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微在劇烈的頭痛中醒來,看見眼前走動的人影,一時失了神。
“媽媽,姐姐終于醒了呢。”一個□歲的小男孩跑了過來,抱著她又喊又跳。
她向后移了移身體,卻不小心牽動了傷口,不由得痛得咬牙切齒。
“終于醒了。”一個中年女子走了過來,她穿著樸素,身上的衣裙是二十年代的產(chǎn)物。女人深陷的眼窩,高挺的鼻梁,有些蒼白的臉龐,一頭如瀑布般卷翹的長發(fā)披散在背后。或許在二十年前,她也曾是個美人兒,但如今在歲月的摧殘下,只留下了滿臉的皺褶。
女人摸了摸林微微的額頭,如釋重負(fù)地嘆了一口,“醒了就好,我們正商量著要送你去里賓特洛普家做女仆,你可千萬不能再有事。”
她說著莫名其妙的話,微微一時回不過神,愣愣地想,自己不會是在做夢吧?記得自己在暈倒前,是在展覽廳里。
見微微不說話,女人以為是她在鬧性子,又道,語氣中有了些尖刻,“簡妮,你別再想鬼主意逃出去,這女仆你是當(dāng)定了。現(xiàn)在到處都是金融危機,買一個土豆要扛一袋子錢,就連賣出去一塊碳都能發(fā)財。我把你養(yǎng)到十三歲,也該是你回報我一家的時候了。”
“十,十三歲?”林微微徹底震驚了,“我才十三歲?”
她伸出手一看,果然手要比原來的小,皮膚也白了一些,連腰際垂下來的頭發(fā)也顏色淡了許多。林微微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她,她不會穿越了吧?
微微的話令女人一頓,臉上掠過一絲無奈,但很快就被冰冷的表情所覆蓋,“十三歲已經(jīng)不小了,隔壁的特瑞斯十五歲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我已經(jīng)很顧及到你的感受了,所以沒有給你定親。總之不管怎樣,過幾天,里賓特洛普先生的管家就會來接你。其實,你也不必那么擔(dān)心,同村去的丫頭也不止你一個。大家一路有些照應(yīng),會好一些的。”
女人說完這些,就抱起兒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微微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搖搖緩緩地走到鏡子前,一張鵝蛋小臉映了出來。
鏡中的女孩有一雙很美麗的黑眼睛,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眨呀眨,一頭卷翹的長發(fā)垂在肩頭,雖然不是什么大美人,卻在林微微的眼里很賞心悅目。反正在東方人的眼中,西方人棱角分明的臉都很有魅力。
她一屁股跌坐了下來,有些無力,雖然不知道這狗血的情節(jié)到底是怎么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林微微已經(jīng)不存在了,從今往后她就要叫做簡妮了!
********************
穿到這里已有三天,林微微終于弄清了一些細(xì)節(jié)。現(xiàn)在是1933年的德國,一戰(zhàn)結(jié)束后不久,簡妮的父親也失蹤了,留下家里孤兒寡母五個。簡妮有一個嫁了人的姐姐,兩個十二歲的雙胞胎妹妹,和一個八歲的弟弟。因為三十年代的歐洲陷在嚴(yán)重的泡沫經(jīng)濟中,再加上作為一戰(zhàn)的戰(zhàn)敗國,魏瑪公國必須向戰(zhàn)勝國進貢,老百姓的日子簡直慘不忍睹。
簡妮的母親靠做些針線活糊口,即便這樣,家里仍然入不敷出,常常赤字。于是,萬般無奈下,母親只能把十三歲的簡妮賣給了有錢人當(dāng)丫頭。
或許簡妮是恨自己母親無情的,可是林微微卻無所謂,睜眼所見的每一張面孔對她而言都是陌生。反正都要干粗活,至于是在家里干,還是再別的什么地方,她根本無所謂。
見她停止了反抗,母親逐漸也松懈了下來,不再管著她。她時常和小伙伴一起出去,享受著最后的自由和寧靜。
簡妮還未退掉嬰兒肥,在一群高挑的女孩子中,顯得又矮又胖。十三歲不過是個小孩子,林微微覺得這個年齡就該珠圓玉潤的才算健康。可大家卻給她起了個綽號——小黃瓜。
小黃瓜,還是小冬瓜,他們愛咋咋地。見簡妮不像往常那樣的一惹就哭,小伙伴們也就一哄而散,只有一個人老跟在她屁股后面,嗡嗡地像只討厭的蒼蠅,老是制造噪音。
“喂,小黃瓜,你已經(jīng)呆坐了一個下午了!”
難聽的公鴨嗓音在耳邊響起,十五六歲的少年在青春變聲期實在叫人無法容忍,林微微向天拋了個白眼,心想,真不知道之前自己是怎么忍受過來的。
這個叫埃里希·哈特曼少年卻不打算放過她,用力地扯了扯她的辮子,叫道,“你是不是從山上摔下來的時候,被巖石撞壞了腦袋?”
她還是不語,伸手拔著地上的野草,心里煩亂得很。廢話,任誰得知自己穿了到了1933年的德國,都會震撼到死。再過六年,就要爆發(fā)第二次世界戰(zhàn)爭啊!就算她是歷史系的高材生,但也用不著親眼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吧!?光想到那子彈橫飛,哦,不,是原子彈橫飛的世界,曝尸郊外,血流成河,斷肢滿山遍野,她就忍不住渾身發(fā)顫。這種鏡頭,她連看電影的時候,都要用手遮住眼睛的呢。怎么去親眼面對?
“看你這樣子,不會是在害怕吧?”少年笑了起來,雙眼彎成了月牙兒,半真半假地說道,“既然怕去里賓特洛普家,那就不如嫁到我們家來吧。我爸爸只是個商人,可不是什么大官,我們家里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而且,當(dāng)我的老婆總比做別人的丫頭好吧。”
里賓特洛普?這個名字咋這么耳熟呢?她一定在哪本教科書上看到過,讓她想想,好好想想。
可身邊的少年卻不打算放過她,舞動著雙手,叫道,“喂,你說話呀。”
思緒被打斷,林微微只能放棄,悻悻地低聲道,“你還是別娶我的好。”
“為什么?”他有些驚訝,在這個村里,他爸可是有名的大財主。在現(xiàn)在這種時期,誰都巴不得找一家有錢人當(dāng)靠山。
“因為你會倒霉的。” 林微微很認(rèn)真地看著他說,她現(xiàn)在這具身體里可是流著四分之一的猶太人血液。納粹大肆屠殺猶太人,手段是何等的殘忍,簡直讓人發(fā)指。
撲哧,少年笑了出來,俊秀的臉上露出兩個小酒窩。
“事實上,自從認(rèn)識你以來,我就沒走運過。難道還怕更倒霉?”
“不一樣的。”林微微站了起來,不理他在背后的叫囂,徑自走了回去。
“喂,你不愿去當(dāng)女仆,又不肯嫁我,那要不然剪了頭發(fā),和我一起去當(dāng)兵吧!”
當(dāng)兵?如果沒記錯后,在戰(zhàn)爭前期,納粹除了有青年團之外,還有一支少女兵團。但還有八、九年的光陰,到了那時,簡妮就已經(jīng)超過了二十歲,而入少女團的年齡不能超過十八歲。再說,一個人的出身、信仰都被教堂記載在冊,要完全毀去,再重塑一個身份,可不容易。
一想到自己將來會面臨的苦難,林微微真是欲哭無淚。在二十一世紀(jì)里,她再混得不濟,至少沒有生命危險,沒有戰(zhàn)爭,更不必?fù)?dān)憂自己是外族人,而慘遭屠殺的厄運。
所以說人千萬不能太黑心,你看,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結(jié)局!她現(xiàn)在開始懺悔,還來不來得及?上帝啊,還是讓她再穿回去吧! 她寧愿當(dāng)一輩子的老姑娘。
“小黃瓜,你什么時候去里賓特洛普家?”埃里希追了上了來,與她并肩同行。
“下個月吧。母親說等我過了十四歲生日再走。”
“那正好,我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相聚。你走后,不久我也要離開。”
“去哪里?”
“去軍營啊。這里的男孩到了十六歲,就要參軍了。我的夢想是當(dāng)一個飛行員……藍(lán)天白云,任我翱翔。”
她轉(zhuǎn)頭去望他,陽光在樹葉間灑下,將少年的臉上鍍上了一層金色,照出了燦爛的色彩。
林微微心中一動,張嘴道,“還是別當(dāng)飛行員了吧。”
“為什么?你不喜歡么?以后可以帶你一起沖上云霄,去看一看上帝居住的地方。”青澀的笑容在他嘴邊擴散,卻很動人,生活在這個時期的他當(dāng)然不會知道將來發(fā)生什么。
林微微雖然對這一段歷史很熟悉,卻不知道,命運將會將這里每個人帶去哪里。她的腦海中沒有埃里希這個人物,所以不能告訴他的將來是怎樣的,但她記得,到44年左右,德軍的飛行部隊幾乎全軍覆沒。但她轉(zhuǎn)念一想,就是戰(zhàn)斗在東西線的阻擊兵,能夠生還的也是寥寥無幾。既然橫豎都是一個死,還不如在有生之日,按照自己的意愿,活得轟轟烈烈。
“算了,沒什么。”就算說了他也不會明白,林微微索性閉嘴。
這幾天,她一直在想,天要下雨,人要穿。只不過穿到這個苦逼的時期,真是太悲催了。靠,到底哪個沒眼力的斷絕了希特勒的藝術(shù)之路?害得全世界人民陷在戰(zhàn)爭的恐慌中,長達(dá)五六年之久!
等等,今年是33年,他才剛上臺,搞個暗殺之類的,應(yīng)該可以弄掉他。可是,去哪里找殺手?就算她現(xiàn)在去找其他黨派的人,估計也沒人會相信她吧?畢竟她口若懸河,毫無證據(jù),不被人當(dāng)神經(jīng)病就該偷笑了。
那種高難度的事還是留給那些間諜神馬的去做吧,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總是沒錯的,想辦法跑路吧。可是,再過幾年,全歐洲都會陷入戰(zhàn)爭的硝煙中,她該往哪里跑?蘇聯(lián)?1944年后,蘇聯(lián)才有機會揚眉吐氣。中國?這個時期被日本占領(lǐng)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條,更何況她現(xiàn)在這個模樣,很容易被當(dāng)成間諜。美國?對,只要不去珍珠港,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要移民啊,就需要錢,所以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拼命賺錢,然后逃命。確定了方向后,她才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了些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