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勸退
廖瑛剛要拱手搭話,就被孫德璋一個眼神給制止了,
這位五軍大都督是知道老皇帝的心思的,你廖瑛剛剛戰敗,連崇正剛剛調任的汪總兵也給撂下了,不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還開始怪起朝廷給你撥兵的不是了?
這數落皇帝不是的差事,文官可以,但是你作為前線將領的廖瑛是不行的,哪怕是孫德璋作為武官之首,從他的嘴里說出來也是有護短之嫌。
崇正見到這三人不答話,心底這又急又氣的勁兒又上來了,一轉身往身后的這鑲金帥案上“咣咣”拍了兩下,
“你們倒是說話啊?一個個都啞巴了?”
廖瑛吃了大都督一個眼色之后只顧低著頭,緘口不語,
站在他身前的孫德璋也是低著頭,但是眼睛卻不著痕跡的抬了抬,朝著崇正身后的秉筆太監徐亮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徐亮的眼睛正往他們仨這里掃著,剛好和孫德璋的眼神對上,他經常跟在崇正的身邊,那還能不知道這些臣子們的心思,只是暗中發笑,心道這老財主也又沒米下鍋的時候,然后馬上換出一副諂媚的笑臉,在身后向著崇正說道:“皇上,您看廖將軍也是剛剛回來,還沒定定神兒呢就過來了,一身的血氣再沖到您這風寒剛好的龍體,您也讓他們緩口氣不是?而且..........”
說著,他又一臉笑意的附上了崇正的耳根,悄聲道:“而且惠妃娘娘從西安給皇上寄來了個寶物,等著您回去拆吶!聽說可是個稀罕物件!”
聽到他愛妃的消息,崇正的臉色還算是緩和了一下,
孫德璋一看這崇正臉色好轉,趕緊接話道:“是啊皇上,廖將軍和汪總兵都是久戰之將,此番敗退也必然是有著原因,您看我們幾個跟蜀王一起先議一議,把這后續的事情給拿個章法出來,也好由皇上定奪。”
崇正心里惦記起了惠妃的寶物,便也就沒再計較,重重的哼了一聲,指著他們三個道:“那就由我王兄牽頭,你們擬一份章程給我,速速議決,今晚就要!”
“臣,遵旨!”
三人朝著崇正行個揖禮后便退帳而出。
徐亮也隨著三人的步伐走出帳外,依照禮數,對于王爺和朝廷重臣告退時,皇帝的隨侍太監有時會將其送出,有代圣上相送之意,以示皇家優待臣子之禮。
青城行宮不大,崇正所在的這個營帳是個獨門獨院,也就是基本的衣食住行都在一起,其他的臣子都是住在行宮之外的蘭州城中。
等到徐亮把他們三個送出青城行宮的這磚瓦院墻之后,便拱手道別欲要翻身而去,哪知道他步子剛邁開,背在身后衣袖袍就被人扯住了,
徐亮回頭一看,正是剛才在御前讓自己幫忙打圓場的孫德璋單獨留了下來把自己拽住了,忙笑著問道:“老大人可是有事找雜家?”
孫德璋從懷里掏出了一沓厚厚的銀票,不著痕跡的塞進了徐亮的袖口,臉上的溝壑皺巴巴的微笑道:“剛才在御前,還要多謝公公替我們解圍,一點小意思請公公喝壺好茶,莫要嫌少。”
“使不得使不得,老大人這可使不得!”
徐亮雖然眼里看著這銀票歡喜,但是手上卻還是將銀票推了回去,連連辭聲道:“我的老大人,雜家這無尺寸之功,平時盡是受德王殿下的恩惠,哪里還敢再向老大人伸手,快請收回快請收回。”
雖然徐亮這樣說著,但是孫德璋卻沒有收回去的意思,然后又朝他的袖口里塞了塞:“徐公公誤會了,老夫不是這個意思,是另有事求于公公。”
“大人權且吩咐!”
“這大敵當前,蘭州城必然吃緊,皇上千金之軀在此,安全是首要,萬一傷及龍體,誰也擔待不起啊。而且,圣上親臨前線,將士們難免束手束腳,老夫這仗也放不開手去打,多有不便哪!”
徐亮心道這孫德璋不愧是兩朝老臣、官場常青樹,他的好處果然不是那么好拿,說了那么多就是想讓他幫忙把崇正給哄回西安去,解開他手腳上的鐵鏈。
畢竟除了李進就是他跟皇上接觸最多,知道崇正的哪塊兒肉癢癢,他眼珠子轉了轉,頓時有了主意,但是臉上卻擺出一副欲要上刀山火海的苦笑表情道:“孫大人這可難為雜家了,皇上圣意難測,豈是我等能夠左右?”
孫德璋哪還不知道徐亮的意思,手里捏著的那沓銀票直接就塞進了徐亮的袖口里,然后朝著他一拱手,
“還望公公成全!”
徐亮趕緊雙手將他托起,嘴里忙道:“老大人折煞死雜家了,雜家進去試試便是。”
孫德璋等的便是這句,
“如此便多謝了。”
徐亮笑著,別有所意的說道:“不必多謝不必多謝,老大人寄家書的時候別忘記幫著雜家給殿下帶個好兒就是了。”
孫德璋會意的點點頭,謙道:“公公說哪里話,勛兒雖有薄功卻入世尚淺,在圣上面前對答多有失儀之處,還望公公周旋才是。”
“這個自是雜家分內之事。”
兩個人互相拱了拱手,相互道別而去。
蜀王帶著廖瑛正走著,才發現孫德璋不見了,一回頭,正看到院外的兩個人互相拜別,見到徐亮堆笑的樣子不由的皺了皺眉頭,向著快步走來的孫德璋問道:“孫大人,這閹人可是找你有事?”
孫德璋遮掩著應道:“哦,不過是一些朝中舊事。”
“這些個腌臜東西,整天在皇上面前搬弄口舌是非,最是可恨!孫大人可要小心吶。”
孫德璋知道蜀王一向對宦官干政心有不瞞,便笑著朝他點了點頭,也沒再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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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亮轉回院中去,剛一進這帳門,崇正迫不及待的招呼他到近前來:“你怎么去了這么久,快告訴朕,愛妃給朕送來了什么禮物?”
徐亮笑瞇瞇的從懷來掏出來一封信函,遞給了崇正,
“皇上您且看。”
崇正接過他手里的信函,正反的翻來看了看,發現無非就是信封使用粉色的紙張制成,其他并無什么特別之處,便不由的皺了皺眉問道:“你說的禮物就是這封信?”
徐亮點了點頭,陪笑著說道:“皇上,您不妨打開看看,既然是惠妃娘娘口中的禮物,那自然是有特別之處的。”
其實他也不知道惠妃這心里寫了啥,只是送信的人捎口信兒說是給皇上的禮物,他便照原話說了,不過他心里清楚,這位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娘娘在驚喜這方面從來都沒有讓崇正失望過,這也是她能力壓其他嬪妃甚至皇后的根本所在,
當然這次也不會例外!
當崇正將信將疑的打開這封信函的時候,老臉上的褶子都要笑的綻放了開來,這惠妃的信函里干干凈凈的沒有一個字,只有一個深深的紅色唇印印在粉色的信紙上。
“好!好!”
崇正滿心歡喜,連聲的說了兩個“好”字,然后拿過信紙貼到自己的面前,瞇上眼深深的嗅了一口,悅然道:“嗯!香!是欣涎香的味道。果然是愛妃所贈,也只有她能調的出如此香料。”
皇宮里規矩大、是非多,下到淑女上到皇后,沒有一個不是時刻提醒自己識大體、懂禮數,尤其是在皇上的面前,無不戰戰兢兢,連說話都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而只有這個惠妃,年紀輕輕本就嬌艷貌美,還總是能夠別出心裁的給予長自己三十余歲的老皇帝各種“出乎意料”,做一些其他嬪妃都不敢想象的“僭越”之事,
崇正皇帝深居宮闈數十載,早已經厭煩了一個個被各種女禮捆綁之下、如同木偶一般的后宮女人,反倒是這樣隨心所欲的一個惠妃,倒成了紫禁城里的稀罕物兒,掌上明珠一般被崇正整日捧在手心,兩人情意綿綿,常常以唐明皇和楊玉環相互自詡,所做的一切失禮之處,在崇正的眼里,也都變成了敢愛敢恨的性格使然。
徐亮看到崇正的眼神里都帶著笑意,雖然不知道惠妃在信函里給皇上準備了什么,但是卻能感覺出來皇上的心里已經對惠妃有所思念,便上前笑著插話道:“皇上,惠妃娘娘差他身旁的蘇公公送信兒的時候,還特地要小臣告訴陛下,惠妃娘娘在西安日夜思念,盼著您回去,人兒都消瘦了許多呢。”
崇正聽著徐亮的話,無不擔憂道:“惠妃瘦了?這可如何是好?朕臨走時不是交代了要好生照看的嗎?待朕回去一定要知他們個伺候不周之罪!”
“皇上,娘娘是您心尖兒上的人,您就是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怠慢不是?但是惠妃娘娘的性子您也知道,相思之苦可不是一碗魚翅、一份燕窩能補的回的呀。”
“唉!”
崇正重重的嘆了口氣,坐回到龍椅上,無奈道:“西北戰事吃緊,又連戰連敗,朕實在是走脫不開啊。”
徐亮腆面笑著說道:“皇上,小臣說句您不愛聽的話,您在這兒反倒不如回西安。”
“此話怎說?”
“陛下且想,蘭州此役一開,城中也要全部進入戰備狀態之后,每日吃喝用度盡數縮減為大軍計,到時候難免陛下也要為天下計,主動縮減衣食鼓舞軍民之心。但是此戰必然曠日持久,陛下整日粗茶劣食,時間久了龍體堪憂啊。
在者說,您以萬金之軀置身陷險境,反而讓城里的將士們放不開手腳,為了保護您而不敢拼死一搏,也會讓遼人又可趁之機啊。”
崇正心里自己也是想回去的,徐亮說的這兩點他也知道,只是礙于面子問題再加上王京里的這幫子文官,讓他有苦難說,下不來臺,
他苦笑道:“你有所不知,朕又何嘗不想回西安去見愛妃,以解相思之苦,但是你知道在奏折里那些個文官都怎么說朕?他們連崇正十八年的遼錦大戰都扣在我的頭上!這天下都知道女真人的事兒是父皇那時候留下來的,還是朕啟用姜家把他們平定,怎么反而成了朕的罪過了?朕就怕往西安這么一躲,恐怕他們這些個酸文人什么難聽的都能說出來。”
徐亮笑了笑說道:“皇上,老奴可不這么想。您親自率軍前往西安,那叫迂回作戰,如何能謂之逃?
到時候您一走,讓孫都督帶上城里的守軍,跟遼人做殊死一搏,待到遼人窘困,久攻不下就必然會退卻,陛下再提起早在西安以逸待勞的天子之師乘勝追擊,豈不是可效太祖馳騁漠北、驅胡逐虜之英姿?
遼人那個時候早已經膽氣盡喪,您大可帶著惠妃娘娘縱馬草原、光復山河,不僅可以讓文官們啞口無言,這英雄美人的佳話,也必將在大夏朝傳為佳話,源遠流長呀!”
徐亮自信自己描的這幅“畫”對于崇正來說具有絕對的殺傷力,一心效仿祖輩縱馬天下馳騁疆場、又鐘情于惠妃、想要過一把江山美人癮的高由校是不可能拒絕的。
果不其然
崇正被徐亮的這番話說的眼睛都在冒著光,一掃剛才臉上的陰霾怨氣,激動的捶手道:“好!好!你這個主意好!”
但是話音剛落,他又很快猶豫起來:“但是,孫老將軍那里朕不太好開口啊。”
徐亮是早有準備,寬慰道:“陛下放心,孫都督那里小臣去說便是,您只需要準備好跟惠妃娘娘相聚便好。”
崇正見徐亮主動請纓幫自己開口,自是喜笑顏開,擠的腦門兒上的幾條溝壑更加的深邃了,“好!此事若成,等回到西安朕一定重重的賞你!”
徐亮朝著崇正深深的一躬,
“為陛下分憂,乃小臣分內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