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前天請假就是為了去……去看那個罪犯?”
“這事兒,你別跟其他人說,我確實去了公安局,也見到了馬瘤子。不過,我這也不是為了自己。唉你不知道,楊芳真的太善良了!她得知自己懷孕后,不僅沒有怨恨,反而……反而還替那個壞人著想。聽說馬瘤子已經失去了生育能力,楊芳肚子里懷的這個,就是馬瘤子這輩子唯一的根……”
“……這是善良?這是腦子有坑吧!”
“我不許你這樣說她!換成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像楊芳一樣勇敢無畏。她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卻仍舊保持著一顆純善之心,這是多么難得的一件事啊!”
“……”
護士值班間里頓時傳來一陣靜默,陸悠大概又停留了好幾分鐘,也沒再聽到任何動靜傳出來。
見有其他護士正往這邊走,陸悠態度自然地離開了原地。
說真的,不止那名護士震驚,聽到曲瑤瑤的言論,陸悠也驚呆了。
曲瑤瑤就是照顧楊芳的護士,她很年輕,對醫護工作充滿了熱情,也對病人充滿了同情。
這樣的性格,聽起來跟這份工作很搭配。可仔細一想,卻并非如此。
與熱情和同情心相比,醫護工作者更需要的是理智。
他們需要隨時保持清醒的頭腦,這樣才能作出最利于病人的判斷。
一旦同情心泛濫,必定會影響到他們的本職工作。
就像曲瑤瑤,她的個人情緒已經嚴重影響到她的理智,以至于讓她作出為了楊芳而請假的行為。
可同情一個人有錯嗎?
曲瑤瑤想要幫助楊芳的行為,有錯嗎?
陸悠站在長長的走廊盡頭,看著來去匆忙的醫生和護士,在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氣。
她知道楊芳想要做什么,也知道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面對這樣一個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女人,無論她是對是錯,都已經不重要了。
她總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楊芳既然愿意用肚子里象征著恥辱的孩子來做籌碼,這就說明,她的心里已經有了決斷。
或許,從她逃離馬瘤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做好了決斷。
陸悠站在不遠處,遙遙望著楊芳病房的門。她并沒有再過去,也不想再過去。
等喬老娘陪同祁天明見過楊芳之后,得知她的身體和情緒各方面都很正常,甚至都很健康。
喬老娘不顧醫生的勸阻,執意拉著祁天明離開了醫院。
“天明啊,以后但凡與這姑娘有關的事,你都不要管了!”都說人老成精,原本還對楊芳心生同情的喬老娘,在見過對方之后,心里只余下忌憚,“該做的,你都已經做好了。其他事,與你無關。”
祁天明點點頭,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之前他忙于工作,忽略了自己的人生大事。
他并不是不想成家,而是沒有遇到合適的對象。
他不排斥相親,畢竟相親是他唯一能夠接觸女同志的途徑。
可能不能互相相中對方,這也得看緣分。
經此一事后,祁天明覺得自己以后再也不敢相親了。
他寧愿打一輩子光棍,也不想再相親。萬一,他又遇到第二個楊芳呢?
只要一想起之前的那一個月,祁天明就忍不住后怕。
他自詡聰明,可遇上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時,同樣也是防不勝防。
從此以后,祁天明再也不敢小瞧任何一位女同志。即使她們看起來柔弱嬌小,可一旦狠起來,卻比任何一個看似厲害的男人還要可怕。
祁天明把喬老娘和陸悠送到指定的地方之后,就回了單位。
臨走之前,又鄭重地向喬老娘和陸悠道謝。
祁天明也不是傻子,盡管他不知道陸悠警告過楊芳。可在陸悠離開之后,楊芳就突然改變了態度和策略。
這事一開始,祁天明還不明白,可到了后面,他自然就回過味兒來了。
人家幫了他大忙,他總不能沒點表示不是?
給錢給票給東西,這就是打人家臉!
祁天明又不是瞎子,他能看不出陸悠并不缺錢花嗎?
他啥也沒說,啥也沒送,可一回到單位后,他就給家里的爸媽去了電話。
祁天明還記得喬老娘說過,陸悠是青山縣百山公社清水大隊的人,后來嫁到了清泉大隊。
陸悠現在跟她愛人秦建國住在駐地,人家要錢有錢,要啥有啥。總之,在長生市這塊地界上,他還真沒陸悠吃得開。
可他也不是啥都沒有啊,祁家在青山縣,乃至昌州市,那也不是默默無聞的人家。
得知陸悠還有一個龍鳳胎哥哥正在縣城里重讀高三,祁天明心里就有了打算。
青山縣只有一所高中,那所學校并沒有什么名氣。青山縣屬于偏遠山區地帶,就算縣城條件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學校各方面的條件都不是很好,可再不好,祁天明也不可能自作主張給陸悠的哥哥辦理轉學吧?
轉學什么的太離譜,可改善改善對方的伙食和住宿條件,這于祁家而言,卻是舉手之勞。
另外還有陸悠的婆家……刻意幫助人家,那是落了下乘,他爸媽也干不出這種事。
不過,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適當地給予對方方便,這倒是沒有什么大問題。
祁天明這么想,也是這么跟父母說。
自從知道楊芳的所作所為后,祁家二老差點氣病了!
他們自認沒有做過對不起楊芳的事,可對方怎么能夠死纏著祁天明不放呢?
祁家二老也不是沒有見過楊芳,要是沒有見過,他們也不可能讓祁天明跟楊芳相看啊!
那時候看楊芳,怎么看怎么周正,并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對勁。
可事實擺在眼前,兩個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家不得不承認,是他們看走了眼。
面對兒子,老兩口愧疚;面對幫助過兒子的人,他們感激!
更何況,祁天明提到的事并不難操作,難就難在,人家愿意接受他們的回報嗎?
別說,陸鳴還真不愿意!
他又不是什么大少爺,連一點苦都不能吃。跟在家干農活比起來,在學校讀書的日子就顯得太過輕松了。
困了就回寢室休息,餓了就去食堂吃飯,渴了就去鍋爐房打開水……對于農民來說,再也沒有比讀書更幸福的事。
陸鳴每天在學校如饑似渴地學習新的知識,他現在不僅在復習高中的知識,更是利用一切能夠利用到的機會和時間,自學大學知識。
沒有書,他就去借。
看完之后,他把能記住的記在腦子里,實在記不住的,就抄寫在本子上,時不時地拿出來看一遍,增強記憶。
這樣的學習方式跟其他人不太一樣,卻特別適合陸鳴。
等理解了更深層次的知識后,再復習高中知識,他的心里也就更有把握。陸鳴在學校的生活好似如魚得水,除了吃的比家里稍差之外,其他都很完美。
等在學校門口遇到祁家二老,聽到對方嘴里對妹妹陸悠的感激,并極力邀請他去祁家吃飯時,陸鳴婉言拒絕了。
別說給予祁天明幫助的人不是他而是陸悠,就算是他,也不可能以此為理由,去別人家里占便宜。
反正在陸鳴的認知里,只要是心甘情愿地幫助別人,那肯定不會想要回報。
如果是別有目的地幫助別人,那他就更要注意點了,萬一破壞了陸悠的計劃怎么辦?
要是陸悠知道陸鳴的想法,估計會感嘆一句:不愧是龍鳳胎啊,就這思維,都快跟她同步了。
陸悠并沒有將曾經幫助過祁天明的事放在心上,她跟祁天明又沒什么關系,之所以幫他這個小忙,那也是為了喬老娘。
她轉頭就把這事兒放在了腦后,跟喬老娘一起考察市里的市場。
喬老娘不是準備當后勤部的“大管家”,經營島上的臨時市場嗎?
就算是臨時市場,喬老娘也不想敷衍了事。
她要做,就想做到盡善盡美。
長生市里的市場已經日漸成熟,除了各個人流量集中的自由市場外,靠近軍區大院的位置,還修建了一個農貿市場。
陸悠和喬老娘去的地方,就是這個農貿市場。
跟自由市場相比,農貿市場就顯得規范多了。
首先,不同的區域劃分在不同的位置,每塊區域內,都有用磚和水泥砌出來的臺子,干干凈凈,規規矩矩。
進入市場,首先看到的就是賣生肉的攤位。
攤位與攤位之間,橫掛著幾根粗鐵絲,鐵絲上掛著鐵鉤子,半扇大肥豬就這么掛在鉤子上,惹得人狂流口水。
生豬肉的攤位生意最好,半只豬剛剛掛上去,這個要一斤那個要五兩。短短的時間內,半邊肥豬就只剩下朝頭的兩三斤肉。
就這,也很快被后來的人一搶而空。
沒辦法呀,市場里的豬肉都不要票,給錢就賣,誰不想要?
雖說住在海邊,海鮮的價格不如內地的貴。
可就算比內地便宜,那也比豬肉貴啊!更何況,豬肉買回去盡是肉,海鮮一大半都是殼。
算來算去,還是吃豬肉劃算啊!
豬肉攤子生意好,其他攤子的生意也不差。
總的來說,這個市場從一開放,就注定了它的命運不會差。
市場里除了賣生豬肉,賣熟食的也不少見。還有賣雞賣鴨賣海產的,賣水果賣蔬菜的,賣農具種子農藥肥料的,賣日用品的,賣衣服鞋子的……各式各樣,應有盡有。
逛了足足三四圈,也買了不少東西,喬老娘才意猶未盡地停下腳步。
“閨女,前面有賣小吃的,咱們先過去坐會兒。”逛了半天,就算她再激動再興奮,身體也有點遭不住了。
小吃攤賣的挺雜,什么東西都有。
像是面條粉條這一類的東西都有,還有甜點甜湯。
陸悠本來不餓,可看到這么多好吃的,她也有點忍不住,一口氣點了一大堆。
喬老娘自己就是做吃的起家,又經歷過吃不飽的年代,現在有了條件,她就特別樂意給孩子們做吃的、買吃的。
陸悠想了想,又跑到熟食攤子上買了一點鹽焗鴨掌和鹵肉。
鹵肉就不說了,這是喬老娘的拿手絕活,就連陸悠也學到了幾分真本事。
她之所以買別人家的熟食,也是為了嘗嘗味道。據她觀察,這家賣熟食的生意特別好,聽好多客人講,這家店的手藝最是老道,聽說用的鹵水還是什么百年老鹵。
至于鹽焗鴨掌,喬老娘也做過兩回。
不過用喬老娘的話來說,那就是:“我沒有學過這門手藝,做得也不地道。”
也許是喬老娘在“醬”這一項手藝上給了陸悠太大的想象空間,她總覺得喬老娘做的鹽焗鴨掌,也是香得不得了!
這會兒見到生意爆好的熟食攤子,正好有賣這兩樣東西,她干脆就一起買來嘗嘗。
鹵肉已經切好,肥瘦相間的豬肉被鹵水熬煮過后,散發著油亮的醬色。
也許是因為趕時間,肉片切得并不薄。即使是這樣,也仍舊阻擋不了大家對它的熱情。
陸悠用筷子夾了一片肉,塞進嘴里。
“怎么樣,味道如何?”喬老娘坐在矮凳上,笑呵呵地看著陸悠。
她是老手藝人,對于自己精通的那一行,她壓根就不用嘗味道。只需一看一聞,大概也就知道這肉的味道如何了。
民間出高手,要想吃到真正的美食,還得去市井小店里尋找。
這家熟食攤子上賣的鹵肉,盡管味道不如她做的那么講究,可想要憑著這門手藝混口飯吃,也盡夠了!
涉及到自己的老本行,喬老娘的要求非常高。
不僅對自己精益求精,對別人也是一樣。
光看這家店的火爆程度也能知道,人家不僅能混口飯吃,還能混得很好。
“還可以,比我做得好。”陸悠實話實說。
這話喬老娘聽著沒什么,可聽在別人耳朵里,卻有點狂妄。
“呵呵!小姑娘年紀不大,口氣不小嘛!”坐在隔壁桌上吃面條的老頭子頓時就笑了,他搖了搖頭,“你知道這家店的老板是誰嗎?”
“不知道。”陸悠心想,難道還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成?
老頭子“呼哧呼哧”地吃下最后一口面,又把碗里的湯都喝得干干凈凈。這才放下碗筷,專心跟陸悠說話。
“這家的老板姓喬,祖上就是專門做醬肉的,據說已經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以前啊,喬老板就在國營飯店掌勺,可說實話,他掌勺的手藝跟醬肉的手藝真沒法比!”
“姓喬?”難道是喬老娘的什么遠房親戚?
陸悠下意識地看向喬老娘,卻見她眉頭緊鎖,眼里帶著若有所思之色。
“對啊,這家人姓喬。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咱們長生市人,哪個不知道喬老板的大名啊!哈哈!”老頭子是個話嘮,這話一開口,就收不住嘴。
他吃完面條也不走人,直接拉過凳子,湊到陸悠和喬老娘這一桌,跟兩人說起了喬家的往事。
據他說,這喬家本來也不是什么大戶人家,也算不上地道的本地人。
喬家也是幾十年前才搬到長生市,在這里落戶生根,做起了老本行。
喬家現在的當家人呢,就是喬老爺子,可喬老爺子并不姓喬,他本來姓牛,叫牛大壯。
可這人仁義,他當年受了喬家恩惠,便娶了喬家那個癡傻的閨女,自愿入贅喬家。
從此以后,他也改姓喬,叫喬家梁。
喬家梁就是現在喬家的當家人,說起他那個癡傻的老婆,那真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這個癡傻老太太叫什么名字,沒有人知道,只聽到喬家梁一直叫她“二妹”,估計在娘家時行二。
這個喬二妹也是個可憐人,父母兄弟都死光了,她人雖癡傻,可長得卻很水靈。要不是喬家梁護著她,在那樣一個世道,喬二妹估計早就被糟蹋了。
可喬二妹是個癡傻兒啊,她壓根就不懂得感激,也從不把喬家梁當丈夫,當恩人。
也許是因為病情的緣故,她一天到晚都在罵喬家梁,罵他“忘恩負義”,罵他“不得好死”。
起先的時候,大家伙還懷疑了一陣,想這喬家梁興許是個人面獸心的壞人。
可日子一長,大家也都看到了,人喬家梁真真是個絕世好男人。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比喬家梁更好的男人了。
反觀喬二妹呢,她除了罵罵咧咧,家里萬事不管。跟家里家外一把抓的喬家梁比起來,她才像那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這一來二去的,大家也都知道了喬家梁的為人,紛紛為他打抱不平。
可喬家梁呢,人家還笑呵呵地替喬二妹辯解,說她只是有病。要是沒病,她肯定也愿意跟他好好過日子。
有病確實沒辦法,可正因為喬二妹有病,別人才更同情喬家梁的處境。
別人同情他,人喬家梁不覺得自己慘。
反正人家天天都在外面掙錢,干完活之后,就老老實實回到家,照顧喬二妹,收拾家里。
眼睜睜地看著這樣一位絕世好男人身處火坑,試問,哪個女人不心動?
“小姑娘,你可別笑。你是沒見過喬老板這個人,要是見到了,哦喲!”老頭子發出一陣“嘖嘖”聲,惹來喬老娘一記不爽的眼神。
他趕緊收起不正經的笑容,正色說道:“我這話可不是開玩笑,再往前三十年,像喬老板那么周正的小伙子,真是難找。哦,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男生女相,必是貴命’。這喬老板啊,就是男生女相,真真是比那戲臺子上的花旦還要俊上幾分呢!”
聽這老頭子說了亂七八糟一大堆,陸悠面也吃完了,湯也喝光了。
就連醬肉和鴨掌……也被老頭子幫忙解決了!
見老頭子一邊說話一邊舔著手指頭,陸悠嚴重懷疑,他其實不是來講故事,只是想來騙吃騙喝!
“嘿,你這是啥眼神!難道我陶某人還吃不起醬肉和鴨掌嘛?你等著,我再買一份去,請你們吃!”老頭子被陸悠的眼神看得有點心虛,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往熟食攤子走去。
“對了,”臨走之前,他又伸了個腦袋過來,沖陸悠擠眉弄眼地笑了笑,“我剛才那故事還沒說完呢!”
陸悠:……誰愿意聽他講的破故事!趕緊把她的鹵肉和鴨掌還回來!
滿腔怨氣的陸悠并沒有注意到喬老娘有點反常的表情,倒是那老頭子注意到了,還特意多看了喬老娘幾眼。
不是他猥瑣,他只是覺得,這個看著挺有氣勢的老太太,她有點兒面熟啊!
到底在哪里見過呢?
老頭子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他甩了甩頭,干脆不去想,又跟陸悠說起了話:“咱們剛說到哪兒呢?噢對了,說到有女人對喬老板動心!”
“當時可有不少女人對喬老板動心咧,可這一般的女人,也不敢明著干點兒啥是不?可這其中,就有一個敢干點啥的女人。呶,看到了嗎,正在攤子前收錢的女人,就是她。”老頭子朝熟食攤子努努嘴,“她就是喬老板現在的妻子劉紅兵。”
“現在的妻子?那喬二妹呢?”不可否認,老頭子講的這個故事確實很精彩,陸悠挺感興趣的。
她總覺得,這個故事不應該是這樣的走向。
見陸悠被提起了興致,老頭子得意地笑了笑,一張老臉皺成了菊花。
“喬二妹啊,她還在,還住在喬家。只不過,她那個樣子,又怎么配當喬老板的妻子呢?要不是喬老板仁義,換作任何一個男人,早就不管她了!”老頭子瞇成一條縫的眼睛里閃過一抹水光,他嘻皮笑臉地說道,“喬老板人好啊,一直養著喬二妹。他后來娶了妻子,又生了孩子,現在連孫子都快成人了。他還養著二妹吶!”
老頭子一時嘴快,直接將“二妹”兩個字脫口而出。
“大爺,你認識喬二妹啊?”陸悠眼神一閃,她笑嘻嘻地問,“你對喬家的事,了解挺多的嘛!”
“熟啊,怎么不熟?你走出去問問看,只要是地道的本地人,哪個不知道喬老板和喬二妹的事?”老頭子說漏了嘴,也不慌張。
他又看了喬老娘一眼,試探地問了一句:“大姐,我是不是在哪看到過你?”
陸悠:……她就說嘛,這老頭跟話嘮似的,自來熟地說了一大堆話,還偷吃了她的鹵肉和鴨掌,究竟是為了啥?
原來是為了搭訕啊!
一直垂頭不語的喬老娘,這會兒緩緩抬起頭,目光平視著老頭子:“我人老了,記性也不好,興許真是在哪見過面也說不定。”
老頭子怔怔地望著喬老娘,兩只眼睛瞪得極大,連眨都不敢眨。
看到這一幕,陸悠頓時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她趕緊結了帳,帶喬老娘離開了市場。
“誒!小姑娘!等一等!等一等啊!”陸悠帶著喬老娘在前面健步如飛,老頭子在后面瘋狂地追。
等走到一個僻靜的小巷子里,陸悠的腳步才慢了下來,她松開扶著喬老娘的手,問道:“大娘,你認識那位大爺嗎?”
“我……”喬老娘認真回憶了一遍,然后搖搖頭,“不認識。”
她是真的老了,可也沒到老年癡呆的地步。如果真的是故人,按理說,她肯定不會忘記。
要么對方認錯了人,要么,她可能真的跟對方見過面,但并沒有接觸過。
只有這樣才說得通。
喬老娘并不認為老頭子是故意發瘋,或者對她一見鐘情什么的。
先不說這事兒靠不靠譜,就從她的直覺來看,這老頭子雖說嘴上不正經,可眼神兒卻很正。
他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嘿小姑娘,看不出來啊,你腳程還挺快的嘛!”老頭子臉不紅氣不喘地追了上來,站在離陸悠和喬老娘一米遠的地方。
老頭子夸完人,又開始抱怨:“我說你這孩子,咋說走就走啊,連聲招呼都不打!我連鹵肉都沒來得及買呢!”
“大爺,您真要買喬家的鹵肉啊?”陸悠似笑非笑地看著老頭子,眼里帶著明顯的戲謔之意。
“你要是真想吃,我就買!”對于陸悠的態度,老頭子絲毫不以為忤,反而將了她一軍。
陸悠像是被噎了一下,她看了看喬老娘,又看了老頭子一眼,干脆說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找個……”
“我家就在前面,你們要是不嫌棄,可以去我家坐坐。”不等陸悠說完,老頭子便急急說道,“你們放心,我不是壞人,我就在這附近的島上當兵。具體是干啥的,我不方便說。這里的房子,是我家的老宅子,安全得很。”
陸悠眼角一抽,對這個莫名出現的老頭子有點無語。
壞人會跟別人說他是壞人嗎?
還有,他們又不是什么不法分子在碰頭,干嘛要強調一遍他的家里很安全?
老頭子神奇地看懂了陸悠的眼神,他嘿嘿一笑,“那啥,我這是習慣,都是習慣。”
陸悠和喬老娘對視一眼,兩人都覺得這老頭子有點問題。
喬老娘是覺得,這人恐怕真的見過她。不過,她更在意的卻是他剛才說的故事。
故事里的喬二妹,她到底是誰?
喬老娘想起了慧娘,她的妹妹,在娘家也是行二。
跟喬家寶相認之后,她也問過慧娘的事。
喬家寶告訴她,那時候日子過得實在太艱難,慧娘被父母塞進了遠洋的輪船。
如果慧娘還活著,那她現在應該過得很好。雖說這輩子可能都沒辦法再見面相認,可只要知道對方還活著,這于親人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
如果,慧娘遭遇了不幸……喬老娘嘆了口氣,跟親人失散這么多年,她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說不難過是假的,可命運如此安排,人又怎么能爭得過命呢?
喬老娘一直以為慧娘身在國外,卻不想在長生市聽到了疑似慧娘的消息。
說她是幻想也好,奢望也罷,她還是不想放棄。
萬一,萬一喬二妹,就是她的慧娘呢?
陸悠扶著明顯不在狀態的喬老娘,跟在老頭子身后,來到一棟破舊卻又厚重的三層洋房前。
“小姑娘,你也別‘大爺大爺’地叫我,我姓陶,叫陶青云。你就叫我,陶大伯吧!”陶青云看了喬老娘一眼,說話的語氣略微帶點緊張。
可讓他失望的是,喬老娘聽到這個名字后,并沒有任何反應。
喬老娘現在滿心滿腦子都在想“喬二妹是不是慧娘”,壓根就沒聽到陶青云的自我介紹。
不過,就算她聽到了,也認不出對方。
“陶大……伯,這就是你家的老宅子啊?”陸悠看著這幢即使破舊也不失美貌的別墅,略帶疑惑地問他,“我一直以為,老宅子都是老式的房子,但您這可是新式的房子啊!”
“老式”就是指以前的款式,復古的風格。
“新式”就是指國外的款式,洋氣的風格。
陶青云摸了摸臉,表情有點訕訕的:“我真沒說謊,這就是陶家的老宅子。”
“從我爺爺那一代起,陶家的小輩,都會被送到國外求學。學成歸來,再報效祖國。咱們家的人都比較新派,所以這老宅子的風格,就有那么點……”
“不好意思,陶大伯,我沒有懷疑您的意思。我只是好奇。”陸悠抿唇一笑,她扶著喬老娘坐在院子里的鐵椅子上,“這么說,您當年肯定也出國留過學?”
“是啊!我也在國外待了好多年。”提起往事,陶青云的臉上浮起一抹懷念之色,“可惜啊,就是因為有這個背景,我和我的家人……”
他搖頭笑了笑,滿是滄桑的眼里卻并未顯露出任何怨恨之色。
他們陶家人都很純粹,純粹地做科研,做學術。他們接受這個國家曾經有過的任何不美好,卻依然盼望著,有朝一日,祖國騰飛,人民安樂。
這也是他后來愿意接受華夏艦隊聘請,去島上繼續搞研究的原因。
陶青云的情緒很容易被人看透,面對這樣一個心胸寬廣心態豁達的老同志,陸悠不由肅然起敬。
她自認為做不到像陶青云這樣無怨無悔,可她卻敬佩這樣的人物。
如果這世間真的存在圣人,那么,一定就是像陶青云這樣的人類。
下一秒,陶青云嘿嘿一笑,一張老臉頓時皺成了皮薄陷多的肉包子。
陸悠:……什么圣人,什么心態豁達,什么心胸寬廣,一定是她的錯覺!
“對了,你們要不要喝點什么?”陶青云后知后覺地問。
聯想到對方留過洋又是高知分子的背景,陸悠破天荒地客氣地回了一句:“這太麻煩您了!”
“也是,家里連包茶葉都沒有,只有自來水。要不,我給你們燒點白開水?”陶青云的語氣有點不太確定。
陸悠:……
喬老娘:……
這次不等陸悠開口,喬老娘開門見山地問:“你能不能再跟我說一說,喬二妹的事?”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可我這心里實在放不下。你有所不知,我有個妹妹,名叫‘慧娘’,她也是行二。很多年前,我跟家里人失去了聯系,前不久才重新聯系上我的弟弟。他告訴我,慧娘去了國外。”喬老娘眨了眨眼睛,想要將眼里的濕意逼退。
不知為何,在面對陶青云這個剛剛才認識的人時,她將自己的心里話全部說了出來。
聽到這話,陶青云臉色一變,他的眼珠子飛快地轉了幾圈,這代表著他的腦子正在高速運轉。
“大姐,你的妹妹,是不是跟你長得有兩分相似?”
喬老娘愣了愣,她回憶了幾秒,然后才面帶遲疑地回道:“小的時候,慧娘長得像爹,我長得像娘。我們分別的時候,她也是大姑娘了,不知道后來有沒有長變?”
她這么說,那意思就是,她跟慧娘長得并不像。
這話一出,就連喬老娘自己也意識到了。
喬二妹或許真的不是慧娘。
“陶大伯,您的意思是,喬二妹的長相跟大娘有點相似?”身處局外,陸悠的思維比喬老娘清晰很多。
“但凡是親姐妹,就算長得再不像,肯定也有相似之處。不如這樣……陶大伯,您知道喬二妹現在住在哪里嗎?”
說得再多也不如親眼所見,就算喬二妹真的癡傻了,可她癡傻認不出親人,喬老娘肯定能夠認出自己的親妹妹。
“對對,瞧我這一急,腦子就轉不過彎兒來了。還是閨女你腦子好使!”喬老娘握著陸悠的手,臉上盡是慶幸的笑容。
是她想茬了!
問得再多,也不如當面一見。
只要見到這個人,是與不是,就能見分曉了。
可她們覺得容易的事,陶青云卻有點為難。
“這事兒但凡我能幫得上忙,我一定幫。可是……”陶青云面露難色,他低聲說道,“之前我講的故事,不全是聽來的。早在十幾年前,我確實見過喬二妹。那時候,我的身份有點尷尬,被安排了掃大街的活兒。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我才碰巧見到過她。”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她。她的消息,我也是從別人那聽來的。你們要是真想見她,我帶你們去喬家。”
“既然消息都是聽來的,那她還……”活著嗎?
聽到這里,喬老娘忍不住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