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共看明月皆如此
高慈懿和孟崎的傷勢雖然都是皮外傷,但也都是萬幸沒有傷到筋骨,孟崎身上的刃傷多些,尤其是后腰的那一處劍傷,周娟兒幫他脫下甲胄來看的時候,殷紅色的好深的一道傷痕,
只不過孟崎自己清楚,只要沒有觸及到內(nèi)臟,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相比較之下,還是高慈懿那已經(jīng)烏青發(fā)紫的左臂更讓人擔心一些。
安欣自己弄了個銅盆,打過一盆清水來,從懷里掏出來一個小四方紙包樣的東西,高慈懿就看到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之后里面全都是白色的粉末狀物,
緊接著,她用纖手將那一整包全部都倒進了銅盆中,原本透徹見底的清水一下子就渾濁了起來,而后安欣又扯過一條巾帕放在盆中,在那渾白色的水中濕了濕,再撈出來巧妙的疊成了個四方形,朝著高慈懿整條烏紫的胳膊傷口處這么一敷,
“哎呦喲,涼涼涼!”
可能對于痛感來說,還是這一盆蘊著冬日氣息的水更加具有刺激性,讓安欣剛一碰到高慈懿,他就渾身打了個激靈叫了出來。
“這藥就得用冷水才有用,你忍一下。”
安欣倒是沒有因為高慈懿的叫聲而停止手上的動作,她一手攬住高慈懿的肩膀,以方便把力道都施加在這巾帕之上,讓吸飽了的巾帕能夠把那些藥水盡量的釋放到傷口中去。
高慈懿看著安欣一臉認真的小臉上,還掛著之前沒有來得及擦拭掉的淚痕,便地抬起手輕輕的欲要撫在她俏臉上,
哪知道手剛伸過去,就被安欣一把抓住,然后往他左臂上一拉,按在了那塊濕潤的巾帕上,輕聲的微嗔他道:“手要是沒地方放,就自己按著。”
“嘿嘿~”
高慈懿傻笑了兩聲,朝著身旁那盆水努了努嘴,問道:“欣兒,這是什么東西?你還會給人治病啊?”
安欣輕嘆了一口氣,耷拉著小臉兒道:“唉,我要是會治病,肯定先把思意姐治好,這東西說來還是之前思意姐給我的,是她以前行走江湖時備下的,像你這種被刀刃上涂抹毒藥所傷而手腳麻痹的,只要一敷就好。”
高慈懿也是應和著點點頭,“說來這位柳姑娘真是個奇女子,我之前只是見到她跟你哥在一起你儂我儂的時候,只是覺得他們兩個感情很好,但是今天見了你哥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才真正能夠感受到她在你哥心中的地位。”
“你要是知道逸哥和思意姐之間的過往,就會知道他們倆在一起有多不容易了。”
倒是營帳一旁躺著的孟崎插了句嘴。
安欣沒有說話,只是似若無意的用手把玩著高慈懿的衣角,細弱蚊聲的幽幽問道:“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也像思意姐這樣病重,你也會為了我心急至此嗎?”
高慈懿沒答話,胳膊忽然就像是一條靈活的水蛇一樣繞了個圈,從后腰將安欣一把攬住,
這下子安欣倒是沒有反抗,只是昂起自己的俏臉,看著高慈懿,似乎在等待著心上人的答案。
“若真是這么一天,我便是什么王位、富貴我都不要了,誰要能醫(yī)得好你,我便連這條命都一并給了他。”
甜甜的情話總像是一顆濃濃的蜜糖,融化成甜膩膩的汁水澆在心頭,能讓人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在盡情地呼吸著這不屬于自然界的溫暖,也能使得心底的閘門徹底打開,釋放著那股叫做悸動的奔流,
“謝謝你。”
安欣的嘴角彎起了一個讓她美的不可方物的弧度,配著俏臉上因為剛剛抹去淚痕而帶著的凄然之感,像是一壺度數(shù)并不是很高的醇釀,伴隨著糧食的甜香,一股腦的涌進了高慈懿的鼻孔里,
酒不醉人人自醉,美酒晃在高腳杯里的時候,總是更加迷人一些......
“咳咳......那個......打擾一下,你們誰見到伯爺了嗎?”
胡玉華很是不合時宜的闖了進來,打斷了正在鑒賞“美酒”的高慈懿。
高慈懿是不認識胡玉華的,而胡玉華又總是一身黑灰色的緊身衣袍,常常都是翻墻上屋的,導致他給人一種風塵仆仆的感覺,讓高慈懿看上去還以為來稟報軍情的大頭兵呢,
“你等著。”
高慈懿怕這小子在軍營里亂闖,便從床榻上站起身來,將胳膊上的巾帕拿掉遞回給安欣,
“我去去就來。”
然后活動了活動自己感覺上好了很多的左臂,朝著營中的方向一指,“走,我?guī)闳フ也疇敗!?
倒是安欣不放心的追出去,向著高慈懿朗聲叮囑道:“你快些回來,這藥效是有時間的!”
“知道了!”
高慈懿朝著她高高的一揚手,就只留下兩個背影給安欣
“真不讓人省心。”
.......
再說這胡玉華,本來就是個四肢粗壯的個矮個子,懷里也不知道是揣著個什么東西一樣,看起來還挺重的,讓他躬著身子用手這么捧著,一雙小眼睛又是賊溜溜地轉(zhuǎn)著,
這看在高慈懿的眼里,倒像是一個極其猥瑣的探子來營中打探一樣,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開口問道:“你是哪個軍中的?可是有什么事要稟報給伯爺?”
胡玉華和胡玉娟兩兄妹受安逸交代,一向都是有事兒直接找安逸,其他的什么將領(lǐng)一概不問的,沒來由被這小將打扮的人這么一問,也就沒怎么在意的隨口應道:“嗯,皇上的事兒。”
“皇上?皇上現(xiàn)在在哪?”
高慈懿對于這蘭州發(fā)生的事情那是一概不知的,剛一進城先是碰到了孛兒斤,然后又遇到了黑衣人,接著見了姜尚再去了伯爵府里幫忙,最后急急忙忙的幫著又把病重的柳思意護送了回來,所以一路上根本就沒來及向任何人打聽,
現(xiàn)在巧了正好有個人提到這話茬,倒讓他轉(zhuǎn)而有些急切地問及此事,
胡玉華抬起頭打量了一下比他高兩個頭還有余的高慈懿,一副看天外來客一樣的眼神看了看他,輕笑了幾聲有些玩笑地接道:“皇上還能在哪?在棺材里唄!”
“你放肆!”
高慈懿一聽,條件反射似的伸手就要往腰間摸去,只不過那腰間的佩刀早就在療傷的時候被安欣給下掉了,
然而一手摸了個空之后還并沒有停歇,順勢又朝著胡玉華的胳膊就抓了過去,看這架勢要把胡玉華扭按在當場。
論起武功,胡玉華還真不是高慈懿的對手,但是說起這靈活度,他還真沒怵過誰,
打眼一看高慈懿這下意識摸刀的動作的時候,胡玉華就已經(jīng)腳底抹油,側(cè)身往后一躲閃開而去,等到高慈懿再想下一個動作伸手去按的時候,早就沒了人影。
胡玉華也是被他弄得氣不打一處來,很是小心翼翼的低頭看了看懷里的東西,很是不悅的沖高慈懿道:“你干什么你?你別是遼人派來的探子吧?軍營之中,不分青紅皂白拳腳相加,你知道這是什么罪嗎?”
他也不是軍營中人,只不過看高慈懿一身的軍中將領(lǐng)打扮,所以才一通胡沁編了個什么罪名想唬一唬高慈懿,尋思著軍營中應該是不讓打架的吧?
哪知道高慈懿更是一臉的怒容,指著他喝道:“我還要問問你,知不知道有辱天威是什么罪名!”
胡玉華一聽心道這小將軍不過就是幫忙帶個路嘛,還給自己在這兒上綱上線了,伯爺還沒說什么呢,要他這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所以很是不忿的反駁道:“我哪里說錯了?死了不就是在棺材里嗎?這兒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就我不能說了?你是他兒子啊怎么護著他?” ωwш¤тт kān¤C ○
也不知道胡玉華是不是跟她妹妹胡玉娟學的,原來在江寧村的時候看起來嘴挺笨拙個人,現(xiàn)在忽然一通連珠炮似的說的高慈懿一句話都接不上,
高慈懿憋個臉通紅,也不管手里有沒有武器了,揮起自己的拳頭朝著胡玉華就砸了過去,
“你還真動手啊!”
“口出狂言,當誅!”
大胡子將軍廖瑛剛巧收攏完陜地兵馬走過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看到這兩個人一前一后沒個樣子的在營中追打著,
“都給我住手!”
他這話一出口,身后的幾個親兵紛紛連胯刀都拔了出來,還是讓森芒的刀尖止住了兩個人荒唐的毆斗行為。
高慈懿是認得大胡子將軍廖瑛的,早些年在王京里有過一面之緣,尤其是廖瑛這一把絡(luò)腮胡子尤為記憶深刻,但是那個時候高慈懿才五歲,恐怕廖瑛還認不得當年的那個小淮王。
“你們想干什么?沒有軍紀了嗎?給我拖下去,一人二十軍棍!”
看到廖瑛把胡子一吹,就要把他們兩個拖下去打,胡玉華趕忙辯駁道:“老將軍,你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啊,我不就說了句皇上在棺材里嘛,是他先動手打的我!”
“你放肆!”
“閉嘴!”
看到廖瑛和自己異口同聲,高慈懿才朝著一樣被拿住的胡玉華冷笑了一下,心道這狂徒自己口無遮攔,這下可要結(jié)結(jié)實實的挨棍子了,
哪知道廖瑛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那顆心,如墜冰窖,
“大行皇帝剛剛駕崩,你便口出不敬之言,該打!”
廖瑛的話,對于高慈懿來說,自然要比這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賊人”聽起來更可信了,
“等等......老將軍剛剛說......皇上駕崩了?崇正皇上駕崩了?”
廖瑛看他一副驚愕在臉的表情也不像是裝的,上下打量了下他,只覺得有些熟悉感,但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了,
“怎么?你這是從哪兒剛剛趕回來的?崇正爺正月二十一就駕崩了,你不知道?”
如果不是身后廖瑛的幾個親兵扶著,高慈懿這就要兩腿一軟跪在地上了,眼神怔怔地看著頭上深不見底的夜空,丟了魂兒似的喃喃自語道:“父皇......走了......”
因為這本身營外面聲音就嘈雜的很,高慈懿話音又不大,所以廖瑛也是沒聽見他說的什么皇,只是看他這忽然間失魂落魄的模樣有些疑惑道:“你剛剛說什么?你沒什么事兒吧?”
那胡玉華心里急著找安逸,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哎呀我說老將軍,你先別管他了,這人八成是這個遼人的探子,我這兒有重要的事兒找伯爺,你先把我放了。”
廖瑛冷瞥了他一眼,轉(zhuǎn)頭吩咐高慈懿身后的幾個親兵道:“你們幾個,給我看好他。”
然后轉(zhuǎn)回頭來朝著胡玉華一招手,“你跟我走,我?guī)闳ヒ姴疇敗!?
這回,安逸、月光都好像不再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