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炮口之下的談判
夏口港
夏口港明曰港口,實際是一座小城,此城周圍二三里,因隔江面對夏水入江口而取名夏口城,
城依山負險,居高臨下,三國時期孫權多以宗室率軍鎮守,軍事地位十分顯要。但是隨著時間的變遷和軍鎮位置的遷移,漸漸的失去了他的戰略地位,也就隨之而失去了他應有的繁榮。
這座多以江湖漁民為主的小城雖然沒有王京那樣的妖嬈,但也有著屬于自己的一份寧靜,這份寧靜與甜逸也是讓這座小城之中黃發垂髫怡然自得的妙處所在,
只不過
就在今天天剛蒙蒙亮、江面上霧氣還沒有完全散去的時候,這份來之不易的寧靜,卻被一支似從迷霧之中破浪而出的船隊打破了。
岸邊那一個個赤著雙腳、光挑著脊梁準備解開拴在岸邊的纜繩,搖著自家的一葉扁舟打算乘風而去的漁民們,都看的是目瞪口呆,
誰見過那么大的船吶!
由于江面上還團聚著濃霧,甚至漁民們根本就看到那大船的全貌,只能瞅見為首的一艘高大如樓宇,底尖上闊,船首昂起張開,尾部高聳,粗大的桅桿撐著六面遮天蔽日般的大帆,正肆意破開長江面,朝他們緩緩駛來,左右兩側的船舷各開了二十個方窗孔,里面清一色黑洞洞的炮孔對著岸邊。
而且這還僅僅只是前面的第一艘,后面遠遠望去諸如此狀的巨船至少有十數艘的樣子,綿延在江面上一字排開,跟漁民們手里的這小舢板比起來,簡直就宛若一彎橫陳在水中的皓月旁邊,飄著幾片枯萎的黃葉,
嚇得這些漁民們哪還敢再多停留?一個個手里的纜繩也顧不上了,往水里一丟,便敲鑼打鼓的朝小城里預警而去。
船首上,正昂然叉腰的站著一名將軍,右手胯刀,遠眺著這座長江邊的小城,
這不是別人,正是那長江水師千總柳燦!
按照逸將軍的計劃,早在多日之前,柳燦就帶著借給他的五千人馬,在燕子磯附近狠狠地擺了他原來的老上司、長江水師提督鄭遠一道兒。
倒也不是鄭遠好料理,主要他整個長江水師也不過就寥寥三千人,而且水師當時又是停泊在港口,哪里架得住柳燦手里這經過三次蘭州戰役洗禮的五千陜地兵馬的圍攻?
再加上柳燦又是個十足的“內鬼”,軍營的各個位置和鄭遠大帳所在,沒有比他再熟悉的了,僅僅不到一個時辰,就已經結束了戰斗,
除了水師提督鄭遠被殺,長江水師余部除了一千余人潰逃之外,其余所部盡歸柳燦之手。
依著之前跟逸將軍的約定,柳燦也是馬不停蹄的帶著手里的水師一路從燕子磯逆流而上,直抵夏口港。
“傳令,船隊靠岸,搭板,拋錨!”
對于柳燦來說,指揮那五千兵士,遠遠不如調動著十幾條巨艦來的得心應手,幾條命令一下,便讓一整條蜿蜒在江面上的巨龍,乖乖的盤踞在了岸邊,
隨后,船舷出伸出來一條條的寬大木板搭在岸邊的碼頭上,陸陸續續的水師和陜軍兵將紛紛走出巨艦,林列在了岸邊。
赴約人倒是挺準時,不過這回像是邀約人失約了,
站在船頭的柳燦瞪圓了眼睛往夏口小城里面的望著,除了破敗的都有些不能稱之為城墻的殘垣,并沒有看到逸將軍或者陜地兵馬的身影,好像倒顯得把長江水師攥在手里的柳燦比他逸將軍還著急。
“你們幾個,盯著點兒城里,我去艙里歇會兒,有動靜了就去喚我?!?
“是!”
柳燦隨手一指身邊的倆水兵吩咐著,然后便轉回身來一頭往他的座艙里扎去。
一路緊趕慢趕,沒想到到地方了反而能歇歇腳了,柳彪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翻身就仰躺到了原本鄭遠專屬的那張紅雪松木的大床上,
紅雪松是大夏西部出產的一種木材,最大的功能就是防腐和防潮,用這紅雪松打的床榻,只要處理得當,即便是碰到江上連綿陰雨不斷的天氣,人躺上去也是一陣干燥松軟的感覺,很是舒坦。
“哎,還是他鄭大將軍會享受啊?!绷鵂N也是夠心大的,身子往床榻上一倚,就迷迷糊糊的有些要去尋那周公了。
不過就在他這手剛剛還沒抬起來跟周公老爺子打個招呼,就被一陣砸門聲驚了個激靈,
“哐哐哐!”
起床氣這個東西,看來是并不因睡覺時間的長短而有所增減,柳燦這不過是迷瞪了一會兒,被這一陣粗暴的撞門聲驚醒了之后,臉上氣急敗壞的表情絕對不亞于吵醒了一只正在冬眠的狗熊,
他猛的一個翻身從床上站起來,兩大步邁到門邊,“呼啦”一下就把那扇木門拽了開來,沖著外面罵道:“媽的!老子是沒教過你們用手敲門嗎?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只不過氣勢洶洶的柳燦看到門外的景象之后,狂暴的狗熊瞬間就變成了一截啞火的炮仗,呲了幾縷白煙兒,后面便沒了聲音,
倒是門外的兩個橫眉豎臉的陜軍小校,一人挎著一口腰刀,冷冷地對他朗聲道:“奉靜遠伯爺之命,靠岸夏口港后,長江水師全體將兵一律下船,不得逗留,柳將軍,請吧!”
柳燦就看著他們兩個人的后面,還跟著倆兵卒,正一人一手握著一柄鋼刀,押著剛剛自己隨手指揮著的那倆水兵,鋒利的刀刃駭的兩個水兵是直打哆嗦,
“你們.......你們!”
柳燦你們了半天,看著那兩個小校冷冰冰的臉龐,又把想說的話給憋回去了,鋼刀都架到門口兒了,嘴里說的雖然還是請他下去,若是他再廢話,搞不好要跟著這倆水兵一樣,被請下去了。
“請吧!”
兩個小校攥著鋼刀,緊緊地跟在柳燦的后面,
柳燦這邊一轉出艙房來,就看到甲板上原本水師的人馬都已經被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蹲在角落里,不少陜軍的兵士正和他后面這兩位一樣手握著鋼刀來來回回的警惕巡邏著。
完了,這下完了,
柳燦就覺得兩眼一抹黑,心里是一陣苦澀,
當初自己得意洋洋的覺得借了淮王和他逸將軍的東風去收拾了鄭遠拿下了長江水師,這一路之上自己還盤算著怎么跟淮王討價還價把柳大夫人平安的贖回來然后腳底抹油從此蛟龍入海,長江沿岸各處港口甚至包括金陵城,在他的水師炮火之下那都是形同虛設,就等著躺在艙房里天天看著雍王和德王的使臣來給自己送銀子就好,
哪成想那逸將軍送他的可不僅僅是一陣東風,還是一陣龍卷風,卷的他現在是全身上下清潔溜溜,別說談判的籌碼了,就連跟淮王和逸將軍上一張談判桌的資格恐怕都沒有了,
釜底抽薪,真是一點余地都沒給我留啊!
柳燦嘴里暗罵著,腳下卻不敢慢上半步,一直走過了碼頭上了岸邊,才算是停了下來,
“怎么?你們逸將軍就打算把我們全都丟在這兒等著喂魚嗎?”
柳燦看著水師的弟兄一個個全都被趕到了岸邊,沒好氣地問那倆小校。
“柳將軍多慮了,幫助我們收編長江水師的大功臣,我可不忍心拿你去喂魚啊?!?
柳燦聞聲望去,就看到不遠處正朝他走來一行人,左右兩邊正是那日自己所見的淮王高慈懿和那位逸將軍,
只不過,有所不同的是,那位淮王反而是和逸將軍一樣,一身素色衣袍,為首卻是一個蟒袍玉帶高頭大馬器宇不凡的模樣。
剛剛被連唬帶嚇“請”下來的柳燦當然沒有半點好顏色,而且,他用眼睛瞟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德王高慈勛,眼珠子轉了轉,本這個臉沖安逸道:“逸將軍你這是什么意思,我一心效忠雍王爺,去燕子磯九死一生從鄭遠手上奪回水師,你竟然不由分說把我長江水師弟兄悉數趕到案上來,你難道是怕我搶了你的功勞不成!”
很顯然,這柳燦把高慈勛當成雍王了。
“哈哈哈!”
安逸聽完的他的話,是仰聲大笑,直到笑的那惡人先告狀的柳燦心里頭都有些發虛,才沖他開口道:“我說柳將軍,下次你要是表忠心一定要記得先搞清楚狀況,我把你這些弟兄請下來自然是有我的原因,難道見了德王殿下,你們不用遠迎拜見的嗎?”
“什么?德......德王?你不是.......”
柳燦就感覺到自己的腦子里“嗡”的一聲,似乎一時間血氣上涌阻塞的**子都有些不夠用,
德王?之前不是說雍王派來的嗎?那淮王是.......?那逸將軍是......?
他念叨到這逸將軍的時候,全身上下忽然如遭雷擊一般的打了個激靈,猛然犯過醒來,
逸將軍!什么逸將軍!那不就是那個西北的......安逸???
“你......你是安逸?”柳燦幾乎是脫口而出,
“放肆!”
前面的德王把眉頭一皺,“靜遠伯的名諱豈是你能隨口叫的?來啊,把他給我拖下去,好生看管!”
“是!”
兩個陜軍小校應聲就一左一右的把那柳彪似乎真被雷劈中了一樣動彈不得的身子架了起來,往軍中拖去,
“騙子,騙子,你們全他媽的是騙子!”
柳燦發狂似的嘶喊隨著兩個小校腳下的步伐,被拖了越來越遠。
高慈勛包括安逸和高慈懿在內,隨著柳燦的被拽走,眼神都不由得轉到了不遠處停擱在江中的這支長江水師,
說實在的,別說安逸了,就是連高慈勛和高慈懿兩兄弟,都還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接觸這條大夏朝唯一的水上巨龍,其震撼之感讓這三個出身都不算平俗的公子哥都唏噓不已,到讓人想起了那跟在荊軻身邊、顫栗在秦王宮之前的秦舞陽。
“真是壯觀吶,就似夏口這樣的小城,不知道能不能禁得住這支艦隊的萬炮齊發!”
高慈勛一邊感嘆著,一邊轉回頭來朝著安逸笑道:“靜遠伯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禮啊,從此以后大夏朝再無長江天塹矣!”
安逸也是沖他笑了笑,若有所指地答道:“可不是嘛,想必楚王看到這支艦隊,也是會這般想法的?!?
高慈勛很快就明白了安逸的意思,點頭問他道:“依靜遠伯來看,現在是不是是時候該去找我那王叔談一談了?”
“談?”
安逸眼中泛著一抹自信的光芒,朝著武昌的方向頗為豪邁的一揮手,
“談什么談?打!打疼了他自然回來找我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