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話,陸悠做的這件軍綠色大衣,無論是從質量還是做工來看,都屬于精品。
至于款式……秦建國只能說,是他太俗氣,欣賞不了大衣的美。
這衣服單看還好,頂多就是像鋪蓋,略顯夸張了點。
可一穿上身……也不知道陸悠究竟是怎么設計的,秦建國穿著確實正好,不大不小正合身。
上半身尤其合適,剛好貼緊秦建國的身材,隱約能看出肌肉的形狀。
從腰線處開始,一直到腳踝,呈A字形,這款式特別像女同志的裙子。
這是扣上紐扣的效果,要是不扣……那就更可笑了,內膽里面排列整齊的大口袋,直接張著口子,分別在左右兩邊的位置展露出來。
秦建國比了比,以那口袋的大小和形狀看,這個位置很可能是插刀的地方。
插刀啊……這衣服的作用,咋那么像戰袍,而不是便裝呢?
秦建國實在沒辦法穿上這么一身衣服出去招搖過市,因此他狠心決定,將衣服送給陸大力。
以陸大力的性格,就算他女兒做的是一個口袋,他也絕對歡歡喜喜地套上去。
跟自家岳父一比,秦建國覺得自己作為陸悠的丈夫,很不夠格!
“要不還是算了,這畢竟是你第一次做衣服……”秦建國猶豫不定,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有點太過了?
陸悠也很猶豫,她倒是沒想到這茬,“可要是寄給爸穿,你又不讓我做針線活,那以后……”
“沒事媳婦兒,我一個大男人,穿啥不是穿,用不著穿這么好!”秦建國捏捏陸悠的臉蛋,咧嘴笑道,“爸年紀大了,合該享享女兒福。”
“以后咱們也生個小棉襖,等她長大了,也來孝順孝順我,給我做身衣服。”想必有他的影響和教育,女兒的審美應該不會隨她媽吧?
這事兒怎么想,怎么都覺得美啊!
秦建國頓時陷入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中,說句心里話,他還真想有個女兒!
聽他提起生孩子的事,陸悠臉色一紅,心里也有點期待。
這段時間,她和秦建國聚少離多,可在一起時,也沒做過什么避孕措施。
要是運氣好,說不定……陸悠微微垂眸,嘴角揚起一抹甜蜜的笑容。
小兩口在家里膩歪了一陣子,就聽見對門傳來明顯的動靜。
有點像爭吵,又有點像在干架,叫人聽的心里很不得勁。
“這是咋了?陸干事竟然也會跟嫂子吵架?”秦建國有一個月不在家,對最近發生的事并不了解。
陸愛國是駐地有名的“怕老婆”,說是“怕”,其實用“疼”來形容更為貼切。
這兩口子結婚好幾年,就沒見他們吵過一次架,紅過一次臉。
這會兒突然聽到疑似干架的動靜,秦建國一頭霧水。
陸悠卻是見怪不怪,甚至還隱隱帶著點尷尬之色。
“咳咳……沒,吵什么架?人家兩口子的關系好著呢!”陸悠努努嘴,別有深意地說了句,“你仔細聽就知道了。”
秦建國本來也不是多么八卦的人,可一見陸悠這表情,他直覺有問題。
帶著滿腔好奇心,秦建國走到門口,將耳朵貼在門縫處。
陸悠捂嘴偷笑,她指了指廚房的方向,張嘴無聲地說:“我去做飯。”
秦建國出海一個月,就算待遇和伙食再好,肯定也不如家里。
趁天氣不像之前那樣熱,陸悠準備多做點肉類零食,給秦建國好好補補。
零食這東西,做起來比較費時,也很麻煩,不好天天做。最好一次多做點,可以吃個好幾天。
夏天的時候,她跟喬老娘學手藝,每天都要做不少吃的。
她們都是當天做來當天吃,吃不完就送人,根本不可能留到第二天,要壞。
現在沒有變質的擔憂,陸悠就打算可勁兒地做,將今天從市場里買回來的新鮮豬肉全給做了。
喬老娘的招牌肉醬,這個必不可少。
做肉醬,要先熬湯汁,將肉鹵好之后,再開始做醬。
家里不缺物資,陸悠直接剁了一只老母雞,又加了幾根棒子骨,放進鍋里熬高湯。
蜂窩煤爐子一開,燒火的事就不用陸悠去管了,她開始做其他準備。
就在陸悠將家里的干海貨拿出來,全部泡在溫熱的水里時,秦建國已經聽完了對門的動靜。
“聽完了?”陸悠頭也不回地問。
“咳咳!”秦建國下意識地咳嗽兩聲,他按住狂抽的眼角,語氣無奈地說道,“實在沒想到啊,這陸干事看著正正經經的一個人,竟然……”
“怎么?這時候你嫌人家不正經了?別以五十步笑一百步,在這方面,你也不是啥正經人!”陸悠回過頭,沖秦建國揚了揚眉毛。
秦建國黑臉一紅,他極不自然地摸了摸腦袋,腆著臉問陸悠:“媳婦兒,這倆人到底在搞啥名堂啊?”
不怪秦建國八卦,實在是今天這事給了他太大的震撼。
對門陸家,人兩口子確實在干架!
干啥架?妖精打架!
秦建國是真沒想到啊,他認識陸愛國這么多年,還從未見識到對方如此奔放的一面。
一直以來,陸愛國給所有人的印象都是——溫文爾雅,穩重可靠。
再加上陸愛國纖瘦的體型,比女同志還要精致秀氣的長相,他給人的感覺就是正經內斂。
可就在前一刻,秦建國卻隱約聽到了陸愛國興奮且高亢的吼叫聲!
特么的,這讓他以后如何直視陸愛國這個人?
陸悠覺得秦建國少見多怪,她頭也不抬,直接從籃子里挑了兩顆大蒜,往后一扔。
“還能搞啥,想搞出人命唄!”相較于秦建國的震驚,陸悠卻覺得這很正常。
喬春麗今年都二十四歲了,雖然這個年紀也不算大,可她嫁給陸愛國這么幾年,肚子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別說陸愛國的父母急,就是喬春麗自己,也急得慌!
要不然,她也不會偷偷跑去市里看病,中醫西醫,各種偏方,她都嘗試過。
最近一段時間,喬春麗吃過的藥,簡直比以往二十四年加起來的還要多。
當然,錢也花得很快!
醫生說,她這是典型的宮寒癥,要是不調理好身體,就不容易懷上孩子。
醫生的話就是圣旨,人家給開什么藥,她就吃什么藥。
可就算吃起了藥,短時間內也看不到效果。
帶著期待和憧憬,喬春麗按照醫生的囑咐,喝起了苦苦的藥湯,并經常往返于駐地和長生市醫院之間。
吃了一段時間的藥,醫生不再給她開藥,只讓她平時注意飲食,用食補代替藥補。
陸悠上次在船上碰到她,正是她最后一次去醫院檢查。
對于陸悠說的話,喬春麗聽進去了。
可她一直認為懷不上孩子的原因在于她,就連醫生都說,她這個體質,就是不容易懷上。
可她也知道,陸悠說的很有道理,人家那意思并不是懷疑陸愛國有問題。
只是,就算知道陸悠是好意,她也沒法接受啊。
喬春麗這人看著精干強勢,她跟陸愛國站在一起,任誰都會認為,喬春麗才是當家做主的那一位。
其實,自家人知自家事,喬春麗跟陸愛國兩個人的相處方式,跟他們的外形截然相反。
陸愛國看著柔弱,其實他最有主見,家里的大事,最終還是由他說了算。
喬春麗看著強健,可她更愿意待在家里,為陸愛國洗手作羹湯,做一個標準的賢妻良母。
不可否認,陸愛國對喬春麗確實很好,他尊重她,理解她。就算面對外界的流言蜚語,說他是個怕老婆的男人,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陸愛國確實是一個很好的男人,這一點,喬春麗比任何人都清楚。
正因如此,她才更不敢開這個口!
讓陸愛國去醫院檢查身體,并且還是檢查那方面的問題……這不是明擺著懷疑他不行嘛?
這事兒,縱然喬春麗放在了心上,可面對陸愛國時,她連提都沒提。
自從喬春麗不再吃藥以后,兩口子也將要孩子的計劃提上了日程。
都是結婚幾年的過來人,怎么才能懷上孩子,他們當然心知肚明。
只要一到休息日,以陸悠的耳力,即使隔著好幾面墻,也能聽到對門傳來的動靜。
其實人家兩口子也算是克制了,至少沒有大喊大叫。
要怪只能怪陸悠五感敏銳,即使陸愛國和喬春麗壓抑了本能,還是叫她聽了個一清二楚。
先前只有陸悠一個人聽,現在,又多了一個秦建國。
小兩口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眼里看到了即將燃起來的火苗。
“咳咳……搞人命?陸干事這是,想要孩子?”秦建國忍不住想笑,“真是想不到,陸干事私底下竟然這么……這么賣力!”
“咚”地一聲,陸悠用鋁制水瓢輕輕敲了敲秦建國的腦袋,“人家賣不賣力關你什么事?趕緊剝蒜,我馬上要用!”
“好好好,領導!”秦建國迅速將蒜剝好遞給陸悠,眉開眼笑道,“媳婦兒,你看對門都這么努力,咱倆啥時候,也把這事提上日程唄?”
“好啊!”陸悠爽快地應道。
見秦建國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她笑了笑,“建國,剛結婚那會兒,我身體素質不太好。要是太早要孩子,不僅對我不好,對孩子其實也不好。”
“我,媳婦兒,我知道。”秦建國以為陸悠誤會了他的意思,趕緊解釋,“我并不是現在就急著要孩子,就是,我聽人家說,這要孩子之前,也得有個計劃。”
“比方說,要是夫妻雙方有不好的習慣,就得提前改。像是吸煙喝酒什么的,都必須戒。還有,咱倆還得提前去醫院做檢查,看看身體情況適不適合要孩子。要是不適合,就得想辦法解決……”
秦建國巴拉巴拉說了一大通,讓陸悠對他刮目相待。
“建國,你這都是聽誰說的啊?”
以秦建國的經歷和背景,他能提前意識到這個問題,說明他在對待“生小孩”這件事上,確實花費了極大的心思。
只有認真了解過這方面的事,才能擁有成熟的心態,去做好迎接下一代到來的準備。
秦建國嘿嘿一笑,“上次大娘和蘇喬姐誤會你懷上了,我當時就意識到自己的知識面太淺薄。后面蘇喬姐借了不少書給我,說真的,很多我都看不懂。只要一有空,我就逮著東銘問。他是醫生,在這方面懂的比我多。”
“你拿這種事去問東銘,他……他也不太懂啊!”陸悠無奈地看了秦建國一眼,頓覺哭笑不得。
雖說蘇喬和顧東銘都是醫生,可醫學劃分的專業就多了!
蘇喬不是婦產科醫生,顧東銘更不是。
可蘇喬好歹是個女同志,她自己平時也很關注這方面的知識。像一些基本的問題,她還是可以解決的。
可顧東銘……不用問,陸悠想也能想到,在聽到秦·三好學生·建國提出的一些婦產方面的問題時,顧東銘的臉色估計就跟吃了屎一樣難看。
果然,一提這事,秦建國就滿腹牢騷:“他何止是不懂啊,他整個人的態度就很有問題!”
“學無止境,活到老就要學到老!他才學了幾年醫?就對新的專業和領域表現出抗拒的心理,擁有這樣的心態,他還怎么進步?對于文化人來說,‘固步自封’是大忌!就連我這么個粗人都能意識到自己在文化知識方面的淺薄,他難道還意識不到?”
他不是意識不到,他只是……好吧,陸悠都快被秦建國的道理打敗,認為顧東銘的態度有很大問題。
遇到這種情況怎么辦?
當然是附和他咯!
陸悠笑盈盈地看著秦建國,用佩服的語氣說道:“建國,你說得很對!作為一名海軍同志,你的思想態度非常正確!其實,不僅僅是文化人,任何人都不該‘固步自封’。沒有無用的知識,只有無用的人。唯有掌握更多的知識,才能作出更大的貢獻。”
“建國,我說得對不對?”
對,真是對極了!
秦建國再次為他媳婦兒的思想覺悟感到震撼,果然是他媳婦兒,就是那么優秀,令人側目,讓人心折。
小兩口由生孩子的事,發展到“學習知識”這件事上,并開啟了瘋狂的對夸模式。
默默無聞的蜂窩煤爐:……這就是它現在的主人啊,行事作風太特么奇葩!就算要談情說愛,也請看看場合啊!老子肚子里的蜂窩煤都燒爛了,還不趕緊換一塊嗎?
許是感受到了蜂窩煤爐的強大怨氣,陸悠總算想起,她該換蜂窩煤了。
鍋里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陸悠揭開鍋蓋,一股誘人的香氣瞬間撲鼻而來,充斥著整個廚房的空間。
撈出鹵好的肉和菜,陸悠又把泡濕的海貨倒了進去。
鹵制的海鮮極為美味,尤其是貝肉,她準備了很多。
用秘方鹵制過的貝肉,再加上各種調料下油鍋炒香,做好的貝肉泡在油亮的湯里,常溫下也能放至少半個月。
陸悠和秦建國都不懼辣,因此,她在炒制的過程中,還加了點辣椒粉和花椒粉。
貝肉出鍋后,誘人的香味從廚房的窗戶鉆了出去,瞬間傳進了對門陸家。
剛剛結束了一場激烈的運動,陸愛國和喬春麗滿身是汗,正躺在床上休息。
當貝肉的香味傳進屋里時,兩口子的肚子雙雙發出“咕咕”的叫聲。
喬春麗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她輕輕推了陸愛國一把,低聲說道:“愛國,你餓不餓?”
餓!咋不餓?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
“愛國,我也餓了!可我現在只要一想到中午的飯菜,就啥也吃不下了,我沒有胃口!”像是想到了某種可能性,喬春麗雙眼一亮,她猛地坐起身,“你說,我是不是,是不是……有了?”
陸愛國:……想到今天中午的飯菜,他也沒有胃口,難道他也有了?
跟對門秦家的伙食相比,自家的飯菜就好比豬食。
陸愛國認為,喬春麗同志的廚藝有待提高啊!
不過,一想到喬春麗這段時間吃了那么多苦,只是為了給他生一個孩子。就像現在,她能把所有的事都往懷孕那方面聯系上。
想到這里,陸愛國的心一軟再軟,臉上的表情柔得不可思議。
算了,難吃就難吃吧,媳婦兒做飯也很辛苦,他不該挑剔。
“這有沒有的,我們自己也看不出來。不如這樣,等明天表嬸上班,你去衛生所找她看看?”
陸愛國口中的“表嬸”是指蘇喬,喬春麗叫喬老娘“姑奶奶”,就該叫宋解放“表叔”,蘇喬自然就是表嬸。
見丈夫贊同自己的猜測,喬春麗的眼里迸發出一道驚喜的光芒。
她將手輕輕地放在小腹上,渾身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陸愛國伸出雙臂,動作輕柔地抱住她。
盡管他并不認為喬春麗這是真的懷上了,可他心底仍舊存著一分期待。
“愛國,我好高興,真的!”喬春麗的神情特別激動,她抓著陸愛國的手臂,用試探的語氣問道,“雖說我還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有了,不過,咱們總歸會有的,你說是吧?”
“是,春麗,你別急,我們還很年輕。”陸愛國輕拍著喬春麗的背,柔聲安慰她。
喬春麗再次舔了舔嘴唇,“那,愛國,咱們要不提前慶祝一下?”
陸愛國:“……?”
“我記得家里還有一瓶葡萄酒,你趕緊去找出來!”喬春麗說著就下了床,動作麻利地穿好衣服。
“你想喝酒?”陸愛國覺得有些奇怪,自從決定全力以赴要孩子后,兩人在飲食方面特別注意。別說喝酒,就連汽水也不喝了。
喬春麗突然提出要喝酒,陸愛國不太想得明白。
“不,不是我喝,你給秦隊長他們送過去。咱們今晚不做飯了,去對門吃!”喬春麗深吸了一口氣,貝肉的香氣瞬間鉆入鼻間,嘴里不停地分泌著唾液。
陸愛國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立馬就同意了:“好,我去找酒!”
“對了,再把我昨天去市里買的蘋果也拿上,那蘋果又脆又甜,陸悠肯定喜歡!”喬春麗覺得光是一瓶葡萄酒應該不夠,還得再加點東西。
她了解陸悠的為人,對方既然做了貝肉,肯定也給她和姑奶奶家準備了。
就算她和陸悠的關系處得不錯,可去人家里又吃又拿,她也不能不給點表示。
最后,當兩口子走出房門時,手里除了葡萄酒和蘋果外,還帶上了喬春麗去市里買的雞和肉。
聽到敲門聲,正幫著陸悠打下手的秦建國趕緊洗了個手,走出去開門。
“陸干事,嫂子,快進來坐!”見兩人手里拎著不少東西,秦建國心下了然。
去熟悉的戰友家里蹭吃喝這事兒在駐地并不稀奇,秦建國以前就經常自掏腰包,給他的隊員加餐。
自從搬進家屬院后,這種情況就更加普遍了。
說是“蹭”,其實也是玩笑話。
沒有誰會真的把去戰友家里蹭吃喝當成占便宜,有那個條件的人呢,不會空手去。沒那個條件的,人家也記在心里,總會想方設法給予回報。
這是一種交流感情的方式,戰友與戰友之間,并不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陸愛國的條件不算差,所以,人家上門還帶著一大堆吃食。
秦建國也不跟他客氣,陸愛國帶來的東西,晚上這頓就能解決,這也是一種常態。
聽到客廳里傳來的動靜,陸悠伸出腦袋往外看,正好看見喬春麗笑瞇瞇地站在飯桌前,雙手下意識地捂著肚子。
咦,這表情,這動作,這是有喜事的節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