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任浙江巡撫黃宗漢黃壽臣,福建泉州晉江縣人;雖然有些傳統保守,對西人西學不是很待見;但是個勤懇辦實事的人,施政手段也比較開明、靈活;尤其是對支持前線打長毛,比較積極。一邊積極抽掉本省精幹士兵,上前線打長毛;一面,多方籌措,屬於浙江該出的餉銀、錢糧,也從不短少、拖延。
人也比較好說話,好打交道;方子箴到任後,向他提出,不在杭州享清閒,要下去辦團練,以備不時之需;黃巡撫更是舉雙手贊成,非常嘉許。
商量一番,最後選定在湖州;黃巡撫還特許方子箴把臬臺衙門也放在湖州,以方便方子箴兩頭兼顧。
前期鋪墊完成後,方子箴只在湖州打了一個轉,跟士紳們大致說了一下,也不指望士紳們能掏多少;然後,就又回了一趟滬上,住了兩晚,找楊孟晗落實諸般事宜。嗯,這次還順手給方子嚴弄了一個七品團練幫辦,三舅哥也笑嘻嘻地跟著走了。
經過何桂清告狀這件事後,楊孟晗心態有了一些變化;乾脆不藏著掖著了,主動把湖州團練定位爲一個旅;內部番號就是衛國軍湖州獨立旅。
在旅長人選上,問過袁翔甫、方子詹後,他們都傾向於是童孟萍童虞山;童虞山雖然沒有上陣廝殺的經驗,但這兩年,從警衛營到警衛團,他還是帶得不錯,軍風軍紀、戰術訓練都抓得非常嚴格。在內部比武時,都是名列前茅的。
童虞山當初沒走關係就報名投軍,自己也是有吳鉤之志的;一直想下去帶兵,希望某一天有機會征戰沙場。
之前,楊孟晗是考慮他是獨生子,沒有答應;現在,童虞山自己兒子都有兩個了,也在滬上安家了;楊孟晗覺得,即使有什麼閃失,奶奶她老人家應該不會怪罪了;目前,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也問了童虞山本人的意見,見到他按捺不住、心旌搖搖的神情;考慮考慮,就點頭放人了。
童虞山得到下部隊帶兵的機會,非常興奮,終於得償所願了;摩拳擦掌的,要好好施展拳腳、大幹一番;將來好上戰場建功立業、光宗耀祖。
他只帶走警衛團一個連,作爲未來部隊種子骨幹;爲了保證士兵質量和訓練質量,雖然也在湖州當地招募一部分士兵;但所有的招募和訓練,以及後續的安家田分配與軍屬移民,都是納入軍部統一的安排計劃。
早期的警衛營,楊孟晗還有點當各種部隊試驗基地的意思;現在,功能很單一了,就純粹是警衛了。
藍大茂終於熬出頭,坐到了從七品少校代理團長的位置。連續兩茬的一把手,藍仁鴻、童虞山,對他的幫助很大,手把手地把他帶出來了。
當然,藍大茂還是有點囫圇吞棗,有點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好彩實心眼的藍大茂,能夠不走樣地把所有的訓練條目,全部實打實地做到位,要求嚴格到有些苛刻;他的帶兵風格,頗有點以拙勝巧的意味了。
童虞山調走後,副官室主任也出現空缺了,這個崗位也很重要,還不是一般人能幹得好的;上傳下達,溝通協調,情商、智商要求都不低;還要筆頭子過得硬,大部分司令部文件起草,都是副官室主任的重要份內本職工作;而且,這個崗位的人選,也必須是楊孟晗信得過的、用的順手的人。
還真一下半下,找不到特別合適的。只好先讓趙宇民兼差先頂一陣子,楊孟晗自己慢慢四處再找。
方子聰無意中聽說特蕾莎要結婚了,猶如晴天霹靂,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還是發生了,自己卻無可奈何,一點辦法都沒有。
於是,把自己關在書齋裡好幾天,不吃不喝,幾天也不出屋。
怎麼叫門也沒人應,可把家裡下人嚇壞了,急得團團轉。
正好,方子嚴又陪著大阿哥方子箴去湖州上任、協辦團練去了;方五妹雖然出月子了,但孩子太小,基本不出門。
方家家裡下人根本叫不開房門,後來沒辦法,把整天忙得要死、找不到人影子的方四姐,好賴請回來了。
方四姐辦法倒是簡單,叫幾聲沒人應後,直接命人七手八腳,撬開了房門。
方子聰其實在房裡,也沒幹別的;就是披頭散髮的,不停地畫畫,沒黑沒夜的,一幅接一幅的畫著;全是特蕾莎各種姿勢、在水一方的人物造型。
都快趕上曹植作洛神賦的心境了,這是半瘋魔了啊......
楊孟晗後來晚上也知道了,過去看看方子聰;也許是已經被方四姐撈出來了,過了那個勁了,沒看出特別異常;就是有些消瘦,有點精神萎靡。
不管怎麼講,不能讓他宅在家裡,繼續胡思亂想;於是,就拉著他到楊家後院,快五月中的滬上夜晚,還是蠻舒適愜意的,涼風習習,蟲唱蛙鳴,正是舉杯邀明月的大好時節。
就在草地上,擺了桌椅,兩人在如水的月光下,舉杯對酌。
子聰的酒量,或許比楊孟晗好些,但沒吃什麼東西,就一杯一杯往下灌酒可不行;看著方子聰都連灌三杯了,楊孟晗把酒壺搶在手裡,讓子聰先吃點東西。
五妹也抱著兒子過來,還不到兩個月大的兒子,半夢半醒著;楊孟晗把兒子接過來抱在懷裡,嘴裡哼著小調,逗著兒子。
方五妹:六弟,你這樣迷戀特蕾莎可不行,你有老婆,人家有丈夫,這不是事??!
楊孟晗在邊上打諢地插一句:也不奇怪汕,兒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別人家的才漂亮,人之常情嘛!
一句話,惹得五妹要掐楊孟晗;楊孟晗趕緊舉著兒子擋著。這話是在理,但是,是絕對不可以當著自己老婆面前說滴!是要惹起醋海風波的。
兩人鬧一陣子,倒把方子聰逗樂了;看到方子聰展顏笑了,讓楊孟晗心頭輕鬆不少;對頭,哪有過不去的坎,還是一笑而過吧;來,老弟,飲甚!
五妹其實也不太會勸人,她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性子,其實跟子聰很像;就是比子聰幸運很多而已,長輩安排好,什麼都順風順水的,心想事成的。要是不好彩,碰到類似的問題,她也未必拔得出來;更有可能比方子聰還不堪,走林黛玉林妹妹的路子。
太文青的人,有幾個不給類似的戲碼,折騰得七葷八素、欲仙欲死的。
性格使然,性格即命運;很多文人就是因爲這刻骨銘心的感情經歷,反而成了一代大家;這樣的例子不少。
這件事,對子聰未必全是壞事;剛纔,楊孟晗瞄了幾眼子聰這幾天的畫作,純粹從畫技的角度來說,子聰工筆畫的技藝,又上了一個臺階;以前只是比五姐略好,現在已經不再一個層次上了。
甚至,楊孟晗覺得,方子聰迷戀的特蕾莎,已經不是現實中的特蕾莎了;而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水中女神。
真要是特蕾莎一激動投懷送抱了,不管不顧地嫁給他了;熱乎勁一過,柴米油鹽生活瑣事一折騰,反而會毀掉方子聰心目中的偶像;兩人的結局,未必就能夠善始善終。一代一代的文青們,無數人掉進這個漩渦裡,一輩子爬都爬不出來。嗯,下輩子繼續往這個坑裡跳,給世人留下一個個纏綿悱惻、哀怨悽婉的愛情故事;成爲一代一代少男少女心目中,永遠的風景。
唔,得不到的,可能纔是最好的。
人心,有時就是這麼怪;也是老天造化弄人。
反正方子聰這輩子,也不用爲五斗米折腰;跟著愛好走,也無所謂;日子怎麼過,不都是個過;他自己願意、自己開心就好。
迷戀就迷戀吧,有個美好的念想在心裡,反而容易激發創作熱情。
只要不把自己弄得太苦就好;嗯,也不能有什麼太出格的行動;嗯,儒學薰陶下的方子聰,這一點倒不用擔心;發乎情、止乎禮,這個規矩是溶在他骨子裡的。
所以,楊孟晗沒有勸說什麼,只是慢慢陪著子聰喝酒,說些閒話,掉掉書袋,慢慢把他的興奮點引開。
最後,還和子聰約好,後天一起出席特蕾莎的婚禮。
這不完全是爲了表現什麼紳士風度。
楊孟晗這樣做的目的,是讓現實中的特蕾莎,與子聰心目中的特蕾莎,徹底分開;只在方子聰心中留下,少年輕狂時,一個永遠的夢......
特蕾莎的婚禮的地點是,英國聖公會在滬上的第一座教堂,位於英租界的上海聖三一堂。嗯,現在租界的概念,越來越模糊了;英國人在滬上隨便走,他們自己主動不提租界這個概念了;說多了,反而限制他們自己的行動自由。
參加特蕾莎的婚禮時,楊孟晗碰到了阿禮國的繼任者,羅伯遜爵士;這位羅伯遜爵士,也許是受到滬上這些賺得盆滿鉢滿的英國商人的影響,表現得還是蠻有外交風度的。人長得瘦高高的,很英格蘭;可能是阿禮國也沒告訴他,滬上這些曲裡拐彎的關係;所以,他到任後,只是按例拜訪了潤淼道臺;其他的,他就摸不著門路了。
現在英國商人在中國滬上,也是熟門熟路的,沒多少事要麻煩領事大人出面;嗯,中國人怕見官,動不動就官方出面了,有時反而把事情搞複雜了,中國商人會躲著你;因爲英國領事蠻不講理搞習慣了,中國官員總是息事寧人,搞到後來,都是中國商人吃虧。
知道中國商人這個心態後,英國商人也只好,能不找就不找了;否則,即使這次佔點小便宜;但名聲就臭了,生意就沒下回了。
英國商人也慢慢學會中國式相互忍讓、和氣生財了。
於是乎,新任領事羅伯遜爵士,在領事館,倒是悠閒得很;有大把的時間,一個人在天臺上喝茶看天。
阿禮國對楊孟晗能親自出席女兒的婚禮,很是開心;在阿禮國的引見下,楊孟晗第一次見到了阿禮國夫人和特蕾莎的妹妹和最小的出生在中國滬上的弟弟;還見到了特蕾莎的丈夫,領事館二等秘書阿瑟爾.達文波特,一個很帥氣、也頗有修養的英倫年輕貴族。
沒想到蕓娘、馨馨、小梅子幾個早早就過來湊熱鬧了,還帶來一大幫女校的女孩子,過來做花童當唱詩班;夏洛特和小梅子兩個,還是伴娘,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小梅子還過來在楊孟晗耳邊唧唧噥噥地說,她也要一個鑽石戒指,像特蕾莎即將要得到的那樣的大鑽石戒指;嗯,還必須是楊孟晗用心親自去首飾店挑選定做,不能瞎對付,隨便買一個,她不滿意還不行......
特蕾莎對楊孟晗和方浚益方子聰,能夠出席自己的婚禮,非常開心;很隆重很正式地和楊孟晗、方子聰,行了英倫貴族式擁抱貼面禮。方子聰還是第一次享受這待遇吶,搞得手足無措,面帶潮紅的,好半天都消退不下去;估計這短短幾秒,夠他回味半輩子了。
楊孟晗在邊上偷偷摸摸鼻子,心裡碎碎念,瞧你小樣,混得咁慘,某家都摟過好幾回了吶;這點小場面,激動成這樣。呵呵......
呃,遮個好像不能說漏了;否則,子聰肯定追著自己拼命滴。
穿著上將軍裝的楊孟晗,和阿禮國一家,有說有笑的,一看就交情不錯。
讓一邊的羅伯遜爵士,心中滿滿的羨慕嫉妒恨,沒想到阿禮國在中國,人脈關係這麼好,認識這麼多大人物,上將在英國也是屈指可數的吔。
後來,二阿哥孟曦與汪百衡、章長善、胡興江、查良信等一干新東方洋行高層聯袂而來,讓羅伯遜爵士更加驚歎,阿禮國在中國商界人脈關係的厚重;新東方洋行可是東方首屈一指的大跨國公司啊,它的大門,也不是他這個領事,想進就進的。可它的大班們幾乎全來了,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到最後,潤淼道臺、袁又村知州,呼隆隆地領著一衆本地大小官員,來給阿禮國道喜,都讓羅伯遜爵士審美疲勞了。
莫想到啊,阿禮國是真人不露相啊,看來,包令公使排斥阿禮國,有些狹隘了;人家阿禮國是有些真本事唉!
老父親雖然也在滬上,但有些避諱,沒有出席;但卻派專人送來了花籃和禮金。遠在常州的按察使吳健彰吳天顯老大人,也派代表出席,還送上了花籃和大紅包。
這讓阿禮國覺得非常非常有面子,再看羅伯遜爵士時,鼻子都翹高了好幾度。
平時和阿禮國有些生意往來的商家,來的就更多了;讓這個本來很西式的婚禮,變成了中國式廟會趕集;小貓兩三隻的西洋人,反而成了點綴了。
也許是照面了,有些老了的小帥哥金能亨,不得不把新任領事馬輝,介紹給楊孟晗;西方人競爭意識強烈,纔沒有那麼多兄弟情份吶;人脈資源,尤其是關鍵的人脈資源,絕對不會輕易介紹給別人的,親兄弟都不行。
金能亨這位仁兄現在玩的套路,就是有點架空馬輝了;馬輝是個當兵的出身,自己也不會做生意,商人們有事也習慣找金能亨協調;金能亨對中國人情世故,這幾年,摸得門清得很,基本上都能給妥妥地辦了。
不過,今天,馬輝必須要和楊孟晗接觸上,因爲他的上司,美國公使麥蓮要從香港過來了,指名要拜見一下楊孟晗;可自己到現在,還不得其門而入,那怎麼行;厚著臉皮也要套近乎了,逮著這個機會哪能放過。
金能亨要是再哼哼哈哈地不辦事,馬輝要翻臉了!
理論上講,作爲外國外交人員,要求見分管外交的中方官員,倒是不能拒絕;其他官員,那就看對方的心情了,不是非要見你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