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幾位將領們都在研究對敵戰略。兩軍對峙,都按兵不動著,偶爾在氈帳外散步的時候,可以看到王爺匆匆而過的身影,也沒有時間說上只言片語。可我相信,他也是惦記著我的,只是,家國天下,孰輕孰重,我懂。
每次我看向王爺的時候,他的身后總有一束目光,總是深深切切的看著我,是風王。除此之外,風王自己也在我帳外來過幾次,每次都是在外張望一會,也不說話,像是確定什么一樣。我想,他始終是不放心,擔心公主會再次加害于我吧。
這幾天我并沒有見過公主,時不時有纖柔陪著。為了避諱,常常是風王前腳一來,纖柔隨后就到。多個一兩次,纖柔也就耐煩第對他道:“風王爺放心,我定會護妹妹周全。再怎么說,她也和我一樣的身份,都是王爺的女人!”
風王看她一眼,再看我一眼,便悄然離去。
一盤翠**滴的青菜,幾個金黃金黃的薄餅,還有一碗冒著熱氣的小米粥,看著都叫人垂涎欲滴。
送飯的士兵將飯菜擺上桌,恭敬道:“夫人慢用。”
我抬起埋著喝粥的頭,問道:“你是誰?”
這個有鷹鉤鼻的人,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是哪里見過。
聽到我的問話,他也不含糊,一摸腦門道:“我叫哈扎,原是回丹人。”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天看到的那個受傷士兵,看他的樣子,一點也沒有因為被俘而難過,反而是很快樂。于是我問道:“你們回丹人,稱呼所有已經成親的女子都是夫人,對嗎?”
哈扎道:“是,除了王后。”
“那她一定是個非常美貌的女子。”
哈扎臉放異彩:“是呀!聽大王說她是整個回丹最美貌的人。”
“為什么是聽說?你難道沒有見過?”
他嘆氣道:“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守城士兵,不配見到王后天顏。王后成天帶著面紗,只有大王才能得見。只可惜…”
“可惜什么?”我繼續問道。
他又嘆一口氣道:“只可惜王后生性殘忍,經常責罵宮婢。盡管大王一直沒有納妃,可王后還是把宮里有姿色的女子都調去做粗重的活兒。”
我道:“聽你的口氣,你們王后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并不會因為她善妒有多少改變,為何你愿意投靠我萬圣?”
哈扎垂下頭道:“因為我們不想打仗!我們都有父母妻兒,誰想過顛沛流離的生活!可是王后一意孤行,還下令抓了許多少年來充數,我們,我…”
我了然道:“你愿意為萬圣效命,就是因為風王答應,早日戰爭結束就還你們太平的日子?”
哈扎并不做聲,但我已猜出大概。沒有人會不愿意,過平凡但是又幸福的生活。
哈扎的話也許不能全信,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信的,那就是回丹王后,才是整個回丹的操控者。
是夜,下了一場很大的雨。這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只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便消停了。
我輾轉無眠,干脆起身走出帳外。自從上次王爺遇刺后,我就睡得極少了,看到氈帳上間或滾落的雨滴,料想這雨一時半刻不會再下了,我便輕輕朝湖邊走去。
這湖前兩天纖柔帶我來過,如今雨水剛停,碧波蕩漾,湖水微藍,空氣清新,野花幽香。湖對面的紅蓮,硬是將這邊映出了光亮。
面對如此美景,我真想暢快歡呼,卻又不得不遏制這種沖動。
袖袍里是一支碧玉的短蕭,通體潔白,管尾由淺藍流蘇搭配,甚是清新。既然不能大聲暢快,小小抒情一下應該無妨吧。
驚鴻一瞥,紅鸞乍起,
瀏河湖上三重影。
千辛萬苦把酒歡,
只怪點滴索魂愁。
恨也深深,念亦是真,
不妄人間幾多濃。
萬種相思在心頭,
剪影寒霜一栴秋。
一曲終了,我還沉浸在往事里,在現代的家人,都還好嗎?
“啪,啪,啪!”
不知是誰,在背后拍起了掌,我連忙擦干淚。
風王身穿褥白的衣褲,系了一頂淺青的披風,耳后的發直直披散下來,比一般女子還要美上幾分。
我福身道:“天色已晚,風王還未歇息嗎?”一面說還側過了臉,不想讓他看到我哭過。
他上前幾步作慵懶狀道:“本王已然睡了,聽到清靈之音,以為是仙子奏樂,原來是你!”
“不過是家鄉小調,風王抬舉了。”
“家鄉小調?為何本王從未聽過?”
我勉強笑道:“是娘親教的,只是民間小技,難登大雅之堂。王爺沒有聽過,不足為奇。”
他似乎是相信了,思忖了會道:“可有名字?”
我搖頭。
“一支碧蕭,一片紅蓮,不若就叫‘蕭蓮夜曲‘如何?”他問道。
一陣風吹過,我忍不住瑟縮了下,湖邊的夜晚,真的有些涼。風王見狀,即刻解下了身上的披風,就要往我肩上撒來,被我退后一步躲開了,避諱道:“王爺!你我身份有別。”
他漾開的唇還沒來得及扁平,就那樣僵硬著。最后還是苦笑了一下,化作冰涼的聲調:“如此,甚好!”
說完不再回頭,把那披風往湖里一丟,道:“你不要的東西,那就不要了罷!”
我呆呆的立在原地,看著他孑傲的背影,看著對面向他福身的纖柔他略顯停頓又負氣的身子,忽然覺得我是那樣殘忍,毫不留情的一次又一次無視了他。除了拒絕,我給不起他任何東西。除了絕情,我給不了他任何感情。
纖柔微笑的向我走來,火紅的紅蓮映得她更加恬然,她本就是清雅的女子,一如盛放的河蓮。
接過她遞過來的披風,我問道:“這么晚了,你怎么來了?”
她嗔道:“就知道你一準在這。咱們的軍營附近恐怕也就只有這里清靜些。這樣多變的氣節,最是容易生寒,你也不多穿件袍子。”
我聽著她的絮叨,樂道:“尋我何事?”
“你身子虛寒,又剛來紅蓮幾天,怕是不能適應這里的氣候。所以用藥材給你熬了碗湯。”
經她一說,我還真的就打起了噴嚏。
我倚靠在她肩上,感動道:“謝謝你纖柔。有友若此,夫復何求?”
她輕輕抽出被我握住的手,眼眶微紅,不自在道:“好好的說那些作甚。回去喝湯吧,不然就涼了。”
我一邊打趣她一邊往回走,心忖原來纖柔也有臉紅的時候哦,那么淡然的一個女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