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華走出了永樂宮,他目光中帶著深深的不安,司徒曉的不肯離開成爲他在宮中無法安然行事的把柄。
五日後,夜色,如期而至,離華也從宮外請來了一名法師,永樂宮的花園內,擺起了祭壇,香燭貢品幾乎掩蓋了永樂宮原本的面貌。
司徒曉站在一邊看著法師做法,心中無半分心思,離華則是一臉平靜的站在司徒曉身旁,奉命保護她的安危。
法師做了一番法事,司徒曉看著心中一陣煩悶,如此裝腔作勢,不過民間流行的妖術。
司徒曉吩咐可兒與幾名宮女在院中擺設一方桌椅,恐怕這夜都難以入睡了,又轉頭看著離華,淡淡道:“離華大人,可認識一名紅衣少女?”
離華劍眉微動,疑惑,“紅衣?”
司徒曉點頭。
似曾一年前,在宮中他看見過一個紅衣少女,少女身輕如燕,即使如他,費盡全力也難以追上。
司徒曉目光看著法師做法,嘴裡卻輕輕的念:“她懂得攝魂術,今日我看見她用妖術詢問一個女人,那女人自稱本宮。”
夜色如一隻幻化的獸,像是要將這一片深宮吞沒。
離華聽得心驚,他記得那一年,那名少女差些攝了他的魂,還好有阿蠻在,他纔不至於遭到她暗算。
眸,深深的蹙起,卻片言未發。
司徒曉神色沉默的轉過頭,卻見離華目光緊鎖,似乎在深思著什麼。
司徒曉知道離華有很多事瞞著她,迫於他作爲臣子的無奈,司徒曉不予他計較,可這件事她也必親自查清纔是。
依舊是兩人的沉默,只有法師那一連串聽不懂的咒語和一連串令人心煩的鈴鐺。
“王妃,臣並未見過一個紅衣少女。”
離華的肯定,與他眼中的不安背道而馳。
司徒曉沒再多言,說多了無益,若是離華不想說,她想就是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未必能套出來。
“王妃。”離華想了想,才道:“屬下想請求王妃一件事。”
將臣子轉爲下屬,離華這是擺明了自己的此刻的身份,司徒曉淡淡道:“說!”
半響的沉默,離華輕聲道:“可否將那墜子還給屬下?”
時間停頓了,法師的動作似乎也在這時停了下來,他跪在地上,頭貼著地,嘴裡不再是那含糊不清的話,而是默默的,靜靜的心中祈禱著什麼。
司徒曉望了望天邊的夜色,那雲層裡似乎映著月亮的銀色光輝,淡淡的,將這片寧靜的夜色襯托得愈發神秘。
空氣中有沉重的呼吸,司徒曉依舊站著一動不動,離華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卻心急著想要要回自己的東西,“那是阿蠻送給屬下的。”她送的東西,他不能丟,也不能棄。
物在人在,物失,人亡!
夜空下,法師又開始了吟唱,調子微微調高,似乎在做著最後的禱告。
鏈子響起來嘩嘩的聲響被法師的嘴裡低念簌簌淹沒,隨著鏈子到了離華之手,夜空下,也響起幾聲廝狂的驚呼。
“王妃!”
一陣爆炸聲伴隨著一陣煙霧徹底將司徒曉隱入了那片霧中,只覺得喉嚨裡一陣窒息感傳來,司徒曉徹底暈了過去。
午夜,宮中沸騰起來,禁衛封鎖了這片凌亂的永樂宮。
永爍宮。
夜碩身穿一件玄色的單衣,眸中是深深的怒色與焦急,他煩躁的在屋中走了幾步,轉頭看著跪在地面的深衣男子,怒不可揭:“人,是你請來的,司徒曉被劫也是你在場,離華,你還有什麼話說?”
離華面不改色,只是跪著請罪,“微臣失職,無話可說,還請皇上給微臣一次機會,讓微臣尋回王妃,再來向皇上請罪。”
“你!”夜碩雙眸紅得充血,他瞪著面不改色的離華,或許這深宮之中也只有他敢在他面前臨危不亂,也只有他有這樣的特權在他面前,令他甘願給他一分薄面。
自離華幫著他奪得江山,大大小小難以處理的事情只要經過他手,從來沒有漏網之魚,包括上次如妃之瘋,包括這次
司徒曉流產,他都是處理得及妥善。
有什麼理由去懷疑他呢?
離華跟了他這麼多年,他的衷心,他心知肚明。
可是這次,夜碩卻覺得自己慌了,他覺得自己太依賴離華了,這樣的依賴若是一個不小心,會成爲他功敗垂成的唯一軟肋。
吸了口氣,夜碩淡淡道:“朕命你三日找回司徒曉,否則,朕絕不姑息你這次所犯下的錯。”
“微臣領旨!”
離華退了出去,站在屋外,望著無邊的夜色,離華終是轉身朝著西門的方向走去,身後,尾隨著一個身著夜行衣的男子,在男子的正上方,一個紅衣少女安靜的坐著,面帶笑意,如同看著一場即將上演的戲。
宮外,山中寺廟內。
司徒曉昏昏沉沉的醒來,她微微睜了睜眼,還是覺得有些睏倦。
“晉王,王妃醒了。”
迷迷糊糊中,司徒曉覺得自己被誰緊緊抱住,他抱得那樣緊,甚至令她感到窒息,也正是這樣的窒息感另司徒曉從睡夢中徹底的清醒過來。
“你是誰,放開我,放……”
狠狠用拳頭垂著那人的胸膛,擡起頭時,一張思念已久的臉穩穩落在她眼中,飛揚跋扈的眉,溺愛包容的目光,還有那王者才具有的梟雄氣質,另司徒曉心中猶如被雷擊般,呆呆的不知所措。
“曉曉,我來接你回家。”他說,聲音帶足了寵溺與溫柔。
“夜洛。”司徒曉失神的低喃,見他點了點頭,她沉默了好幾秒,終是忍不住心中的思念,深深撲入夜洛懷中,哭得一塌糊塗,“夜洛,真的是你,真的是……”
“恩恩!”夜洛如釋重負,他眸中閃爍著細細的光華,輕輕撫摸著她的背,聲帶裡不停的迴應著他,“曉曉,我來接你回家。”
“恩恩!”司徒曉哭得眼睛紅紅的,見到了夜洛,再也沒有宮中那種拼命壓抑住心中的感覺,再也沒有那種整日心惶惶像是隨時會陷入險境的不安與危機感。
見到了夜洛,她心中踏實了,見到了夜洛,她再也不用整天的活得心驚膽戰。
可是,爲什麼他會在這裡,爲什麼……
司徒曉從夜洛胸膛擡起頭來,淚眼婆娑的眸中甚是疑惑,“你攻入了皇宮,勝利了麼?”
夜洛做了個噓聲,輕輕搖了搖頭。
司徒曉覺得自己問得太過於魯莽,剛剛還在宮中做著法事,夜洛就怎會攻入了皇宮了呢?
“我們先回晉國。”夜洛順勢將司徒曉抱在懷中,自他踏出晉國那一刻,自他再見到司徒曉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心中的思念有多濃,對她的愛有多深。
司徒曉在他懷中點了點頭,再擡起頭來時,看見的是夜洛臉上只對她纔有的柔和笑顏。
仿若隔世般的美好,她的生命裡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哪怕是江山。
可是司徒曉卻忘了,夜洛的心中不僅有她,而且還有他的江山。
“晉王,我們要趁著夜色快些趕回晉國邊境。”蘇唯在他身旁低語。
這時,司徒曉才發覺原來這裡除了夜洛還有其他的人。
她羞澀的擦乾淚珠,順著夜洛的攙扶起身,風昕和蘇唯正一臉肅色的看著夜洛,夜洛一手將司徒曉落在身邊,深深點了點頭。
離開廟宇,司徒曉才慢慢打聽出來,原來這一切都是夜洛安排下來的,他不願司徒曉陷入危險境地,便和離華里應外合將司徒曉擄出宮,而風昕正是扮演的法師角色。
當司徒萱問起離華時,夜洛纔將離華的身份的告訴她,原來離華便是樓子然。
“那個暗衛?”
夜洛點了點頭,司徒曉覺得自己的小心臟被狠狠敲了一記,顯然離華和樓子然性格差了不止萬里,一個那樣冰冷,渾身隨時都散發著濃烈的殺氣,而一個又是那樣的平靜溫和,讓人忍不住想要去親近。
原來除了不同的姓名會造就不同的性格。
森林深處,夜洛幾人走上小道,離華就站在前面,身邊有幾匹烈馬。
“晉
王!”見夜洛幾人過來,離華又恢復了冰冷之色,單膝下跪。
“起來!”
“晉王,宮中已派出大內高手,朝著這幾個方向追來。”離華站起身,眼中嚴肅頗深。
“本王會讓他們分散行動,子然,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是,屬下定當全力助晉王回到晉國。”
就在蘇唯和風昕上馬準備朝著不同方向離開時,司徒曉卻說出了一句夜洛最不想聽見的話。
她拉著夜洛的手,不管蘇唯和風昕一臉的震驚,也不管夜洛臉上拉起的淺淺黑線,認真重複道:“我不能跟你回晉國。”
夜洛渾身一震,“你說什麼?”話裡顯然有些不高興。
司徒曉看了看離華,離華卻像是早料到此事,臉上並未出現過多的震撼,她將目光轉到夜洛身上,分析道:“夜洛,你將樓子然安排到夜碩身邊,既然他做了離華,又得到了夜碩的信任,這對你今後的計劃起了很大的作用,如果這次我從離華眼皮子底下離開,那麼夜碩對離華的信任就會大打折扣,那麼對你以後的大計也會有多多少少的反作用。”
夜洛頓了頓,不安的看著司徒曉,問:“即使有危險,你也願意留下來,即使我這樣大費周章的將你救出來,你也要回去麼?”
蘇唯和風昕都沉默的看著不可思議的一切,壓抑的夜色響起司徒曉堅定依然的回答,“是!”
夜洛的手抖了抖,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司徒曉,這就是他無意間封的王妃,他想盡了辦法,甚至已經做好與夜碩撕破臉皮的準備,來救她。
而她呢?
將他的對她的愛置於何地?
“王妃,皇宮時時刻刻充滿危險,請您跟晉王回晉國!”離華單膝下跪,就連蘇唯和風昕也早已躍下馬,單膝跪在她身前。
夜風吹來絲絲暖風,她猶如一尊雕塑靜靜在站在夜洛身前,她不捨的看著夜洛,用充滿堅定而決絕的口吻對夜洛道:“我從不奢望一世一雙人的誓言,只是希望在你的心中可以有我一席之地。”她靜靜走了幾步,用手摸上夜洛的臉,“我希望我愛的人可以保得住他的天下,可以顧及天下蒼生,也可以保護他想要保護的人,夜洛!”
司徒曉覺得心裡仿似被錘子一下下的捶打,她忍住心中的不捨,繼續道:“我要你做一個好君主,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我不能讓你後悔,不能讓你爲了我陷入險境,那樣我會愧疚一輩子。”
夜洛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捏了一把,疼得難受,他用審視般的目光看著司徒曉,看著這個相處不多,卻可以另他不顧安危捨身前來相救,也可以爲了他寧願自己深陷困境的王妃。
她竟然爲他如此,想到如此,他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呢?
“曉曉!”夜洛一把將司徒曉摟在懷中,患得患失的感覺另他心中充滿了對她的愛與內疚深深自責。
司徒曉順勢抱著他,輕聲道:“你不是說過要帶著上萬鐵騎來迎接我麼?”
他低聲道:“江山爲聘!”
她在他懷中點頭,拼命忍住眼中的淚水,從懷中拿出那個髮結遞到夜洛手中,“結髮同心,我要你的江山爲聘!”
他喉頭一滾,眼中已是淚光閃爍,“好,他日我一定帶著萬里江山親自來接你。”然,轉頭又對離華道:“子然,可有了應對之策?”
離華默默點頭,從這一個計劃開始時,離華便做了最壞的打算,只是那個打算險境環生。
“好好!”
夜洛連說了兩個好,他靜靜鬆開司徒曉,看也不看她一眼,便上馬飛奔在夜色中。
蘇唯問,就這樣離開了麼?
“恩!”夜洛只是靜靜的點了點頭,他怕再看一眼,便再也捨不得放開。
司徒曉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那廝揚的馬蹄聲消失殆盡。
“夜洛,我等你!”不要你的萬里江山,只要你一世安好。
他可懂?
“王妃,得罪了!”
她淚如俱下,眼前卻陡然一昏,失去了意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