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洛走后,不消片刻珍兒便從御藥房端著一碗藥進了屋,見司徒曉轉醒了卻忍不住眼中要落出淚來,“娘娘,您可醒了?!闭鋬簩⑺帞R在床邊的柜子上,心切的撲在床頭拉著司徒曉抹起了眼淚。
“好了,這么大了好哭?”司徒曉用白絹拭干珍兒眼中的淚,珍兒邊抽鼻子邊道:“娘娘,您昏迷了一天一夜,珍兒好擔心您,好在皇上一直守在您身邊,娘娘,皇上是真的很關心您呢,門口的那些守衛都撤走了,那些旨皇上也并沒有下過,全是侍衛們自己猜的,奴婢就是說,皇上那樣愛您,怎么會?”
“好了珍兒!”
司徒曉有一絲不耐煩,雖然這些對于夜洛不是直接關系,但司徒曉知道,她與夜洛或許真的就只有這樣了,他不信任她,這倒是鐵定的事實。
喝了藥,司徒曉便拉著珍兒到院子里透氣,在屋里睡了這么久,司徒曉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變得僵硬了,出去活動活動有益身心。
圍著永樂宮的廊子走了大半段,在路上卻遇見了風昕,他身著一身暗藍色的宮裝,對著司徒曉作揖道:“屬下拜見娘娘。”
自夜洛繼位,司徒曉便再沒有見過風昕,她扶手平身,看著風昕略有心事的眸子,淡淡問:“風昕,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與我說?”
風昕微微的一頓,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么,只是垂著眸道:“聽聞娘娘身體欠佳,屬下特來探望,見娘娘無事,屬下也該告辭了。”
風昕一直低著頭,司徒曉再也看不見他眼中的表情,心事重重的司徒曉對于風昕的到來也沒有過多的驚訝,只是朝他點了點頭,“恩?!?
風昕安靜的朝著后退,轉身時只聽他輕聲道:“娘娘要多加保護自己才是,免得皇上擔心?!?
“呵!”司徒曉暗自刺諷一笑,風昕狐疑的回過頭來,這才抬起眼睛凝視司徒曉的目光,問道:“娘娘為何如此嘆息?” wωw ▲TTKΛN ▲¢ ○
見風昕回頭,司徒曉直視風昕狐疑的目光稍許,便獨自走至水廊之上,看著湖中悠悠游蕩的魚兒,傷神道:“風昕,你看這些魚兒快活么?”
風昕上前走了幾步,低眉,輕言:“娘娘,屬下不知您說的什么?”
司徒曉收回目光,淡淡看著風昕,只道:“風昕,這些魚兒被養在池塘,離開了大千世界,可即使它們被禁錮著,也不會想要離開這片池塘,因為它們深知,離開了便無了出路?!?
風昕聽得微微一滯,劍眉一鎖,“屬下知道了,娘娘,屬下告辭!”
不再逗留,風昕默默的離開了永樂宮。
看著風昕翩然而去的背影,司徒曉總覺得那一襲背影充滿了親切與熟悉感,不知為何,每每看見風昕,司徒曉便想要將心中的話全數說出來。
“珍兒,陪我去御花園走走?!?
說著,便與珍兒踏過水廊走上了臨近湖邊的寬道。
御花園里百花爭艷的花早被一片冬色掩蓋,但淡淡的臘梅香也別有一番韻味,至少在這個清冷的皇宮還不至于顯得孤獨寂寞。
今日天氣并不是很冷,有宮中的嬪妃來到御花園賞梅,司徒曉隨著大道邊走邊看著四周的景色,卻不料在御花園中遇見最不想遇見的一人,那人便是粟妃粟墨蝶和陳妃。
不等司徒曉開口,便聽見粟妃陰柔的嘲諷聲,“我道是誰當著了本宮的去路,原來是被皇上禁足了的曉妃娘娘?!彼阱魂嚴淠幌鳎愬溲郯l出一陣笑聲,就連身邊的丫鬟都跟著嘲笑了幾聲。
司徒曉本來就心中不爽快,這時又聽到她們如此踐踏自己,心中的氣一下子便來了,回道:“從前我不懂,可現在卻明白了,這風涼話原來是這般來的!”
粟妃和陳妃收斂了笑容,都心中有氣的瞪著司徒曉,司徒曉卻笑了起來,對她們道:“粟妃,陳妃,這天氣本來就冷,你們還在這扇冷風,如若倒是你們都受了涼,皇上一個人也沒有分身術,你們說到時皇上該去寵幸誰呢?”
“你!”陳妃憤怒的指著司徒曉,怒道:“曉妃你太目中無人了,別仗著皇上寵你便一味的放肆。”司徒曉并沒有因陳妃的話而氣惱,反倒是如看戲般看著陳妃和一臉冷色的粟妃,陳妃順了口氣,斂下一臉的怒色,上前緩緩走了幾步,嘲諷道:“本宮知道了,如今你不過是個深宮怨婦,粟妃娘娘,你看我可說得對?”
陳妃轉頭看著粟妃,粟妃依然一臉的淡漠,只是嘴邊冷冷念:“只是一個山野丫頭,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你還嫩了點。”
司徒曉笑道:“嫩不嫩可不是粟妃你說了算,那飛上枝頭相當鳳凰的麻雀怕不是我司徒曉吧?”忽的,司徒曉臉色一冷,道:“想必是有些富貴麻雀才有攀上枝頭的邪念吧!”
“司徒曉你說誰呢?”陳妃一下子火氣沖天。
“誰說我就說誰,你們可不要對號入座。”司徒曉心頭的怒氣與不滿霎時全都爆發了出來,一陣嗤笑:“本宮也累了,珍兒我們回宮?!?
珍兒看著憤怒的粟妃和陳妃,眼里不自覺的也露出一絲勝利的光芒,微微笑道:“是,娘娘!”
還未轉身,陳妃一個箭步沖上來,朝著毫無防備的珍兒就是一個耳刮子,清脆的響聲在御花園里徐徐消散。
“大膽賤婢,敢恥笑本宮!”
陳妃的怒喝另微微失神的司徒曉迅速回過神來,珍兒反應卻極快,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求道:“陳妃娘娘息怒,奴婢不敢!”
司徒曉也被突來的異樣驚得心中起伏,欲將伸手去拉珍兒,卻聽得陳妃又道:“來人,給本宮掌嘴,曉妃管教無方的丫頭本宮到要替她好好管教管教?!?
“是!”
司徒曉還沒有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架勢反應過來,便聽見一陣清脆的把掌聲,司徒曉勃然大怒,抬起腳便朝著掌嘴的丫鬟踢去,丫鬟是倒在了地上,可珍兒的嘴也被扇出了血,司徒曉上前便給造勢的丫鬟一個巴掌,耳邊卻響起粟妃冷眼旁觀的聲音來,“來人,將曉妃拉開,給本宮繼續打那個不懂規矩的丫頭。”
“是!”
應聲嘹亮,都響應了粟妃的氣質,司徒曉忽然被丫鬟擋在外面,說什么那些丫鬟也不肯讓開,司徒曉只能邊罵粟妃邊想法子去救珍兒,聽著珍兒咬牙的痛呼,司徒曉的心也跟著一扯一扯,她被牢牢擱在一邊,嘴里憤怒的罵著粟妃,但越是罵她,粟妃對珍兒下手就愈發的毒,司徒曉算是知道了,粟妃將對她的氣全撒到珍兒的身上,司徒曉很后悔出來時沒多帶幾個人,也不至于這樣被別人欺負。
“夠了!”司徒曉一聲大喝,鏗鏘有力,將眾人都直直喝住了,司徒曉看著臉被打得腫起來的珍兒,心里一陣憤恨,她瞪著粟妃,對她大聲道:“粟妃,你看不慣的人是我,有什么你沖著我來,別只知道欺負一個丫鬟,莫非你不敢,還是只能懦弱的對一個丫鬟下手?”
粟妃貝齒一咬,走過來便朝著司徒曉揚起手掌,誰知手掌還未落下,便聽到遠處一聲大而有力的呵斥,“住手!”
眾人都轉過頭去,夜洛身著一襲玄色衣裳大步朝著這邊走來,粟妃憤怒的放下手,眾人對著夜洛行了禮,一片亂糟糟的人群都簌簌歸回了原位,司徒曉也上前將重罰的珍兒拉起來,粟妃卻跪在地面不起來,咬著牙一臉的委屈。
夜洛看了看替珍兒擦拭傷痕的司徒曉,又看著跪在地面的粟妃與她身邊站著的陳妃一眼,帶著一絲慍怒,大聲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粟妃你還不起來,跪在地面干什么?”
聽夜洛一說,眾人都低低埋下了頭,陳妃欲言又止,倒是粟妃拼命擠出了幾滴眼淚,聲音委屈而驕奢,“皇上,曉妃辱罵臣妾,您要替臣妾做主啊!”
司徒曉一聽,心中火氣直沖天靈,怒道:“粟妃,你扭曲事實,落進下石,不怕遭惡報嗎?”
粟妃身子略的直起來,瞪了司徒曉一眼,又用淚光楚楚的眸子看著夜洛,哭訴道:“皇上,曉妃她口出妄言,就連她身邊的丫鬟也嘲笑臣妾,臣妾只不過小小教訓了那個丫鬟一下,曉妃便這般辱罵臣妾,皇上……”
“呵!小小教訓?”司徒曉步步走進粟妃,言語激昂,“你把珍兒打成這樣一個小小教訓便結束了么?粟妃,你太目中無人了!”
“你,皇上,曉妃一而三的惡語頂撞我,您一定要……”
“都給朕住口!”
夜洛一聲大喝,眾人都安靜了下來,他看了看珍兒,又看著司徒曉和粟妃,道:“粟妃,你的氣也撒了,此事就告一個段落,曉妃,粟妃雖然打了你丫頭,但她定也有錯處,何況你也將心中的火發泄了出來,這件事就算了,你們各自回各自宮中去吧!”
粟妃雖然心中不解氣,但夜洛都發了話,也只得領著自己的一眾人等回了宮,司徒曉冷著一張臉看著夜洛,她可以不為粟妃生氣,也不為自己受了委屈而氣,但是珍兒平白無故受了欺負,夜洛只是一個算了便將整件事了結了,而且還將一切過錯都推到了司徒曉身上。
她怎放得下,司徒曉看著夜洛,夜洛也看著司徒曉,只聽她用冷淡的聲音道:“皇上,你貴為天子,全天下都是您的子民,莫非因為一個粟妃你便冤枉了珍兒,雖然她只是一個丫頭,可被打成了這樣?!彼就綍詫⒑ε碌恼鋬和孤迳砬耙焕?,道:“皇上,您不能因為粟妃位高幾等便錯怪珍兒,她受的這些罪又該找誰去說呢?”
夜洛淡淡的眉眼中透出隱含的怒火來,“曉妃,你好大的膽子,敢指責朕,你是說朕做事不公正嗎?”
司徒曉昂著頭,沒有說話,卻也默認了夜洛的質問,眼見夜洛的眼中怒火更勝,珍兒刷的一聲跪在了地面,磕頭道:“皇上息怒,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錯了?!?
“珍兒你起來,起來??!”受了氣反倒是成了罪魁禍首,司徒曉對夜洛的失望一點點浮現了出來。
僵硬的氣氛一點點沉淀下來,蘇唯站在一旁自是看清了這一切,但夜洛的顏面固然也不是一個對錯就可以詮釋的,他站出來,對夜洛道:“皇上,曉妃娘娘也是護婢心切,看得出娘娘也是仁愛之人,屬下懇請皇上……”
“住口!”夜洛憤憤一甩手,狠狠道:“曉妃不知節制用惡劣的言辭頂撞朕,朕罰她去佛堂思過,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才準出來。”撒袖間,夜洛率先大步離開了。
司徒曉緊緊的握著拳頭,看著匆匆而去的背影,心里的失望越來越明顯。
“娘娘,都怪奴婢!”珍兒跪在司徒曉的身前,待司徒曉伸手扶她她才敢抬起頭來。
司徒曉緩緩蹲下身,邊替珍兒擦著淚,邊平淡道:“珍兒,跟著我苦了你了。”
珍兒連忙道:“娘娘心善,珍兒可以跟著娘娘是珍兒的福氣,是珍兒害了娘娘?!?
司徒曉笑了笑,捧著珍兒的臉,道:“珍兒,不能哭,你受的苦,你受的痛,我答應你,有一天一定替你一一討回
來,所以,在輸贏還未定下之前你絕對絕對不可以再哭了?!?
珍兒一怔一乍的看著司徒曉,看著她眼中冷淡如冷霜的光芒,珍兒抿著唇狠狠點了點頭。
天光明媚,卻帶著死一般的寂靜與冷。
在佛堂,司徒曉并沒有呆多久,只因天氣寒冷,司徒曉身子本來就沒有完全好,所以在當日夜里便昏了過去。
司徒曉在永樂宮淡淡望著窗外的天空,天空泛著白,亮得逼人眼。
司徒曉知道寄人籬下的日子定是要走一步看一步,可司徒曉不是這種愛算計的人,即使在這樣的深宮大院司徒曉也不想失去曾經的自己,若是從前是為了夜洛而想要改變,那么現在呢?
司徒曉坐在窗前,目光淡淡回到屋內,卻在目光落在軟枕時,司徒曉眸中忽然迸出了一絲決然的光芒來。
她快步走到床前,迅速蹲下來從軟枕下的床板上拿出了一張羊皮紙,上面是柳太后的遺書,寫著驚世秘密的遺書竟在司徒曉手中有千斤之重。
那個地方若是真的可以穿越,那么她……
“奴婢叩見皇上!”
“起來!”
屋外響起了夜洛的聲音,司徒曉連忙將羊皮紙放在身上,走到門前微微矮身,待門從外面開了,司徒曉才柔聲道:“罪妃拜見皇上?!?
夜洛略微一顫,將左右屏退,獨自走到司徒曉身前,才緩緩道:“曉曉,你的罪朕早已赦免,何苦要這樣稱自己?”
司徒曉矮了矮身,順從道:“臣妾謹記皇上教誨?!?
夜洛還想說什么,但見司徒曉如此生分,也只能作罷,緩緩走到桌前坐下,靜靜問:“你身體好些了么?”
“皇上仁慈,臣妾的病已無大礙。”
“有時間也多在院中走走,不要在屋里憋壞了?!?
司徒曉點點頭,順應了夜洛的回答,一時之間無了話,夜洛也覺得屋內氣氛壓抑得緊,開口又道:“對了,剛剛你一個人在屋里做什么,身邊無個服侍的人,你身體本來就弱,怎么還這樣不懂得照顧自己?”
夜洛的話是暖的,但司徒曉已經不知道他的話究竟參了幾分真假,于是回道:“臣妾正在看柳太后的遺書,想盡早查出遺書內的眉目?!?
說著便拿出懷里的遺書,夜洛將遺書攤開來,默默看著上面的字,稍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夜洛借故出了永樂宮,只是讓司徒曉慢慢查看,多注意身子一些暖心的話。
夜洛一走,司徒曉便如脫力般的坐在了床邊,她眼下有兩條路,可無論選哪一條,司徒曉都不知道自己的將來會走到什么地步。
這幾日,司徒曉將前些時間的恩怨都放在了心底,司徒曉不說不提,夜洛自是覺得欣慰,來永樂宮的時間也自然是多了,只是在司徒曉身上,夜洛卻再也感受不到她曾經的爽直與真心。
她的心中就像是蒙了一層薄薄的霧,夜洛卻不敢去觸動,只能希望自己對她的寵愛可以將那片霧色消散。
北奴來犯,為了鼓舞士氣,為了贏得登基以來第一次勝利,夜洛領兵親征北去扶桑國。
出征前夜,夜洛大步來到了永樂宮,卻遲遲邁不進步子,在屋前思前顧后,終是決定獨自離開,卻聽見屋內響起低沉的咳嗽聲,夜洛還未轉身,便一個箭步走進了屋。
“曉曉。”夜洛走至司徒曉床邊,看著司徒曉略微蒼白的臉色,忙吩咐珍兒下去請太醫,邊替司徒曉掖被子,邊疼惜道:“怎么生病了,是不是白天出去吹了冷風?”
司徒曉溫溫一笑,拉著夜洛的手,道:“興許是那日在湖邊吹了風,以為沒什么事,可還是覺得頭昏沉了起來?!?
夜洛默默的看著司徒曉,替她理好散在臉上的發絲,暖語道:“曉曉,朕明日就要出征,可能要好些日子才能回來,朕不在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也收斂下自己的脾氣,朕怕你受了委屈?!?
司徒曉覺得鼻尖一酸,默默的點了點頭,夜洛又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有沒有想對我要說的話?”
眸里逐漸泛出了淚光,司徒曉喉頭辛酸得緊,略帶鼻音的話一字字刺在夜洛的心頭,“夜洛,我要你平安歸來,不能傷一絲一毫,你可做得到?”
夜洛松懈的一笑,隨即將司徒曉摟在懷中,溫溫道:“曉曉,你終是肯應我了,我答應你一定好好的回來,曉曉,你等著我,我將風昕留在宮中,有什么事你盡管交給他去做,這塊金牌你放在身上,見它如見我,好好照顧自己。”
司徒曉在夜洛懷中點了點頭,連日來,心里頭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眼淚,灑在了夜洛的衣襟上。
夜洛只是緊緊抱著司徒曉,就又像是回到了從前相守的日子,他靜靜的閉上了眼,只希望這一夜可以成為永恒。
翌日,夜洛御駕親征,司徒曉因生病竟遲到了夜洛出征的日子,珍兒告訴司徒曉,是夜洛不想她又吹了風加重病情,才讓珍兒沒叫醒她。
司徒曉趕到城門的時候,出征的大部隊已經全數離開了,她呆呆的站在城外,望著遠處滾滾黃沙,她不知道他這一走究竟要多久才可以回來。
身后,風昕上前一步,在她耳邊低語,“娘娘,已經一個時辰了,我們回去吧!”
司徒曉轉身看了看風昕,靜靜點了點頭,步步上了馬車,一滴淚被城外的風吹到了空中,化作了絲絲蒸汽,風昕看著司徒曉的背影,心中,說不出的辛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