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回來了!咱大都督回疏勒城了!”
離著城門還有近百步,王小春便扯著嗓子喊了起來。他奮力將身上的素白色大食罩衫扯去丟向遠處,盡情發泄著心中的愁緒。
時隔近兩個月,銅武精銳所扮的“謝密斯”商隊終于踏上了這片他們熟悉的黃土地。久久浸潤在天方教的文化中,這些漢家兒郎可是憋了一股的悶氣。
那些圓頂白墻的天方寺廟,哪里有大唐的瓊閣樓宇來的大氣恢弘?那個嘰里咕嚕的古怪語言,又哪里比唐言來的親切自在?便是那些所謂的圣戰者,在眾將士看來,也不過是些畏畏縮縮,古板無趣的木頭人。圣人不是講過嗎,仁者修身與德。那些所謂的教徒,不是欺壓良善就是肆取豪奪,哪里有半分德行?
還是咱大唐的文化博大精深、包容萬象。即便大食人拿出一個總督的職位來作引誘,大家伙兒也不會有絲毫心動!那樣的國家怎么可能長久的統治河中?當時是咱大唐對付突厥人和吐蕃人分了神,這才叫大食人趁虛而入。若是真擼起袖子來干回狠的,那些大食猴子未必會是漢家兒郎的對手!
抱著這樣的心態,回到疏勒鎮后,銅武將士自是要好好舒爽一番,這才對的起自己這一番勞苦跋涉。沐浴在酥軟的陽光下,他們挺直腰桿,邁著方步迎接屬于自己的歡呼。
他們這次出使獲得了拔汗那王阿悉蘭達的允諾,很好的完成了皇帝陛下和高仙芝大都護布置的任務,理所應當的接受這份歡呼。要知道,拔汗那城雖小,在河中的影響力卻不容小覷。有了拔汗那做支點,待到安西唐軍開赴河中,定能一舉蕩平諸胡!
等候在城門前的將領便是疏勒鎮捭將都摩曳,他自從完成了李括交予的任務后,便得到了少年的信任。作為一名突騎施人,他所需要考慮的東西遠比那些漢人將領多。敏感的身份往往會觸及許多勢力的神經,而如何平復質疑,獲取眾人的信任便是他們最需要解決的事情。
不過,此刻的他完全不需要再為這些事情心煩。在李括出使河中的日子里,他代大都督行使職權,將疏勒城治理的井井有條。
漢人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誰說胡人將領只知道斗狠搏勇,他都摩曳已經替胡人兄弟們正了名!
都摩曳長呼出一口氣,半瞇著眼睛,盯著前來的隊伍。早在兩日前,銅武營中便有哨騎來到疏勒城中,告知他軍隊將回城的消息。大都督的意思是不要聲張,畢竟這次的出使是暗行,不宜聲張。但他卻不這么看,畢竟大都督是替安西唐軍謀了一件大福事,即便廟堂之上沒有下來封賞,疏勒鎮治下的百姓也絕不能讓都督他老人家寒了心。
更何況,天底下有哪個將領不喜歡歌功頌德,有哪個男人不喜歡擁泵如潮?
都摩曳的嘴角漸漸扯起一條弧線,快步迎上前去。
“末將都摩曳參見大都督,大都督一路辛苦了!”及至李括馬前,都摩曳單膝跪下,沖李括行了一記軍禮。
李括見城門周圍滿的人群本是莫名詫異,此刻見都摩曳笑容滿面,立時豁然開朗。
原來是這個小子耍的花樣!
少年心頭一陣苦笑,卻不得不虛扶起都摩曳。
“都將軍無需多禮,真要說來,倒是都將軍替我受了番累。”李括依然是那么的平易近人,只沖都摩曳微微一笑,便和緩舒柔了那一抹的幽瑟。
“嘿嘿,要不是大都督治理有方,我一個粗人怎么可能把疏勒鎮管理的這么好?沒有您的首肯,軍械監的人絕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趕造出這么多的箭矢。沒有您的支持,疏勒城中的商販絕不會主動將囤積許久的米糧平價出售。我不過是替大都督辦些實事,那句話叫什么來著,對,前人栽樹,后人乘涼!這一切功勞都得歸大都督您!”
都摩曳搓著手掌將一連串的甜言蜜語甩了出來,完全無視周遭袍澤鄙夷的目光。漢人啊是什么都好,就是拉不下來那張老臉。臉皮再厚能有牛羊皮厚?既然臉皮不能用來御寒,倒不如索性拉了下來,博個痛快!
不過,張延基顯然不這么想。
見此人如此諂媚,張小郎君擠過身子道:“喂,我說都大將軍,你匯報政績能不能不在城門口啊?我們千里迢迢的從河中趕回來,難不成你就叫我們大伙兒在城門前吃灰?”
“看您說的,哪兒能啊。我這不是見到大都督回來,一時太激動了嗎!”都摩曳也不以為惱,媚笑著將手掌收了回去。這個張小郎君的背景可一點不比大都督差。據說,他阿爺在朝中做侍郎。雖然對漢人的官制不是很清楚,但都摩曳多半也能分清官場上的高矮低丑!
對于這樣有背景的小郎君,多半是外放到軍中掛職歷練的。跟這樣的人相處,能不得罪就盡量不要得罪!
“那就好!”張延基牽著戰馬就往城門中擠,完全不顧佇立在旁守衛們詫異的表情。
“您慢些,哎,慢些,別擠壞了身子!”
都摩曳被張延基一撞險些跌倒在地,一邊招手一邊呼喊道。
“大小姐,大小姐,都督他回來了!”婢女小桃跌跌撞撞的沖進屋內,上氣不接下氣的沖倪欣說道。
她本照例去前院找府中管事索要采辦針線布匹所需的銀錢,卻無意間聽到了大都督回城的消息。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大小姐自從大都督出離之后,便茶飯不思的,眼看著人也跟著消瘦了一圈。不論她怎么勸,大小姐就是聽不進去。這下好了,大都督回來了,大小姐這塊心病也該醫了吧!
“小桃,你說什么?我沒聽錯吧,誰......誰回來了?”
倪欣一時失神,手中撐布面的梆子應聲跌至地面。他,他回來了?為何如此突然,為何不留給她一絲準備的時間......
“您沒聽錯!是將軍回來了,咱疏勒鎮還能有幾個大都督?您朝思暮想的大都督回來了!”
小桃嘴上可是不饒人,見倪欣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連聲打趣道。
“你,你個小妮子!”倪大小姐這才反應過來這死丫頭在哪自己開涮,抱起身旁的一只鴛鴦靠枕便朝小桃丟了過去。
“哎,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吶!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雖是如是求饒,小桃卻沒有表現出半分的“誠意”,這個大小姐啊,就是外剛內柔。別看她表現的冰冷無情,實際啊心頭比誰都暖和。真要是親近她的人,離了她片刻還真會不適應。
嗯,要說啊,這全疏勒城的后進才俊里,也就是大都督配享有大小姐的服侍!
“這可怎么辦,我這件袍子還沒有收邊,那廝偏偏這個時候回來!”倪欣抿起嘴唇垂下了頭,盯著不遠處的一件玄青色的長袍低語著。
“噗!”小桃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強撐著木幾才沒有笑彎了腰。
“大小姐,您這件袍子怕是再給個把月也做不成裁縫鋪里的模樣,依我看啊,大都督回來的正是時候。要是他回來的再晚些時日,您還不得累的昏了眼?到那時,可怎么給他修衣改袖啊。”
自從倪欣入駐了都督府,小桃便被管事撥來伺候她老人家。本以為倪欣是都督的一位妾侍,身子嬌貴的緊,小桃自是陪著十二分的小心。誰知幾日相處下來,她發現倪欣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矯揉做作。相反,這位大小姐更是有著一份不同尋常的灑脫氣質。
小桃本是個喜動的人,見到如此一個主子別提有多開心了。倪欣亦是江湖兒女,受不住那些條框的束縛,多一個人聊天亦是樂得自在。
如此一來,她與小桃名為主仆,實為摯友。
既然為摯友,一些尋常對主家說不得的話小桃便能毫無顧忌的對倪欣說出來。
倪欣自然不會與小桃作這等口舌之爭,只剜了她一眼便嘆道:“來了也好,正好可以讓他試試,看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我也好再改!”
“大都督要是看到這么緊致的袍子,還不得笑的合不攏嘴!”小桃攤開雙手擺了擺頭,低吟淺笑。
“你個死妮子!”倪欣上前輕點了點小桃的鼻頭,沒好氣的說道:“還愣著干什么,快幫我來梳妝,難不成我就這樣蓬頭垢面的去見他?”
倪欣下意識的捋起自己兩鬢的散發,走到銅鏡前裝扮道。
“是,奴婢遵命!”小桃似笑非笑的望著倪欣,好似在觀賞一出精彩絕倫的大戲。
“不過啊,我聽府中的老人兒講,情人眼里出西施,您大可不必擔心,大都督忘了誰,也不會忘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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