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艷回屋里還沒見到姜如昇出來再加上她心情不是很好,她就直接鉆被子里躺下了。如果她之前選擇一個人混到人群中,那么她選房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挪床,只有把床挪到靠墻她才會安心些。慕艷閉著眼,雖然有些困意但她的腦袋還是清醒的。她能感覺到姜如昇的腳步聲漸響然后在床邊消失了,這時候她睜眼也挺尷尬的所以慕艷決定裝睡到底。床頭燈啪的一聲被關上,衣料磨擦的聲音和被子被掀開的聲音因為房間內的安靜而被放大。慕艷緊閉著雙眼,她覺得姜如昇今天不論是洗澡還是到床上的過程都很漫長。
姜如昇只憑一眼就知道她沒有睡著,許栩真正睡著的時候都是側著身子的,像這樣仰面躺著的睡姿他很少從她身上看到。睡著的人的呼吸都是綿長的,但許栩的呼吸亂了。姜如昇側身,臉對著她躺下。他剛一到這兒就發現了不對,他可以不問她任何事情只要他始終能將她捆在自己身邊。但今天他忽然發現,先不論別人對她的好感,單是神和人的差距就是無法消除的。他想,如果他也能成神是不是就能將她牢牢抓住呢?他好久以來第一次沒有抱著她入睡,如果原來只是想讓她徹底習慣他的存在因而無法擺脫自己,那么現在他想讓她愛上自己。他雖沒有在她面前表現過自己對臉上的傷的在意,但他其實根本沒法忽視自己外貌上的損傷。他想成神后以全新的姿態站在她身邊,他想得到有她的永恒。
慕艷感覺到姜如昇翻過身去便悄悄睜開了眼,以往姜如昇總會抱著她睡,慕艷看著他的背脊許久然后轉身背對他。慕艷看了眼直挺挺垂在窗邊的簾子然后閉上了眼。習慣真的挺可怕的,慕艷沒想到從不適到習慣之后的突然改變會讓她那么不自在。慕艷花了許久才睡去,她不想在這時候聯系涼薄,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什么小事都提挺惹人厭煩的。她不是不想說,只是她在開口前把話過濾了一遍,那些細碎的事就被沉積在喉間再沒有機會被提起。
夜色如墨,鳥兒早已找了樹枝停棲入眠,林間只有蟲鳴回蕩。岑悅不認為蘇月照會把自己怎么樣哪怕她真的知道了什么。崔悅不客氣地開口,“你把我叫出來做什么?”蘇月照低著頭,雙手捏緊了衣角。崔悅一見她這樣子,心里就不由地冒火,明明一出生就有個好身世還占據許多優質資源的是她還委屈什么?岑悅翻了個白眼。
“悅悅,你還記得小學的時候你拉著我的手說要和我當永遠的同桌嗎?”蘇月照開口道。她其實不是想說這個,但想來岑悅也不會回答她所以她也沒有說的欲望了。曾經她身邊所有的人都說崔悅比她優秀,她沒有嫉妒過,她甚至還為有岑悅這樣的朋友而高興。她們剛開始是有過美好的回憶的,只是一點點被時間改造了最初的模樣。她甚至覺得岑悅早就死了,她無法接受眼前這個女生和那個曾經說要和她成為世界上最好的朋友的女孩是同一個人。
岑悅撇了撇嘴,不耐煩道,“鬼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你拉我出來就是想回憶過往的?無不無聊啊你。”
蘇月照聽著那抱怨的話,眼中沒有一絲波動。她的手緩緩伸進上衣口袋里,然后握緊了冰涼的刀柄。
早晨,大廳里的電視自動打開了,屏幕上出現逃跑的畫面和殺戮的畫面。蔣寒柏端著粥,坐在沙發上一勺勺喝著,目光緊緊盯著屏幕。先動手的是神,但人的反擊并沒有很久才開始,神太傲了以至于被看輕的人抓住機會偷襲。蔣寒柏將神使用神力的幾個情景在腦中一塊對比,最后得出結論:神力使用幾次后有一個明顯的衰弱期,那么神的神力不是可以無限使用的而且結合沒有神力攻擊造成人的直接死亡來看神力無法直接殺死人。哪怕表面上看神占主導優勢但實際上神才是這場斗爭中弱勢的一方。蔣寒柏在此刻更深刻了解到仇恨的可怕性:恨一個人不是僅僅希望對方死而已,死并不會帶來結束。
慕艷被姜如昇輕聲喚醒,她以為姜如昇恢復正常了剛想問他昨天怎么回事就只看到他頭也不回地走了。慕艷的手在被子上砸了一下然后直接掀開被子下床。熱源一下子失去又被早晨的微冷給激了一下,慕艷縮著脖子艱難地完成套外套和洗漱的過程。慕艷慢悠悠地刷牙不時看一眼鏡子里的姜如昇,沒想到對方看也不看她。難不成姜如昇只是順便幫她擠上牙膏的?不改變原有的行為卻仍舊在生氣,慕艷理解不了。如果她怒了是很少顧得上別人的,因為控制著不發怒已經夠耗費心力的了。慕艷故意慢騰騰的,她以為姜如昇會忍不住催促她但事實并非如此,姜如昇會在她沒跟上的時候停住身等她卻沒有說過一句話。慕艷沒有哄人的經驗更何況要哄的對象還是不常生氣的人,那就更棘手了。或許是姜如昇經常在她生氣的時候把她哄好,因此慕艷看著他一個人沉默總是覺得過意不去。如果他是因為她而生氣那么慕艷不確定他是否想見到自己,慕艷未落下的腳在空中轉了個方向,她走向了坐沙發上吃早餐的蔣寒柏。慕艷還沒坐下就看到電視屏幕上是一個人被砍傷的畫面,鮮血噴涌,血肉外翻,慕艷被深深惡心到了。她看了一眼面色不變的蔣寒柏,眼神有些微妙。誰能想到看著斯文的學霸型男生對這種血腥場面完全免疫呢?慕艷看不得這種畫面,她強忍著不適將目光移到角落里的那盆綠蘿上。慕艷手指動了動,她想摸一下脖子緩解內心的不是但最后還是克制住了。她可是要殺人的,怎么能害怕那些血淋淋的傷口呢?慕艷不斷地進行自我催眠,但那個血腥的畫面在她腦中愈發清晰。童年的陰影將會伴隨終身,當你以為你已擺脫它的時候它就會不時地出現以此證明你錯得有多離譜。有些恐懼只能被壓制和削減卻無法從內心中消除。慕艷不想和人分享自己的過去,她覺得有些事情最終隨著死亡而遠去也很好。
蔣寒柏從電視機的倒影里看到許栩站在沙發后有些驚訝,許栩竟然讓姜如昇一個人在廚房里弄早餐?之前兩人同進同出的畫面可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蔣寒柏偏頭看到許栩故意不看電視畫面的樣子猜想她可能見不慣血腥的東西,他抬手在一個拍環境的鏡頭處停住。他轉頭想和她說一下自己的發現卻沒在原地看到人。蔣寒柏將暫停取消,他本以為許栩是個難得還保持清醒的人,沒想到他有看走眼的時候。腦子正常的人都應該更關注電視上這場殺戮的結果,而不是去看早餐制作的流程。
慕艷靠在門邊看姜如昇忙碌的時候,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她心里止不住在想,自己什么時候是個這么心軟的人了?姜如昇走近她時也為她帶來了一些改變,慕艷說不上排斥。只是有些東西不是能夠隨意轉化的,如果改變了之后又面臨著變回原樣的狀況,那簡直是一次折磨。付出了感情哪怕只是一點也會想要回報,慕艷暫時是這么理解自己的心理的。她只是想從姜如昇身上得到對等的感情,絕對不含其它。她不會喜歡一個人超過一種水果的,那種喜歡不具有排它性就像沒有人會為了等一種水果而放棄其它的水果一樣。
尖銳凄厲的慘叫聲在院子里響起,蔣寒柏立刻向門口走去,打算查看情況。本來安靜吃早餐的慕艷分心了一下,勺子在碗壁上不輕不重地碰了一下。姜如昇聽到聲響后抬眼看向她。慕艷察覺到姜如昇的目光便極快地低頭喝了一口粥,她不知道姜如昇在為什么而生氣因此只能更加小心,生怕他這氣一直消不下去。往常的早餐姜如昇總會不斷變著花樣,慕艷對任何種類的粥都談不上有多大的好感因此她極少看到姜如昇會煮粥。哪怕碗里的粥不是普通的白粥,慕艷也隱約知道他還在生氣 ,至于是不是生她的氣很難說。她在姜如昇回憶里做過一些放她自己身上,她自己都無法容忍的行為,但姜如昇沒有生氣過所以她也不知道姜如昇會因為什么而動怒。慕艷試想了一下,如果有個人拿冰塊似的腳碰她一定少不了一頓斥責,可是姜如昇一直默許著她的小動作。雖然慕艷運用神力進入姜如昇的記憶中進行改動但慕艷在姜如昇的回憶是真的會受傷的,和正常人沒什么區別。一棟房子里常年只有慕艷和他,他和她記住并互相給對方過生日,闔家團聚的春節里也只有他和她在一起看除夕那晚的煙花。她怕冷,一個人的時候慕艷可以假裝不畏懼寒冷但有人陪著她的時候她反而一點冷也受不了的樣子。慕艷感覺有溫熱的液體緩緩在面上流下,她連忙抬手擦了擦,她以為自己早已經足夠堅強,堅強到足以抵御各種外界傷害,原來并不是的……
姜如昇坐近她,道:“抬頭。”他用自己的袖子一點點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專注的眼中只有她的倒影。姜如昇接著說到:“只是讓你吃粥覺得委屈了?既然不想吃為什么不說?”
慕艷咬著唇,沒說話。她怕自己解釋著解釋著又哭了起來,更何況她也不是因為早餐只有粥而哭的。當沒有人在意你是否委屈時,哭泣是狼狽的。但有人關心著你時,本來細小的委屈就會被放大,原本對痛苦的承受度就會降低。慕艷說不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或許是姜如昇關心她太過了然后這種關注一旦減少了她就會感到不適應,心里的不平衡就會讓她止不住地亂想。慕艷覺得人與人之間的聯系是脆弱的,很容易就發生改變。但她又十分向往一種親密無間的狀態。那種狀態與情愛無關,只是舉世唯有兩人相依的存在。慕艷有基本的道德觀念,但她清楚自己的某些看法是不正常的甚至是病態的。
在岑悅將神襲擊她和蘇月照的消息帶回來后,幾乎所有人都達成出去找人的統一意向。只是不知道那群人中真心找人的有幾個,想要弒神的又有幾個。慕艷拉住姜如昇的手臂的同時垂眸道,“你一定要去嗎?可不可以陪著我?”這是慕艷少有的示弱,她不便說出原因但她真的很希望姜如昇選擇留下來。他的決定影響到她接下來的計劃。
姜如昇眸中閃過一抹猶豫,但他還是輕輕撥開了她的手。他摸了摸她的頭,安撫到,“我會很快回來。”
慕艷說不難過是假的,她沒想過姜如昇會選擇離開她的身邊,哪怕只是暫時。有的時候只是一段時間就足夠發生許多事情,那些發生的事足以將兩個人拉向對立面。慕艷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沒有對姜如昇的告別作出回應。其實很多事情人是很難預料的,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或一個決定會帶來什么后果。
岑悅眼神閃爍了一下,臉頰上還沾著血,她維持著半臥倒的姿勢道,“你看不到我現在受傷了嗎?扶一下我,你會死嗎?”
慕艷眼睛在岑悅的身上打了個轉兒,然后直白地回答,“看到了但那又怎么樣?你忘了我們關系不好?”
岑悅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從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道,“小心眼可不好,說不定那天自己把自己糾結死了。”
【“慕艷,你覺得蘇月照還活著嗎?”涼薄看慕艷抱著抱枕發呆好一會兒了才開口。
“死了,岑悅也死了。”慕艷眼中聚起了一些神采。
“怎么會?!岑悅她……她不就在樓上嗎?”
“岑悅好面子,她絕不會讓自己在我面前太過狼狽的。剛剛的岑悅雖然照樣冷言冷語但她呆在地上那會兒就已經很不合理。”
“所以岑悅她其實是神幻化的?”涼薄心底有了猜測并沒要她正面確切回答一遍,他又道,“慕艷既然一個細節就讓你看出那么多,那為什么你還和姜如昇……”
“你想說冷戰?”慕艷沒聽到下文便接上了,“有些東西越是離得近越是看不清,因為距離太近你的目光就被限,無法從總體分析。就好比很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別人看到對方的缺點,你卻無法看到。我以為我了解他可是現在卻突然發現他之于我依然是個陌生人,在他不愿表達的情況下我根本看不懂他。”
“這樣啊。”涼薄似懂非懂,很多東西他只知道概念但并未完全掌握。記得住不代表理解,他還是覺得人很矛盾,慕艷就是一個。涼薄又發問,“慕艷,那個神扮成人是想做什么?”
“摸清情況還有清理神內出的叛徒。”慕艷看向玄關的鞋柜,“你沒發現少了一把鑰匙嗎?十五號房從來沒被證明有人。”
“慕艷,你會插手嗎?”涼薄心下有些好奇。
慕艷搖了搖頭道,“涼薄,你覺得有些事的發生是巧合還是必然?”】
“也不知道這地方是誰在守著,竟讓這些粗鄙的人活得好好的,真是沒本事。”崔悅走過一間間房,清脆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