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色將整片林子完全淹沒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迅速退散開,而濃密的林中除了兩匹奔馳而去的馬,便再也看不見一人一物。
風昕似是走進了一片豪華的宮殿,高聳挺拔的石柱上雕刻著繁金龍紋,大殿的主位上坐著年邁的晉國大王,身旁是雍容華貴,身著一身金色玄金長袍的王后,他們都面帶微笑,和煦溫暖的笑容宛若四月的春風。
“王兒,快到母后這邊來。”王后朝著大殿招了招手,風昕卻訥訥的站著不動,反倒是身旁有一股力量拉了拉風昕的手,“王兄,母后叫我們過去呢?”
風昕茫然的轉過頭,身旁一位清秀可人的女子正微笑著看著他,他恍惚間一怔,這張臉像極了曉妃。
“王兒,還不快過來。”晉王似是責備的聲音帶足了寵溺與疼惜。
風昕一時回不過身,只能被身旁的少女拉著朝主位走。
“父王,母后,明天我們就去廟子里玩么?”少女松開風昕的手,撲進了王后的懷里。
晉王忍不住蹙了蹙眉,倒是王后一把將少女攏進懷中,疼惜的道:“靈兒,記住了,父王和母后是要去祈福,而不是去玩,這要被百姓聽見了,還不壞了皇家的臉面?”
“才不呢?”少女從王后懷中直起身來,對身前的晉王道:“父王,靈兒可是晉國最美麗最高貴的公主殿下,才不會被他們笑話。”
晉王聽得無奈的笑了笑,少女又調皮的轉過頭看著風昕,卻見風昕出神的望著主位后的圖騰,少女忽然狠狠拍了風昕的肩膀,大叫道:“哥,回魂了!”
“哈!”風昕被怔得手足無措,呆呆的看著身旁的少女,她剛剛叫他哥哥,而主位上坐的也是自己的父王和母后,這是他小時候生活的地方,這么多年,竟一成未變。
可是,風昕卻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目瞪口呆的看著失去多年的親人,竟覺得是如此的不真實。
“哥,你在想什么?”少女伸手挽著風昕的手,對他投去狐疑的目光,晉王和王后也同樣以困惑的目光看著風昕。
“我。”感受著少女那真實的眼神,風昕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他想了想,片刻的沉思終是有了絲清醒,“是幻境,你們都是幻境!”
風昕記起了自己在林子里遇到了幻術,他很確定這一切都是假象。
“哥,你是不是還沒有完全恢復?”少女不安的看著風昕,就連晉王和王后臉上都起了絲擔憂。
“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風昕憑空施了幻術,周圍的一切異像卻都沒有消失,風昕自認為自己的幻術絕對是世上屈指可數,卻還有人可以令他無還手之力。
“哥,我知道了。”少女心驚的蹙著眉頭,看著晉王,道:“父王,一定是那阿蠻對哥使用的攝魂術還沒有消除。”
風昕聞之一抖,阿蠻還在么?
卻聽少女又道:“哥,等過了明日你就不會有事了。”她邊拉著阿蠻的手,邊關懷的看著風昕,道:“等皇上派來了人,祭天一過,哥,你的幻術就可以被解開了。”
晉王和王后也略顯安心的點了點頭,風昕卻越聽越不對頭,他連忙拉著少女的手,道:“你說什么,祭天?”
“哥,好疼啊!”少女委屈的叫了起來。
風昕豁然松開了少女的手,朝著身后微微退了幾步,那一年,也是皇上的人馬,晉國舉國上下都為了祭天到祭壇朝拜,阿蠻身為晉國的祭祀與巫女自然是去了祭臺,可風昕卻沒有料到,這祭天本就是騙局,那時的阿蠻不過雙八年華,他雖小她許多,卻是他一生中重要的人之一,對阿蠻的感情,風昕卻始終理解不透徹,直到他告訴了自己的母后,然,才從王后眼中看到了十分的不安。
那是愛情,就是普天下男女都羨慕與神往的感情。
而他是晉國的小王子,王位的繼承人,所以晉王絕對不允許自己的皇子娶那樣一個女人為妻。
當晉王為了消滅阿蠻與她的同族計謀時,南寧王朝的皇帝也來了書信。
南寧王朝想要晉國歸順與他,書信雖寫得和婉,但晉王知道,南寧王朝只想晉國作為他跨越西北的跳板。
晉國的勢力晉王一清二楚,他沒有退路,為了保護自己的親
人,晉王不得不同意皇帝的要求,自然也提出了自己的一個要求,那就是殺了阿蠻和她的族人。
“殿下,等你長大了一定會是一個很優秀的幻術師。”阿蠻的笑容仿似歷歷在目。
“阿蠻,我說了要你不要叫我殿下的。”那時的風昕只有六歲。
“呵呵!”阿蠻掩著嘴輕輕的笑,“可是殿下的名字阿蠻叫不得呀!”
“……”風昕氣呼呼的氣紅了臉,故意別過頭去不看阿蠻。
阿蠻笑得更甚,輕輕拍了拍風昕的頭,“這樣好了,殿下,阿蠻以后無人時便叫你風。”
“風!”風昕茫然的回過頭來,阿蠻靜靜蹲下來,將手放在風昕的肩膀上,“風在這世上無處不在,這樣無論以后阿蠻在哪里,就都可以看見殿下了。”
寂靜的大殿,風昕難過的臉上閃過了一片無力的笑容,那是阿蠻第一次叫他風,也是最后一次。
仿似那一次,阿蠻便知道了自己的結局,才會將自己最重視的天之淚交給他。
“若是上天讓我重來一次,那么,我一定不會讓阿蠻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了。”
“王兒……”
晉王和王后焦慮的容顏在風昕的身后那樣明顯,少女也失神的望著風昕離開的身影,不知所措。
若是可以一切重頭來過……
風昕知道,過去了的事情再也沒有了回頭路,可是面對阿蠻,面對被騙的親人,風昕不想再用幻術去解開被別人施加的幻術,才會痛苦的看著重來的一切化作虛無。
火光漫天,祭臺之上,阿蠻和她的族人已被化作了片片粉塵,當風昕用幻術去吹散祭臺上的劫灰時,南寧皇帝已下定了抹殺的決心。
除了時光穿越到了十年之后,這一切似乎沒有絲毫的變化,晉王和衷心的武士拼了全力將他們母子三人送出晉國,然后,他的妹妹又為了救喪失信心的他和母后跌入了萬丈深淵。
風昕才知道什么是失去的,再也不會回來。
風昕痛苦的跪在荒郊的土地上,眼淚一滴滴從眼角滑落出來,母后的尸體早已變得冰涼,躺在他身邊的泥土上,而他像是失去了整個靈魂,只能絕望的掉著眼淚,他雙手撐地,頭低低埋著,似乎已過了好幾個日夜。
四周是貪婪兇殘的蒼狼,它們都殘忍的咧著尖尖的牙齒,或許是風昕周身無意間散發出來的氣息,另那些蒼狼不敢再上前。
“啊……”
痛苦絕望的嘶吼響徹天穹,林中的鳥兒都爭相朝著天空騰飛。
“這是……”面對另一重幻境的珍兒驚愕的望著天空,她的手微微松開,眼前的男人仿似如泡沫般在她眼前消失。
“皇……”珍兒還來不及喊出來,便出現在一片靜謐的林子里。
這是她剛剛消失的那片林子,也是她走入幻境的那片林子,這一刻,她面對四周漆黑與冷清的森林,心中的悸動與期待完全化作了絲絲自責與憤怒。
“大人!”
珍兒聽得出剛剛那一聲是風昕的聲音,若不是他的聲音,珍兒絕對不會如此快的走出幻境,也不會在那片幻境中圓了自己小小的一個夢。
她怎能如此想呢?
皇上是曉妃娘娘的,她怎能有如此覬覦之心。
若是司徒曉知道了她心底的欲望,會怎樣的看待她。
如此,她不說,將對他的濃濃愛意全部都給了曉妃,便好!
夜深,司徒曉和小酌坐在靠窗的位置,淡淡的望著天空,小酌不知道司徒曉在想什么,自從她醒來之后,司徒曉便沒有問過她一句話,哪怕是一句她心底充滿疑惑的話。
“曉曉姐姐。”小酌還是忍不住先開口了。
司徒曉似乎太過于窗外的夜色,小酌連喊兩聲,司徒曉才從窗外收回目光,淡淡看她,平靜的道:“你累了就去睡吧,我想在坐坐。”
小酌看著司徒曉又開始望窗外,心頭一陣自責,她想,要不是自己自私,她怎么會走到如此的地步。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意,小酌在司徒曉身后用幾乎低吟的聲音對她道:“曉曉姐姐,我對不起你。”
司徒曉霎時回頭過來,看著小酌淚眼迷蒙的雙眼,用手輕輕替她
拭去她眼角的淚珠,邊牽強的笑道:“傻丫頭,姐姐知道你善良,一定是有人逼你這么做的,對不對?”
“姐姐!”小酌忽然抬起頭來,眼里充滿了期待,“你不怪我,真的不怪我么?”
司徒曉搖了搖頭,看著小酌天真爛漫的笑容,深覺這樣的笑容才是屬于她的,相處雖不久,但司徒曉卻是第一次在小酌臉上看見如此釋然輕松的笑容。
“恩,去睡吧。”
司徒曉摸了摸小酌的頭,小酌卻不走,像是一股腦沖到了頂,將自己所知道的,所看到的一一告訴了司徒曉。聽完了小酌整段話后,司徒曉疲憊的臉上露出震驚與憤怒。
“姐姐。”小酌輕輕喊她,直到司徒曉臉上異樣的表情慢慢散開,小酌才敢再道:“小酌今生沒有親人,姐姐便是我唯一的親人,只要我還有一口氣,便會盡全力送姐姐去十里坡與姐夫相見。”
司徒曉怔了,不知怎的,心中浮出一片淡淡的憂傷,可兒的死仿似就在昨日,她眸色一驚,緊緊抓著小酌的手,失口道:“不!小酌,你不可以為了我喪命,我要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么事,我們都要一起到十里坡,答應我!”
“姐姐!”小酌被司徒曉忽來的激動嚇得一呆,茫然的點了點頭,“是,我們一起去十里坡。”
司徒曉松懈般的松開小酌的手,“你去睡吧,我再坐坐。”
這一日發生了這么多的事情,司徒曉又怎會睡得著,她頭腦里頻頻出現這幾日經歷過的事,竟覺得一陣后怕,司徒曉甚至還慶幸自己是被羅姑騙了,要不然,她怎會輕易離開羅姑的視線。
深夜的月光透進窗戶,司徒曉靜靜捏著從衣襟里拿出來的一顆玉石,一個人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翌日的清晨,當微生顏推開了房門,司徒曉正趴在窗邊睡得沉沉的。微生顏沒有打擾司徒曉,就這樣默默的站在門邊,吩咐隨從將早餐放在桌子上。
門被關了,這樣的力道卻不是很大,倒是驚醒了靠在床頭的小酌,她迷迷糊糊的從夢中醒來,一眼便看見了微生顏,不由得大驚,“姐,姐姐!”
微生顏本是全神貫注的看著趴在窗戶上的司徒曉,卻被小酌的聲音驚得微微一怒,朝小酌投去冷漠的目光。
被小酌這一叫,驚擾的不只是微生顏,還有司徒曉,她驚愕的抬起頭來,以為發生了什么事,卻一眼便看見了站在離她不遠處的微生顏。
“小酌別怕!”
司徒曉緊了緊小酌拉著她的手,從凳子上站起來,直視著微生顏的目光,淡淡道:“你有事么?”
司徒曉的疏離與淡漠顯然另微生顏面帶怒色,他微蹙著眉頭,靜靜的凝視著司徒曉眼中冷淡的光,冷笑道:“在我的地盤上,你還敢如此放肆,看來我不得不重新……”微生顏對司徒曉生出了一絲好奇,但話音未落,那異樣的目光卻忽然落到司徒曉的胸前,忽的,他眸色大變,大步走上前,一手飛快的將那顆玉石從司徒曉的脖子上扯下來,一手擰著她的手腕,大聲道:“這顆玉石怎么會在你身上,你到底是誰,和華宮昕到底是什么關系?”
司徒曉被微生顏的聲音嚇呆了,半響,才知道自己的東西被微生顏搶了,司徒曉狠狠的瞪著微生顏,邊掙扎著邊用另一只手去奪微生顏手中的玉石,卻無功而返,只能任由微生顏霸道的在她面前怒發沖冠。
“你干什么,這是我的東西,我沒有聽過什么華宮昕,你把它還給我。”司徒曉雖對微生顏的發怒有些膽怯,但她骨子里那股倔強卻令她絲毫無法退縮。
小酌也在一邊替司徒曉著急,無奈她杯水車薪,根本幫不到司徒曉,微生顏將手中的玉石靜靜吊在半空,哪知一顆玉石卻變成了兩半,他根本沒有心思去管玉石怎么樣,只是用森冷的眼神盯著司徒曉,一字一字近似咬牙切齒,“欺騙只能把你自己推到絕路。”
“哐當!”一聲響,微生顏已用一股內勁震碎了身前的桌椅。
小酌被嚇得吭不出話來,只能用膽怯的眼神看著被微生顏造成的殘局。司徒曉用驚駭的目光看著微生顏,他嗜血的目光,就像是帶著某種深深的仇恨與憤怒,他的眼里只留有一片殘冷的光,令她從頭到腳生出一股莫名的冰冷與恐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