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鄭長河果然去采了好些香椿芽回來,正趕上劉小妹送干辣椒和辣椒粉過來,便分了一大半讓她帶到村里,分給今天那幾個小女娃。
晚上,菊花便用香椿芽炒了兩個雞蛋,又用開水燙了一些涼拌。這東西果然香,又是新鮮采回來的,自有一股鮮嫩清新的味道,吃完了,唇齒之間還留有清香。
青木便道:“這東西,奶奶用來腌了也很好吃哩。”
菊花忙問道:“咋腌的?”
青木跟鄭長河面面相覷,咋腌的?放鹽唄!
菊花見他們那模樣,知道問也是白問,便說道:“這個嫩芽還是吃新鮮的好。都不夠吃哩,哪還有的腌。”
鄭長河道:“李木匠家后院有一棵。等我到山上掰筍子的時候找找,挖棵小苗回來栽到家門口。等長大了不就有的吃了,還省得往山上鉆。”
說到栽樹,菊花又想起一事,對他說道:“爹,你最好能找些小柳樹,挖了栽到河邊。這熱天洗衣裳好曬哩。有棵樹擋著太陽多好。咋往常沒想起來在河邊栽樹?”
鄭長河道:“原先是有的,那年發大水沖走了,也沒想起來栽。我回頭插些柳條下去,那東西好養活。”
菊花道:“那樣長得太慢了。挖幾棵長得半大的小樹過來,等明年就能遮陰了。”
青木接道:“噯!這樣好。先找好了,等我放假回來,連泥巴一起挖了移栽過來。多栽幾棵,河邊排成一排也好看。”
楊氏道:“你們只管先把菊花洗衣裳的地方撿大的栽。其他的地方就插柳條兒讓它自己慢慢長吧。他爹。村長不是說要栽橡子果樹么?說了哪天栽呀?”
鄭長河道:“就這幾天吧。這時候栽樹也容易活。”
第二天傍晚,青木跟鄭長河就在村子附近找了些半大的柳樹,連下面的泥土一起挖了抬過來,栽到菊花洗衣的石板附近,一共栽了三棵。又在沿河插了不少柳枝。
菊花瞧著爹跟哥哥忙著挖坑栽樹,她就在一旁掐那水芹。幾只小鴨子見菊花來了,不但不躲,反而游過來對她叫著。菊花整天喂它們,也是熟悉了。
脫去了一層絨毛的小鴨子,尾巴和翅膀的尖上長出了幾根硬毛。它們悠悠地浮在水上。一時又鉆到河邊的水草叢中,那扁嘴巴也不知是叼到了蝦還是魚或者蟲子,反正看那樣子是歡悅的很,“嘎嘎”的叫聲還有些稚嫩,還沒有長成老鴨子時叫得那么難聽!
掐了好些水芹。見那菖蒲也出了好多,扁扁的,直直的。跟綠色的劍似的。端午的時候,采了這東西和艾葉一起放在門口,是鄉下人用來避邪的習俗。
她洗好了水芹,放在青石板上。又上前幫著爹把樹扶著,青木跟鄭長河便往坑里邊填土。
青木見妹妹又采了水芹。含笑對她說道:“這個東西味道不錯,有一股子清香哩。”
鄭長河使勁地揮著鐵鍬,一邊說道:“這些東西都是能吃的。好些野菜的味兒比種的菜還好。不過是有吃的時候,不大理會它罷了。要是很窮的人家,還不是到處找這些。山上的、水里的,遇到啥采啥。我小時候,你奶奶專門會弄這些野東西給我吃。那會兒,這清輝縣當官的是個壞家伙,咱種的東西賣了總也不夠交稅,這日子就難挨了。不吃這些吃啥?”
青木道:“這幾年能過些安生日子了。”
菊花曉得他是說如今的縣令是個好官。她嘆了口氣想道,這個地方山清水秀的,鄉民們勤勞質樸。本不該如此貧窮,若是遇上貪官。那就難說了。這些老百姓在當官的面前,那是半點反抗能力也沒有的。
栽好了樹,鄭長河直起腰笑道:“等明年就是一片樹蔭了。你哥哥在這坑底下埋了大糞哩。等根扎下去,那肥就發力了,到時候長得快的很。”
菊花見青木跟栽桃樹和杏樹李子樹一樣處理這柳樹,便笑問道:“哥哥這是聽誰說的,在樹底下埋大糞?”
青木道:“那天去劉小妹家挖樹苗,劉小妹的二哥說的。他家栽了柿子樹,就是這么干的。這糞要埋深一點,不然容易把小樹都燒死了。等它長大了,這根扎下去,這肥才起作用,那時候長得就快了。他家的柿子樹第二年就掛了些果;第三年,那樹上都結滿了。那樹也是比別的樹壯實。”
聽得菊花兩眼放光,想著家里剛栽下去的桃樹、李樹和杏樹,第三年就果子滿枝頭,忍不住就笑了。她對青木道:“那咱也去他家弄棵柿子樹來栽呀!”
青木道:“我可不是想弄一棵來栽?就是沒樹苗。再找找吧。”
暮色降臨的時候,幾人忙完回家。
鄭長河扛著鐵鍬、挑著籮筐走在前面;青木和菊花趕著幾只小鴨子走在后邊,一邊說著閑話。小鴨子們“嘎嘎”的叫著,順著它們熟悉的路途照直不打彎地往小院跑——它們也曉得天黑要回家哩!
隔天,李耕田召集村里人去山上移栽橡子樹。把菊花家后邊山上的小樹苗挖出來栽到山頂那面去,那里橡子樹要少一些。
那些扛著鋤頭和鐵鍬、擔著水桶竹筐的莊稼漢子,熱熱鬧鬧地往山上涌,就是小娃兒也跟了不少——今兒是學堂休假的日子,連周夫子都背著手一搖一擺地跟李耕田往山上來了,一邊還對這山指指點點,評說著什么。
菊花又耐不住了。這么些人,自己膽子也大了些,跟著青木,還能有啥事?不趁著這機會再到山上逛一圈,往后天熱了,就是讓她去山上她也懶得去哩。
她正想著要叫上劉小妹,青木笑著對她道:“換衣裳和鞋吧——娘答應讓你跟我一塊去哩。”
菊花忍不住就笑了,忙顛顛地跑去準備。
誰知,等她跟青木出來,就見院子前面來了好些人,梅子她們照樣來了。也是,有這么些大人在,上山不是能放心一些?想必那野筍子的味兒也讓家里人都接受了,這掰筍子的活動便成了正經事。
于是見面又是一陣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大群人往山上去了。那些半大的男娃們可開心了——這么多的女娃子都出來了,今兒這活動就有趣多了。
菊花的麻袋讓青木拿著,她空手跟在旁邊,見這些春日里也春心萌動的男娃,忍笑想道,看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這話從來就是沒錯的。
到了山上,挖樹的挖樹、栽樹的栽樹,菊花她們就在附近掰筍子。不時地就有種樹的人叫道:“噯!這兒有筍子。”便有小女娃過去搶
他們是先在后山挖了好些樹苗,挑到山頂,再四散栽到空地上。后來就分工,有人挖樹苗,有人在山這邊栽樹,還有人去山坳里挑水上來澆灌新栽的樹苗。
翻過山頂,那山是一座連著一座,這么忙了半天,也不過是栽了一片山坡而已。
李耕田就說了,每年都要來栽一些,光栽一年是不成的。
暖暖的春光中,滿山都是人,嬉笑不絕,驚得鳥兒飛起一片,打破了山林的靜謐。
將麻袋放在青木的附近,菊花空手找筍,不用拖著那蠢袋子到處跑,這活動就輕松多了。青木一如既往地跟張槐搭手,附近是劉小妹的哥哥們,因此菊花就跟劉小妹在一處鉆來鉆去的。青木每挪個地方,就把菊花的竹筍袋子也順帶搬走。
這橡子樹要栽在山坡上才好,因此他們是順著山頂慢慢往下轉移的,避開那些樹木密集的地方,在林木稀疏空地里挖坑栽樹。
青木跟張槐栽好了一棵,一人提著菊花的麻袋,一人挑著剩下的樹苗,往另一處轉移。張槐眼角瞥見一抹色彩,還來不及動作,早驚起了一只錦雞,從那灌木叢中竄出,飛快地跑了。
他忙跟青木一齊大叫道:“野雞!快逮住它。”想要追趕,哪里還趕的上。
那邊是劉二順等人,也一齊叫嚷哄鬧起來,把那只雞攆得到處飛竄!
張槐跟青木對視一眼,他興奮地跑到那灌木叢中,扒開樹枝茅草一瞧,果然有一窩野雞蛋——共五個!
他樂呵呵地把那蛋掏出來,捧在手心;菊花抱著一小捆竹筍摟在胸前,忙忙地趕回來,連聲問道:“野雞哩?逮到野雞了?”
青木笑道:“沒逮到!撿了一窩野雞蛋哩。也算是運氣了。”他張開麻袋,讓菊花將竹筍放進去。
張槐微笑著把那野雞蛋送到菊花面前,對她說道:“給你。還能煎一碗韭菜雞蛋哩。”
菊花開心地接了過來,那蛋比家雞蛋要小不少,摸在手里還有些溫熱。她忙拿起一只,對著太陽光照了一下,又看不出什么。便問兩人道:“不會是這雞正在孵小雞吧?這蛋要是孵過了,怕是不好吃。”
張槐說道:“這可就不曉得了。不過說不定真的在孵小雞,它可不就是從這被趕出來的么?這蛋還熱乎著哩。”
青木笑道:“管它哩,先拿回家。咱家的雞不也在孵小雞么,正好一塊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