道妙妙的本意不是那樣的。她堅信妙妙只是被邪惡迷惑了,喻北那另一個陰險的人格在誘導妙妙和她疏遠,她會修正一切然后妙妙就會變回之前的樣子了。她并不是一開始就發現了喻北有另一個人格存在,她最開始只是覺得好奇為什么喻北不記得他參加了妙妙的生日會但那種好奇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變成了困惑,最后她終于得以驗證。她要把這件事告訴喻北,因為他現在仿佛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另一個人格的存在。
慕艷一放學就自己走了,她永遠不會是一個喜歡等待的人。之前她能接受等待只是因為她想,但她現在不想再等任何一個人了。不管是等尹黎梨慢騰騰地收拾好東西還是等尹黎梨吃完飯又或者是等賀息出現都讓現在的她覺得十分厭煩,她沒有表露過不滿因此他們把一切視為理所當然,這真的有道理嗎?慕艷寧愿承認自己自私也不愿意再為他人壓抑自己的本性了。她之前以為他們值得被她特殊對待但她根本不配擁有朋友。如果冷漠的對待能將他們趕走那么她選擇冷漠到底,畢竟她原本就是一個沒有感情而且自私自利的人……
喻北把自己的房間翻了個遍,他看著地板上那些自己沒有半點印象的東西,臉色一點點變化。尹黎梨的話已經得到了驗證,那么宋妙是一直知道他的情況卻選擇了對他隱瞞他身體里另一個人的存在嗎?他知道宋妙幾乎近于無欲無求因此他無法理解她有意掩飾的行為,她是真的讓他大吃一驚。尹黎梨說她碰到過那個人但宋妙堅定的態度讓她打消了懷疑,并且這樣的情況還是出現過好幾次的。宋妙的舉動讓他不禁懷疑,她是不是在幫那個人奪取他身體的控制權呢?他絕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哪怕阻擋他的人是宋妙。他只會是他,也只能是他。
他不想直接給宋妙定罪,但他不會放棄采取措施確保自己不用和那個人共用身體。他不希望宋妙和那個人有什么關系,真的不希望……
慕艷拉開窗簾后看到了底下的人然后朝著他揮了揮手,在確保他看到之后她馬上向樓下走去。宋修誠帶人回來然后葉梓香發脾氣,葉梓香被年輕男下屬送回來的時候宋修誠就會和她吵,這兩種情況時不時就會發生。兩人之間的猜疑和互相傷害已經讓慕艷接受了什么都不會自行改變的事實,她對人或物的信心已經快被消磨光了。她以為賀息不會出現了,因此她沒想到她會因為想看窗外開的白玉蘭而恰好看到來找她的賀息。至于她為什么覺得那是賀息,一是因為喻北雖然知道她的家庭住址但從沒有來過找她,二是因為下邊的人穿的全套衣物是她在去年送給賀息的禮物。
喻北原本還想替她找借口但他在聽到她口中對他的稱呼之后笑了笑,不知是嘲笑自己的妄想還是嘲笑她的差別對待。真正的用心是可以被感知到的,他在翻看那個人的物品的時候已經發現了宋妙比起其他人來對那個人有多么不同。
慕艷在率先打了招呼之后看著他的神情,沉默了許久才說到:“你知道了呀,喻北。這是試探我呢吧。你不應該打扮成他的樣子。”
喻北認真地注視著她的眼然后轉身離開了。他氣她的隱瞞和現在冷漠的神情,但他不想沖她發火。他會讓一切重回正軌的,他將會是這具身體唯一的掌控者。如果那個人的消失會讓她不高興那么她只能忍了,因為他在那個人徹底不存在之前都不會聽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