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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漸漸

晚霞染紅了天邊,十分瑰麗。在山巔看到的晚霞令人震驚,使人迷醉。慕豔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如果死前人所看過的東西都會一一浮現,那麼慕豔希望自己那時候能多看到一些美好的畫面。或許一切結束的時候到了自己會少些孤獨感……

涼薄在察覺到慕豔的視線之後立刻走到了一塊大圓石邊坐下。他調整了一下抱著慕豔的姿勢使得慕豔正對著遠處的晚霞。她喜歡的東西少之又少,他想要盡最大可能滿足她。

微涼的山風迎面吹拂,慕豔的視線完全不受遮擋。她欣賞了一會兒大自然的傑作便想提醒涼薄趕快爲夜幕的降臨做些準備,嘴巴開開合合卻沒有吐出任何有意義的字詞。

涼薄聽到了慕豔艱難地發出的聲音才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他最初能瞭解的只是概括性的背景信息,所以他不知道慕豔的身份經歷過的所有細節。他心裡有了一個猜測,心裡頓時難受起來。

這具身體被拔了舌。鳳凰浴火而鳴歌,後重生。慕豔心想:表裡不一的仙人啊,動起刑來比誰都狠。因爲涼薄進入了虛擬世界所以他有了一個身份,他面臨的限制要多得多。涼薄無法連接她的腦電波因此兩人言語交流受限。這具身體帶著天道厭棄的烙印,容易禍及身邊人。他令自己落入了劣勢那麼他最後會作出怎樣的抉擇呢,慕豔心中既是疑惑又是期待。

涼薄創造身份必須要合乎邏輯,他不希望離慕豔太遠所以他就近構造了一個身份。他現在是一個父母雙亡然後獨居於深山附近的少年。“慕豔,我們今晚先在山上待一晚,天亮了之後我再帶你下山,你覺得怎麼樣?”涼薄不想讓慕豔糾結於不能說話,於是故意找話聊。

慕豔在他的手背上寫了一個可字。他還不考慮住的地方的話,今晚他們就被風吹成傻子吧。

涼薄笑了一下然後抱著慕豔起身。他設定的這個身體擅於勞作,所以抱著只是小孩的慕豔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什麼費力的事而且他也不想將她放下。擁抱是一件親密的事,他抱慕豔有著自己的私心。

“你覺得這樣擺可以嗎?”

“這根樹枝是不是比較好一點兒?”

……

慕豔懷疑涼薄之前一個人待久瞭然後悶壞了,否則怎麼解釋他不管幹什麼都要和她說一聲?反常的是她竟然也不覺得煩。她想搭理他的時候就在他手背上寫字,懶得寫字了就任他一個人說個夠。

他雖然話有點多但動作還是很快的,他沒用多少時間就搭建出了一個落葉屋。落葉屋主要由樹枝和松針構成。慕豔心裡還是有點顧慮,萬一有黏糊糊的軟體蟲爬到身上怎麼辦?

“雖然簡陋了不止一點但你先忍忍好不好呀?我保證就這一次讓你睡在野外。下山了之後我給你做好吃的當補償。”涼薄摸了摸她的頭。他能察覺到慕豔心裡有些小情緒,因爲她在屋子搭建成了之後一直在捏他的手背。

慕豔寫了個哼字。其實有落葉屋還算好的,慕豔之前還有過在暴雨中隨意走的經歷。或許是因爲有了分擔的人所以她就不用那麼堅強。其實這種心態不好,你怎麼知道對方不會有厭倦分擔你的一切的那一天呢?

“你生氣了?真的生氣了嗎?”涼薄低頭捏了捏她的臉。他發現自己有點理解爲什麼人會對某種行爲上癮了,因爲他總是忍不住和慕豔進行互動。

慕豔在他的手臂上用力寫下“幼稚”兩字作爲對他捏臉行爲的不滿。

涼薄笑了一笑,抱著慕豔鑽進了落葉屋裡。最後還用松針將入口堵上了。山上溫度低,他可不想慕豔著涼了。

太近了……慕豔被他抱在懷裡,四周是密閉的。這麼狹窄而靜謐的環境裡她能清晰感覺到他的心跳和氣息,這讓她有些不自在。他的溫度源源不斷地傳來,她只覺得兩人相接觸的地方都變得滾燙起來。

“慕豔你冷嗎?”

他畢竟是在關心自己,所以慕豔誠實地在他手背寫了個不字。她現在有點慶幸自己不是趴在他的胸膛上,否則她得尷尬死。

“慕豔,我想聽你的聲音。我們還沒有面對面好好聊過呢。”涼薄低著頭看他胸口上的小腦袋。

慕豔心想:你再怎麼想也實現不了的,至少這個世界不行。她的食指在他手背上點了幾下,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寫。慕豔其實也有點心塞,畢竟不想說話和說不了話還是有區別的。

涼薄忽然道:“慕豔,我覺得這樣其實也挺好的,至少比之前好得多。”

慕豔慢悠悠地在他手背上畫了個問號。他卻沒再說什麼,只是笑。慕豔聽著他的笑聲,嘴角翹了翹卻很快繃直了。

涼薄抱緊了她,道:“那些不好的事情不會再次發生在你身上了,我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一個人傷害你。我向你保證,我一定,一定不會像以前那樣。你要面對的所有惡意都有我來扛,我會永遠陪著你。”

慕豔能感覺到那是他的真情流露,所以她才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想要相信但她怕他最後讓她失望,她不想再面對那種落差了。慕豔一筆一劃寫到:不要輕易許諾,你爲我之前的遭遇而感到不平只是源於同理心,那種憐惜會消失的。

涼薄道:“不是憐惜,更不是可憐。不管你是什麼樣子,我都不會離你而去。”

慕豔用力寫到:騙子,我們之間相處不算多,哪來那麼深厚的感情?

涼薄也不生氣只道:“慕豔,你是不相信我的話還是不相信有人會愛你呢?我很早就發覺了,你注意著與人的距離因爲太過親密的關係使你恐懼。在我看來,你害怕被愛很大概率是因爲自我厭棄。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纔會把你變成這樣?別害怕,你得到的愛太少了就由我來補上,好不好?”

涼薄能感覺到他抱著的人全身緊繃。面對慕豔時他彷彿幾乎喪失了對數據處理的高效性和表達能力,只剩下笨拙的問詢和承諾的重申。

慕豔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回答,她的雙眼落在黑暗的虛空中,臉上有些迷茫。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落葉屋外的蟲鳴聲響徹被黑夜籠罩的松林,不時傳來不知名的鳥的幾聲啼叫。

環境靜謐,身下的人肉墊子算不上柔軟但陣陣溫暖傳來十分催眠。從前她就想有一個等身大的玩偶,一來可以充當黑夜裡的保護者二來墊著舒服。現在涼薄就像她曾經渴求而不得的玩偶,她躺在他身上既覺得舒適又覺得安心。慕豔的眼睛開開合合,最後完全閉上了。

涼薄低聲道:“慕豔,晚安。”他將睡著的慕豔小心地移到地上墊著的厚厚的松針上,然後側著身從入口鑽了出去。

慕豔做了一個夢,在夢裡她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她強烈地想要讓自己醒來,彷彿預感到將有什麼壞事發生。在她咬自己的手試圖用疼痛喚醒自己的時候,慕降出現瞭然後溫柔地制止了她。涼薄擁有的外貌就是慕降的,但她就是知道眼前的人是慕降而不是涼薄。慕降牽著她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地方,最後將她一個人留在了一片迷霧中。重重白霧裡伸出了一雙雙乾瘦的手,那些手不斷冒出來然後抓著她墜入了黑暗中。怪手像嚼過的口香糖粘在鞋底一樣牢牢地貼在她的身上,慕豔只覺得一陣噁心上涌。

涼薄輕輕推了推慕豔,道:“慕豔,醒醒,該醒了。”

慕豔醒來之後藉著外邊的光線看清了自己眼前那被橫斜的枝條撐起的細細長長的松針。噩夢帶來的粘稠的不適感依舊在她心間盤桓。

涼薄叫醒她之後便將她抱了出來,他將自己的外衣給她裹上然後抱著她往山下趕去。慕豔被抱出落葉屋後探著頭向後看了看彷彿要將那個和精美不沾邊的落葉屋刻在腦海中。

現在還沒日出,天色還有些暗,林間有薄薄的霧,空氣中帶著微微涼意。枝葉深處不是傳來鳥鳴聲。

慕豔從涼薄身上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不說便是沒有告訴自己的打算,慕豔卻想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慕豔動用那個能力之後便了解了昨晚有些妖物前來皆被涼薄打殺的事。她不打算插手,她想試探涼薄究竟能爲她做到什麼樣的程度。對於那個問題的固執壓過了她心裡的那點憐惜。

習慣有所保留,她是這樣惡劣,看清她之後不會還有人願意接近她的。慕豔有時覺得自己真是虛僞,僅存的善良不過是她爲了不讓別人完全厭棄自己的一層掩飾而已。

野草堆裡有著雪白葉狀萼片的玉葉金花一閃而過,慕豔才意識到如今還是四月中旬。那種花並不少見,她在清明掃墓的時候總能看到,正是那樣才讓她聯想到了已逝者。一直以來沒有誰會長久地陪著她,哪怕曾經有過較長時間的陪伴也很突然地失去了。慕豔不讓自己懷有過高的奢望,但她有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她的人生絲毫沒有意義。

涼薄驚喜地開口:“慕豔快看,那邊有好大一片野薔薇啊。”

一簇簇的粉紅色的花開在枝蔓上,下邊襯著翠綠茂盛的葉,彷彿手巧的女郎在綠毯上繡了許多精緻嬌媚的花朵。馨香傳來令人不由地感到放鬆。慕豔雖然覺得看到這樣景色很難不令人愉悅但他的過高的興致使她疑惑。她用指頭寫下:你爲什麼那麼開心?

涼薄道:“再美的景色只有和你一起看纔有意義,所以哪怕只是一般的美景都因爲有你而顯得分外不同。只要是我們相處的一點一滴都值得我感到愉悅。”

慕豔冷漠地寫下“太誇張”三字。慕豔自己都認爲自己彆扭極了,別人說得再好她也不願相信,但什麼都不說的人她也不會去理解對方。這樣想想,她始終一個人反而要無害些。

或許是涼薄抱得太穩了,慕豔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被他放在牀上的時候她才忽然清醒了,醒過來還是因爲睡夠了。

涼薄看到慕豔睜開眼還以爲是因爲自己動作太大了,便道:“是我弄醒你了嗎?想睡的話就繼續吧,我不吵你。”

睡久了之後慕豔醒來會心情不佳,她只是盯著他。在看到他臉頰上的一道血痕後她心裡更是煩躁。狹窄的山路兩旁長滿了草,有荊條劃傷人也是正常的事但她卻有些在意。一路上他將她護得好好的,他自己卻受傷了,有人願犧牲自我來保護她原來也並不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

慕豔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在足夠近之後她的手指拂過那道凝固的血痕,傷口完全癒合後沒有一點痕跡。慕豔想:她纔不是心軟了,只是不想看到血而已。

涼薄不知道慕豔怎麼忽然要碰他一下。他以爲她應該是無聊了便拉過她的手將一朵野薔薇放到了她的手心裡。

他略有些歉疚道:“不能陪你玩了,我先去做飯,我保證很快就回來。”

慕豔覺得在他眼裡自己不是個孩子而是個隨時會破裂的泡泡。她對他點點頭。

涼薄看到她點幾下頭便覺得她乖巧極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然後才向外走去。

慕豔在他出去之後便坐了起來。她轉動手腕上帶著詭異花紋的黑色鐲子,轉了幾圈之後她便不理會了。屋裡的方桌上有個小陶瓶裡邊插著連花帶葉的野薔薇,灰黑色的陶器和妍麗的花搭配在一起看著倒還挺順眼。她想:涼薄在她睡著的時候做了不少事呀。

慕豔從牀上跳下來然後走到桌邊,她嗅了嗅花香然後捏著他給她的花朵走出了房間。

她在涼薄視線的死角看著他在廚房忙活。雖然他這個身份在設定上來說是幹活的一把手,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真正生火做飯。哪怕他腦袋裡清楚怎麼做飯但他在掌握上確實算不上熟練。慕豔看他幾次嘗試都沒生好火,忍不住笑了。但在看到他臉上的認真後她收斂了笑,臉上也帶上了一丁點兒的著急。

只是在旁邊看著慕豔也能感覺到他對這頓飯的重視和用心。他不時會嘗一嘗味道,若是和他預期的不一樣他便會微微皺起眉頭,味道令他滿意後他就不自覺地點點頭。她原本是不打算吃的,現在看來或許多少該吃一些。慕豔擡手摸了摸嘴角,當發現自己在笑之後她迅速恢復成了面無表情的樣子。她轉身走回房間,沒發出一點動靜。

涼薄做好飯之後慕豔改了主意,她不打算吃了但最後被他勸了好久。她實在沒辦法就吃了幾口。她不吃沒什麼事,如果因爲她耽擱了他吃飯還害得他只能吃冷掉的飯菜,她怎麼都覺得有些對不住他。

就是那麼幾口飯菜,慕豔的身體還出現了不良反應。涼薄刷碗的時候她忍不住那股難受感然後吐了。這讓她對鳳凰挑剔的本性多了幾分深刻的體會。

涼薄用打溼了的白布替慕豔擦了擦嘴,道:“如果不是我讓你吃,你就不至於那麼難受了。”

他確實勸了但做下決定的是她。慕豔還不至於因爲這個意外遷怒他。一味將錯誤往自己身上攬,這樣的涼薄總讓她覺得有些可憐。

在一起生活有了些日子後慕豔發現涼薄真的很遷就和照顧她。涼薄移栽了好幾棵桃金娘在菜園子裡,紫紅色或淡粉色的花開在枝頭,東一朵西一朵沒有規律,許多圓滾滾的花苞湊在一起倒顯得十分可愛。很久以前,慕豔有一次同父母去祭拜先祖時看到開著花還帶著花骨朵兒的桃金娘便想挖出來帶回家裡種,結果當然是被制止了。如果不是知道涼薄沒有共通慕降的記憶,她幾乎要以爲他是有意爲她彌補缺憾了。她不喜歡見生人,涼薄便一直堅持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知道她吃了凡間的食物於身體無益後涼薄再沒有做過她那份。他自己總是吃得格外簡單,不過勉強果腹罷了。慕豔覺得他是給他自己找罪受,他將大部分時間都放在了陪她玩耍打鬧上因而只能過著清苦的生活。哪怕是這樣他也沒有放棄她的念頭。她原本是想要考驗他的,但看著他受苦卻令她倍感折磨。

她最終還是沒有吃到桃金娘成熟的第一顆果實因爲那個帶著籬笆的小院被大火吞噬了。雷擊在一棵枯樹上形成了起火點,最後火勢蔓延開來。慕豔清楚地知道,這是天上仙人的刻意針對。她這個身份除了對一個女仙諷刺了幾句之外其實沒做什麼壞事,但架不住和那個女仙兩情相悅的人居於高位且手握權柄。慕豔討厭這些虛擬世界,所有的人存在的意義不過是爲了滿足進入者的私慾。她最討厭的一點是,虛擬和現實都一樣充滿了不公和殘酷。

神仙的有意爲難和妖物的阻攔圍殺逼著涼薄帶她逃亡,其實只要離開她就可以使他從這樣的困境中解脫,但他從沒有考慮過那個選擇。

慕豔終於忍不住自己內心的困惑寫到:“你應該知道我有能力改變現在的一切不利,你爲什麼從不要求我做什麼?”

涼薄笑著道:“我知道慕豔很厲害。只要一息尚存,我都會保護你的。答應我,如果我死了不要讓任何人欺負你,好不好?”

慕豔看著傷口依舊在淌血的他,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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