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有為的眼光雖然不太好,但他有一個優點——自知之明。
自從意識到自己的道行太淺后,陸有為簡直將陸奶奶的話奉為圣旨。
可這樣一來,又惹來杜秀蘭的不滿。
也不能算不滿吧,杜秀蘭只是覺得,嚴金枝的性格有點太硬。
當家做主,性格硬一點沒關系。可做人媳婦兒,還是得溫柔和氣。
這嚴金枝的情況又跟陸奶奶不太一樣,陸奶奶當年是不得不硬。她一個寡婦帶著兒子討生活,要是不硬氣一點,早就被人欺負死了!
可陸家現在家庭和睦,家里尚且還有一個比男人還要霸氣的婆婆,杜秀蘭真不想再迎接一個跟婆婆一樣霸氣的兒媳婦進門。
說多了都是淚!
可再不愿,杜秀蘭也不敢跟婆婆唱反調。
她再糊涂,卻也知道好賴。婆婆的想法雖然跟自己不太一致,可兩婆媳在對待陸有為時,目的卻很一致——希望他幸福。
跟陸有為一樣,杜秀蘭的眼光也不咋好,她挺有自知之明。家里的小事,她自己就做主了,可在大事上,她卻不敢插手。
縱然對嚴金枝不太滿意,可陸有為自己樂意,她也不好再說什么。
好不容易等杜秀蘭想通,就出了大事,嚴金枝把薛巧巧給打了!
好家伙,聽說那薛巧巧半邊臉腫得跟豬頭一樣,連大牙都掉了兩顆!
出了這事,薛家肯定要鬧啊!
不僅去嚴家鬧,去煉鋼廠鬧,還跑到陸家來鬧!
孫大妹來的時候,陸家就杜秀蘭一個人在,她不敢開門,就聽著對方站在門外破口大罵,什么臟的臭的都罵出來了。
杜秀蘭當場被氣哭,眼淚水就跟決堤的水庫一樣,洶涌而出。
等到陸家其他人聽到消息趕回來時,孫大妹罵得口干舌燥,杜秀蘭差點哭斷了氣!
一向與人為善的陸大力看到這一幕,當時就怒了,操起手邊的扁擔,追著孫大妹攆了五座山!
其實,薛巧巧挨打這事兒,說到底也是她自己嘴賤。她講話太難聽。可薛巧巧再不對,嚴金枝也不該動手。
本來嚴金枝占著理,一動手,有理也變成沒理。到最后,不僅落個“兇悍”的名聲,還賠了不少醫藥費。
就連陸奶奶也說她,太傻!
可心正的傻子,總比壞心眼的機靈人強。
薛巧巧為啥要詛咒嚴家二老?還不是心中有氣!
她氣陸家,恨陸有為!
當初她跟陸有為談婚事的時候,陸家連一千塊彩禮錢都不愿出。可現在呢?他們愿意白白養著兩個老不死的!
薛巧巧氣不過啊,于是口不擇言,罵嚴家二老在嚴金枝過門那天就要死翹翹,也好給陸有為減輕負擔。
嚴金枝是個直性子,又是個孝順人。誰罵她都沒有關系,她能忍,可罵長輩,卻觸犯了她的底線。
她當時也沒想那么多,直接一巴掌揮過去。嚴金枝是平日里干的都是重體力活兒,她勁兒大,把薛巧巧打得哭爹喊娘。
至于說打掉她兩顆大牙,這都是別人以訛傳訛,其實根本就不是這么一回事。
薛巧巧只是臉被打腫,嘴巴里面破了皮。
為此,嚴金枝賠了五十塊錢的醫藥費。這個錢,是陸有為出的。
他這段時間經常往返于縣城和家里之間,久而久之,他就發現城里面的肉和菜之類的物資特別緊缺。
剛開始,他還不敢明著來,只敢把家里的雞蛋鴨蛋鵝蛋還有吃不完的蔬菜弄到城里賣。
次數多了,他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開始有意識的從大隊收購家禽蛋類和蔬菜類,往城里倒賣。
漸漸地,陸有為手里的錢就多了。不過,他這是有本的買賣,跟陸悠那種無本買賣有很大區別。
就算賺錢,賺的也是辛苦錢,不多,卻比在大隊掙工分強。
看到收益,陸有為心里就有了底。
從那以后,他每天天不亮就從家里出發,挑著籮筐去城里。等到了縣城,正好趕上早市。
他賣的東西好,價格又公道,很快就被一搶而空。
賣完東西,他再去嚴家,幫著干活,照顧老人。
而他這段時間掙到的錢,除了留點流動資金,大部分上交給家里,小部分自己留著,都花在了嚴家二老身上。
不是他心里藏奸,不愿意給女朋友家里花錢。而是他不給家里干活,家里卻要給他花錢娶媳婦兒。
因此,當陸有為掙到錢后,第一反應就是補貼家里。
至于對嚴家人,該他花的錢,他一樣不少花。
對于陸有為的所作所為,嚴金枝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等到陸家上門提親,提及彩禮一事時,嚴金枝直接表態:“不要彩禮。”
至于車和房,自行車該買,這樣陸有為進城就更加方便了。對于房子,她并沒有提任何要求。
關于彩禮的事,嚴爺爺也是一樣的態度。
在他老人家看來,再多的彩禮也換不來一個品性純良的孫女婿。
彩禮給得再多,也不如一顆真摯的心。
陸有為對待嚴金枝以及嚴家人的心,無疑是真誠的。只要有這個,就已經足夠。
嚴家的大氣讓陸奶奶深受感動,她跟嚴老爺子的想法一樣。錢和物再重要,也比不過人。
最后,陸奶奶拍板決定,彩禮要給,給三百,再買輛自行車。
本來陸家還打算給女方買塊手表,可嚴老爺子那邊卻說,手表他來準備。
再說房子的事,陸奶奶早就跟晚輩們商量過,等三兄弟結了婚,就分家。
長輩們不跟著誰過,他們自己過。等到行動不便了,再由三兄弟輪流照顧。
陸有為是老大,他最先結婚,也就是第一個被分出去。
房子肯定要建,家里連地基都批好了,只等冬天一到,就請人建房。
陸家在為了迎接新人做準備,秦家也沒閑著。
張鳳霞現在的海貨生意做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海貨這東西,本來就是稀罕玩意兒。而陸悠寄回來的海貨,又比普通海貨品質更高。
以前張鳳霞還騎著自行車走街串巷,現在,壓根就不用她去跑,自有人上門買。
一回兩回還好,次數多了,客人們就開始抱怨,說:“張姐啊,你現在好歹也算是個老板了吧?咋還住在鄉下?咱們倒不是瞧不起鄉下,可這地方實在是太偏遠了,來回跑一趟,多耽誤功夫啊!”
起先呢,張鳳霞也沒放在心上,她就是個農民,不住鄉下住哪里?
城里再好,那也不是她的家,她和秦江河都沒有想過要去城里買房居住。
可后來有一次,她進城的時候,突然被一個熟人拉著問“要不要買個院子”!
她當時嚇了一跳,問清楚事情的起因經過,以及房子的價格后……張鳳霞也不知道是腦子發熱還是咋回事,總之,等她再回到清泉大隊時,就已經跟人談好買房子的事了。
說不后悔是假的,可一想到那么大個院子,有花有草看著就挺漂亮,又覺得挺值。
現在還沒有買賣房產一說,沒人買房也沒人賣房。住城里的基本上都有單位,單位給分房。住農村的,誰去城里買房住,吃什么喝什么?
因此,那個準備賣房子的熟人才會找到張鳳霞,對方知道她賣海貨掙到了錢。
辦過戶手續也沒那么麻煩,帶上錢,跟對方去一趟房管所,基本上就能搞定。
等張鳳霞心懷忐忑地回到家,把這事跟秦江河一說,意料中的震驚和反對并沒有出現,秦江河倒是意外地看了張鳳霞好幾眼。
“既然已經答應人家,這事就不好再變。買個房子也好,不忙的時候你就去城里住著,別人到家里買海貨也更方便。”
換做以前,秦江河肯定不同意買房。
可現在的光景跟以前大不相同,現在家里有錢,在經濟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秦江河倒是愿意買房子。
他也是農民,除了田地以外,更看重的就是房產。
任何時候,有房就代表有歸屬感。
看張鳳霞的樣子,她對海貨生意真正上了心。與其隔三差五地往縣城跑,不如在縣城買個屋子,無論是住還是做生意,都比這樣跑來跑去的強。
不過,買房總歸是大事,還得跟兒子兒媳婦商量。
張鳳霞和秦江河一個電話打過去,秦建國正好不在。
等陸悠接到消息,給家里回了電話,這才知道張鳳霞準備在青山縣買房的消息。
問她的意見,她當然沒有意見!
聽到兒媳婦肯定的答復,張鳳霞的臉上笑開了花。
不怪她最疼小兒媳婦,就陸悠做的這一樁樁事,特敞亮!
雖說買房子的錢她和秦江河就拿得出來,不需要靠兒媳兒媳婦出錢。
可她更想得到晚輩的認同,這讓她覺得自己寶刀未老,帶給孩子們的不是麻煩,而是幫助。
陸悠并沒有將家里買房的事放在心上,她很了解張鳳霞,知道對方不是一個胡來的人。
家里一切都好,陸悠很放心,她現在想的是今晚上的事。
秦建國今天之所以不在,不是因為要歸隊,而是去了長生市,接他的隊員。
這些隊員都是當初去昌州市協助執行水上任務的同志,秦建國回來的時候,只帶了一小部分隊員。
現在,全員歸隊,他必須親自去接。
為了替他們接風洗塵,晚飯肯定是在家里吃。
陸悠倒是不嫌麻煩,她嫌棄的是丁東方。
之前在清泉大隊的時候,丁東方協助于迎娣,意圖勾引秦建國。
雖說最后事情沒成,于迎娣反而賠了夫人又折兵,把自己都搭了進去。可陸悠總不能因為事情沒成,就不把這事兒放心上吧?
其他事都好說,唯獨這件事,讓陸悠有點惡心。
要是沒有看到丁東方這個人,她也不會特意去做什么。可讓她好酒好肉地招待他,說實話,她做不到。
秦建國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走之前,他就向她保證,絕對不會把礙眼的人帶到家里來,讓她盡管放心。
丁東方年底就要離開駐地,轉業到地方上去。
在昌州市做任務這段時間,他也沒閑著,一門心思鉆營,就為了轉業之后能夠分到好單位。
他之前的思路挺對的,這事兒確實要找人幫忙。沒人幫忙,能分到什么樣的單位就全憑運氣。
可運氣這東西……就不說了。
再有,如果丁東方個人素質過硬,那他也不用愁了。不管怎么說,哪里都缺人才,哪里都需要人才。
就像秦建國,如果他要轉業,不需要找任何人幫忙,就能去他想去的任何一家單位。
所以說,很多時候,靠人不如靠己。可靠不了自己,就得找其他出路。
丁東方想讓秦建國幫忙,作為他的隊長,只要他說,秦建國但凡能幫得上忙,肯定愿意搭把手。
可他偏偏不這么干!
按照丁東方的想法,再深的戰友情,哪里比得上有利益掛鉤的關系?
譬如之前,他希望抓住秦建國的把柄,也希望秦建國成為他的表妹夫。
有了這樣一層關系,才夠穩。
他是典型的聰明反被聰明誤,別說算計秦建國的事情沒有成功,就算成功了……以秦建國的性子,哪還有他的好日子過?
就像現在,秦建國對他,再無一絲兄弟情。
“隊長!”丁東方拎著行李,站在車門外,像沒事人似的跟秦建國打著招呼。
秦建國點了點頭,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意簡言賅地說了兩個字:“上車。”
見此,丁東方眼神微閃,他抿了抿唇,一言不發地上車坐好。
副駕駛位上的蔣大川眉頭一皺,臉上閃過一抹厭惡之色。
對于丁東方和于迎娣干過的齷齪事,蔣大川和其他隊員并不清楚,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對丁東方的不喜和不滿。
畢竟,于迎娣當初還在宿舍里借住過一段時間,她提到秦建國時表露出來的欲望,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懂。
再加上丁東方這段時間一直鉆營人脈,壓根就沒好好工作。要不是看在大家曾經一起扛過雷的份上,誰愿意搭理他?
可他倒好,把隊友們的勸告當警告,有次甚至差點跟別人動手!
面對這樣的隊友,大家對他的忍耐力已經快要到達極限。
透過后視鏡,秦建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隊員們的神色。見大部分人都對丁東方愛理不理,僅僅維持著面子情,他的眼里帶著一抹沉思。
剛剛接到自己的隊員時,秦建國就敏銳地感受到,當初擰成一股麻繩的蛙人隊,已經亂了。
這里面固然有丁東方犯了眾怒的原因,卻也有其他原因。
秦建國垂眸凝思,將這事記在了心里。
再次踏上駐地所在的島嶼,隊員們的臉上展開一抹燦爛的笑容。
就連丁東方也不得不承認,即使他千方百計地想要離開這里,尋找到更好的單位。
可當他再次回到這座島上時,心底卻有一種回到家里的踏實感。
看到隊員們臉上如釋重負的笑容,秦建國的臉上帶著了然。
蛙人隊的隊員,這一生都該屬于水,他們合該在水的世界中自由遨游,而不是在復雜的社會中接觸太多的爾虞我詐。
水賦予他們新生,讓他們置身于不同于人類社會的江湖中。
在這個純粹的世界里,他們只需要肩負起屬于自己的責任,做一個比水還要純粹的人。
可人就是人,不是真正的水生物,他們需要靠近人群,接觸社會,走進繁榮而又復雜的江湖。
秦建國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他右臂一揮,沖大伙兒吼道:“立正,向左轉,跑步前進!”
“報告!”蔣大川站得筆直,身體猶如標槍。
秦建國瞥了他一眼,“說!”
“隊長,咱們的目標是哪兒啊?”蔣大川嘿嘿笑問。
“目標是——我家!”秦建國率先跑起來,他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還不快跑!早到的人吃肉,晚到的人喝湯,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嗷!”隊員們頓時發出陣陣狼嚎,離開了幾個月,他們也很想念駐地的伙食啊!
一回到駐地,他們就像回到水里的魚兒,更像脫了韁的野馬,一個個都恢復了本性,臉上洋溢著暢快的笑容。
在這個地方,即使訓練很苦,即使出海很累,也很危險。可他們好似生來就屬于這里,一旦離開,就會變得郁郁寡歡。
秦建國知道,這不是他們的問題,是長時間脫離正常社會造成的一種心理問題。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們頻繁地出海、訓練、出海、訓練,周而復始,日夜循環。
很多人都跟他一樣,好幾年才能回一次家。就算回去,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更有可能隨時就被電話召回。
不是領導們不愿意體諒他們,來到這里,選擇了這個職業,肩負起這份責任,就只能勇往直前。
現在還好,他帶的都是老隊員,基本上不會再像前幾年那樣,難得回一趟家。
只有剛剛從各個地方選拔上來的新隊員,才要面臨這種煎熬。
就像肉蟲和毛毛蟲,它們經過痛苦的掙扎和不懈的努力,最終破繭成蝶。
隊員們也一樣,他們要經歷漫長的培訓期,這個期限也許是兩年,也許是五年。
在這期間,他們很難有機會接觸外界,也沒辦法回家探親。
只有當他們順利畢業,成為一名真正的蛙人隊員時……當然不可能變得更輕松,未來即將面臨的挑戰,只會更多。
但是老隊員們的時間,相對于新隊員來說,確實自由很多。
當他們合格時,培訓期間的限制也就沒那么嚴了。
可與之同時,也出現了一些弊端。
秦建國邊跑邊尋思,今年年底,駐地將會送走一批海軍同志。明年年初,駐地又會迎來一批新的海軍同志。
離去的隊伍里面,很少有蛙人隊員。
組織上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就是為了培訓出優秀的蛙人隊員。不到年限,不出事故,一般很少有蛙人隊員轉業。
當然,這也只是東方艦隊的情況。
跟其他海軍單位不同,東方艦隊的蛙人隊,屬于水陸兩棲特戰隊。相較于其他單位,他們的要求極高。
正因如此,當初陸悠才會認為:駐地的蛙人隊員,他們雖然沒有異能,卻擁有極大的潛能。
駐地的蛙人隊員極其珍貴,損失一名,都讓秦建國和其他領導心疼。
這里的“損失”,并不是單指犧牲。像之前的蔣志文,現在的丁東方,他們都被算在“損失”之內。
可即便心疼,也要做到“寧缺毋濫”。
秦建國站在家門口,看著隊員們一個個收斂神色,裝出一副正經模樣,小心翼翼地進了門。
丁東方走在最后,見戰友們紛紛露出緊張局促的表情,他眼里滑過一抹嘲諷之色。
“丁東方同志。”秦建國的聲音打斷了丁東方的思緒,他猛地回過神,很快換上真摯的笑容。
“隊長,是嫂子在里面做飯吧?今天真是辛苦她了,我代表全體隊員,向她表示感謝!”丁東方下意識地打起了官腔。
秦建國嗤笑一聲,他抬手往前一指,示意換個地方說話。
見此,丁東方眸色一暗,他不由懷疑,秦建國單獨把他叫出來的目的是什么?
難道是因為……于迎娣?
除了她,丁東方實在想不出,秦建國還會因為什么而找他?
想清楚這一點后,丁東方決定先發制人。
“隊長,我,我有點事想請你幫忙!”不等秦建國反應,他語速極快地說道,“我知道,因為當初那件事,你對我有意見。關于這事,我不辯解!”
“是我對不起你,差點毀了你一世清明。幸好嫂子不知道這事,要不然,我就罪孽深重了!”
丁東方每說一句話,看似在向秦建國解釋,卻又像是在試探,或者說,警告他。
他昂著頭,雙目平視秦建國,“隊長,我和表妹對不起你,請你看在她并未釀成大錯的份上,饒過她!至于我,你想怎么對我,我都接受!”
他說了這么一大堆,中心思想卻只有一個:“雖然我跟表妹冒犯過你,可畢竟沒有真的傷害到你,是個男人,你就揭過此事,別老拽著不放!”
如果秦建國真的那么小氣,那他也不介意將這事傳出去,讓他嘗嘗八卦和流言的厲害。
秦建國不知是真沒聽懂還是裝沒聽懂,他只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東方啊,你知道于迎娣現在在哪嗎?”
“她,她不是在青山縣嗎?怎么……”于迎娣在哪,這其實也是丁東方想要知道的答案。
他只知道于迎娣卷走了余忠明家里的財產,在他的幫助下,來到駐地。
這事他早先通過楊梅,了解得一清二楚。
可后來,于迎娣了無音訊,楊梅也不再聯系他……丁東方直覺,于迎娣可能出了什么事。
而這件事,肯定與秦建國和陸悠有關系。
丁東方眸光一閃,他伸手揉了揉眉心,狀似不經意地說道:“我也好久沒有跟表妹聯系過了,不知她近況如何……”
他話未說完,就被秦建國打斷:“你要是想知道于迎娣的近況,就去問楊梅同志。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于迎娣的情況。”
“什么意思?”丁東方的心猛地一沉,他倏地低下頭,掩住眼里的驚駭之色。
秦建國為什么這么說,于迎娣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丁東方之所以緊張,并不是擔心于迎娣的安全,他只是擔心自己。
蔣志文的前車之鑒,仿佛就在眼前,丁東方即將踏上嶄新的人生,他不想步蔣志文后塵。
“東方,你也不是新來的同志,很多原則上的問題,你應該都很明白。”秦建國拍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說道,“我沒有騙你,楊梅才是最清楚內情的同志。你有任何疑問,都可以找她了解。”
“對了,我聽說,你跟楊梅同志……”秦建國揚了揚眉毛,眼里帶著一抹促狹之意。
丁東方笑得極為勉強,他扯了扯嘴角,急急解釋:“隊長,你別聽他們瞎起哄,我跟楊梅同志并沒有任何戰友之外的關系!這種玩笑,對我倒沒什么影響,可對人家女同志,影響可就太大了!開不得,開不得!”
“呃,隊長,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得先去辦了!你們先吃,不用等我!要是太晚,我就去食堂打飯。”
“好,你去吧!”秦建國并沒有戳穿他蹩腳的謊言,只要能達成目的,他管丁東方干啥。
回到家里,秦建國立刻換衣服去廚房幫忙。
今天來了十幾個人,媳婦兒得做十幾號人的飯,這一點都不輕松。
看到他,陸悠壓低聲音問:“人呢?”
秦建國和丁東方剛才站的位置,正好就在家屬院的圍墻角落。從秦家的廚房望過去,一眼就能看到。
“誰啊?除了我,你還想看到誰?”秦建國呵呵一笑,伸手從盆里抓了只香辣蝦塞進嘴里。
陸悠作勢用鍋鏟打他,她怒瞪他一眼,“你真是比末世人類還不講衛生!”
末世人類那是沒辦法,條件所限,別說飯前洗手,有的人甚至一年半載都洗不了一次手。
她說得含糊其辭,秦建國沒有聽清,他追問:“我比誰不講衛生?”
“沒誰,你快去洗手!還有,不準偷吃!”陸悠轉過身,掩去眼里的愁思。
她發現,自己對于末世的記憶越來越少。
盡管之前她就已經有了這種認知,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不可抗拒的影響力對她越來越大。
偶爾她也會想,末世的世界,會不會只是她的南柯一夢。現在,當她夢醒以后,夢里所發生的一切,將會逐漸從她的記憶中消失。
這并非陸悠危言聳聽,她也沒有夸大其詞。
這是她根據穿越以來所發生的一切,得出的一個最接近真相的結論。
如果,末世并非一場夢,那為什么……她從未思念過景秀。
她一直知道,景秀是她的母親,她還有一個拋妻棄女的渣爹,一個示她為親女的后爹,還有一個即將出生的弟弟。
這些親人,只存在于她的認知和記憶中,卻并未融入她的感情世界。
先前她并沒有仔細想過,后來一想,卻感覺驚悚。
在她的記憶里,她很愛自己的母親,也很尊重后爹,對同母異父的親弟弟充滿了期待。
可為什么,她從未想念過他們?
即使現在想起這些人,念著他們的名字,卻像隔著一道天塹,無法與末世的陸悠產生共情。
她,到底是誰?
“當”地一聲,鍋鏟掉落在地上發出的響聲將陸悠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媳婦兒,你怎么了?”秦建國撿起鍋鏟,放在水龍頭下清洗。
他心疼地摸了摸她的發頂,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自責:“是不是累了?來,坐這,你來指揮,我來做。”
門后面放著一把小椅子,平時坐在這里折菜剝蒜什么的,都挺方便。
陸悠順勢坐下去,她抬頭望著秦建國高大的身影,看他揮舞著鍋鏟,在鍋里發出“哐哐哐”的聲音。
不知怎地,陸悠“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建國,你別像對待階級敵人似的對待咱家的鐵鍋,你輕點!”
往前幾年,要買一口鐵鍋,還得用券!鐵鍋也是家里的重要財產,精貴著呢!
秦建國揚了揚鏟子,他頭也不回地說:“咱家這鐵兄弟質量扎實得很,放心,戳不壞。”
說完這話,他有使勁地戳了戳鍋底,鍋里的聲音由“哐哐”變成了“吱吱”,叫人聽得寒毛倒立。
“行了,你讓開!說好要做家庭煮夫,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亂做一通,好叫我看不慣,然后再也不讓你做飯!”陸悠一把奪過秦建國手里的鍋鏟,用手將他拐到一邊。
聽到陸悠的控訴,秦建國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
不過,他也不敢跟媳婦兒爭論。他有感覺,媳婦兒剛才的情緒有點不對,他得哄著。
“媳婦兒,我錯了!”秦建國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的姿勢,“沒辦法,像我這種蠢笨的人,跟你這種聰明人就是不能比。你一學就會,我做了千百遍,還是沒有掌握到精髓。媳婦兒,你得教我!”
“媳婦兒……”秦建國的聲音頓時低了下來,他微垂著頭,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我需要你。”
媳婦兒,我需要你。無論何時何地,我都需要你。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誰比我更需要你。
他伸出雙手,從陸悠的腋窩下穿過去,一只手扶著鍋耳朵,另一只手覆在陸悠握著鍋鏟的手上。
廚房的溫度似乎在那一瞬間,猛然飆升。
陸悠感覺自己渾身都在發紅、發燙,甚至淌汗。
她張了張嘴,正想說點什么。
突然間,背后傳來“咚”地一聲巨響……
秦建國和陸悠猛地回過頭,正對上好幾雙亮晶晶的眼睛。
“咳咳咳!那啥,呃,嫂子,隊長,我,我們啥也沒看到……”
“哎喲,我們這是在哪啊?啊,這是哪里,怎么看不到人影?”
“是啊是啊,前面怎么白霧茫茫的一片?我們是不是在夢游?”
“對!一定是在夢游!趕緊回去,回去就醒了!”
這幾人自說自話,說完了,火速從地上爬起來,一溜煙跑了。
最先說話那小伙子走在最后,他還傻兮兮地將廚房門給關上……
陸悠:……雖說被建國的隊員看到這樣尷尬的一幕,她挺難為情的。可是,這些人的智商呢?
秦建國:……他都不敢承認,這幾個都是他的隊員!真是丟臉丟到廚房來了,明天一定得好好操練他們!
經過這么一打岔,小兩口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過,對于陸悠的異常,秦建國仍舊放在了心上。
他想起之前也有過這么一次,媳婦兒的情緒很低落。
那時候,她似乎特別在意一個問題——她有事瞞著他。
到底是什么事,讓性格堅韌的陸悠數次低沉?
難道是因為……那件事嗎?
秦建國眸光一閃,他將此事放在一邊,專心替自家媳婦兒打下手。
等一幫小子在家里吃了個肚皮滾圓,直嚷著以后只認嫂子不認隊長。
也就這點出息!秦建國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們一眼。
吃完飯后,幾個勤快的小子搶著將衛生收拾了,把陸悠哄得眉開眼笑,也讓秦建國怨氣橫生。
這幫混小子也就洗了這么一次碗,媳婦兒就笑得那么開心?
他天天在家洗碗擦地,媳婦兒是不是該給他點額外的獎勵?
等人一走,秦建國立馬問上了:“媳婦兒,我勤不勤快?”
“勤快!”陸悠對秦建國的勞動能力表示肯定。
下一秒,就見秦建國伸長脖子,將右臉露出來。
這啥意思?
陸悠不明所以。
“媳婦兒,作為一家之主,你必須做到賞罰分明!”見媳婦兒不上道,秦建國諄諄善誘,“要是我哪天惹你生氣了,你盡管抽我,可勁兒地抽!”
他作了一個抽人的動作,特別帥氣,讓陸悠蠢蠢欲動。
“既然有懲罰,就得有獎勵!”秦建國舔了舔嘴巴,他眼珠一轉,臉上帶著點期待的笑意,“要是我做得好,讓你高興,讓你滿意。你說,是不是得給我個獎勵?”
“是,很是!”陸悠微微一笑,她揚起手,照著秦建國剛才的動作,狠狠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