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時后,弗雷德又打電話來,說是三具尸體找到了,讓林微微過去辨認。這都是什么神效率啊!魯道夫因學校有特訓,抽不出時間,她只好頂著山大的壓力,自己過去。
就外表而言,弗雷德溫文爾雅,彬彬有禮,是個十足的謙謙君子。但,內里……蓋世太保,這四個字在后世都臭透了,完全沒有名聲可言。
不知是否因為血管里的猶太血液,還是因為他本身就是屬于那種笑里藏刀笑面虎一類的危險人物,林微微一看到他就緊張,全身不自覺地陷入備戰狀態。這是一種本能的恐懼,就像是老鼠見了貓。
看見她艾艾期期地走進來,弗雷德從辦公桌上抬起頭,微笑著打了個招呼,然后跨著沉穩的腳步走來。他氣場強大,她不由倒退一步,兩人間保持距離。
弗雷德有一雙很精明的眼睛,像X光一樣,仿佛有著洞悉一切的力量,被他的視線掃過,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簡妮,請允許我這樣叫你。”他向前跨了一步。
林微微不由地又退了一步,暗叫,大哥,你別前進了,再前進,我就要貼到墻壁上了。
“看上去你好像在害怕,冒昧的問一聲,你是在怕我?”他又走前一步。
這一次她沒退步,只是低著腦袋,將視線保持在他雙腿以下的位置。33年的蓋世太保是個什么情況呢?她苦思,在腦海中搜索著,35年推行紐倫堡法案(種族法),38年大規模驅逐猶太人,按照這樣推算,33年的蓋世太保應該還只是普通的刑事警察。話雖這么說,可這個名頭總是擺在那里,讓人不談虎色變都不能。
“我,我沒怕。”
“那為什么你的聲音在顫抖?”
“哪有!”
“你不敢正視我嗎?難道小姐不知道,如果和一個人對話,不看他的眼睛是非常不禮貌、不尊重的行為? ”
聽他說的嚴肅,林微微想想覺得也有道理,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只能硬著頭皮抬頭和他對視。
見狀,他滿意地露出一笑,“尸體我們暫時安頓在地下儲藏室,現在請你和我一起下去。”
他走在前面,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住。微微沒料到他會收腿,一時沒收住腳步,砰的聲一頭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抱歉。”他禮貌地扶正她,側了側身,讓她并肩和自己走在一起,邊走邊道,“我忘了告訴小姐,這三人中,已有兩個的身份被證實,是來自于猶太血統的家庭。”
聽言,她的心臟頓時漏跳一拍。但隨即又想,她又不是賊,心虛什么?飛快地調整了下臉色,故作鎮定地點點頭,“是嗎?”
“是的,正如你所說,她們的額頭上都被刻上了大衛星,而且……”他灼灼的目光射在臉上,讓林微微覺得渾身不舒服。
他似乎在等她接嘴,偏偏微微咬緊嘴唇,沉默不語,于是他又接下去道,“腦殼都被打開了。”
林微微一聽,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蒼天嘞,她可不可以拒絕去看死人?她不萌鬼吹燈,也不萌恐怖片,她不想失眠做惡夢!
看了眼她的表情,他繼續說道,聲音沉緩,“然后,又被縫上了,而且手法非常高明,我們懷疑是專業醫務人員所謂。”
林微微都快奔潰了,媽呀,誰那么變態?打開腦殼又縫上,他以為自己在做腫瘤手術么!?
她突然問道,口氣躊躇,“我非得去認尸么?”
“不是非得,但是這能給我們的工作提供很大的幫助。”
很大的幫助?林微微很想和他打個商量,那下次你們在搜捕猶太人的時候,能否看在我曾給你們很大幫助的面上,放我一馬?
一個是官兒,一個是民,民服從官兒,所以她只能咬著牙跟著他走近陰森森的地窖。地窖常年不被陽光照射,剛走進去,便迎頭一股寒意撲面而來,叫林微微不由地打了個冷顫。
媽的真冷,和陰曹地府有的一拼。雖然地窖里除了他們倆,還有人看守,但這陰森恐怖的感覺始終如影隨形。
地窖盡頭有一座臨時搭建起的停尸臺,上面擺放著三具尸體,用白布包裹著,隱隱露出個人形。林微微一顆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偷偷瞄了弗雷德一眼,有些害怕。沒和魯道夫一起來,真是太失策了。
“尸體我們已經做過適當處理。”仿佛看出她的恐懼,他傳遞來一個請安心的眼神。
林微微臉上露出個淡定的笑容,其實心中早已翻了天,我又不是她們的親人,為毛要讓我來認尸啊?
正胡思亂想著,就見他手一抖,一下子將遮蓋在尸體上的白布給撩開了。三張白花花的死人臉就這么毫無預警地出現在林微微眼前,于是心臟一陣狂跳。
“你看看,是不是那日所見的。”
或許是看慣了死人,弗雷德的神情超淡定,一雙燦若繁星的眸子炯炯有神地看向她。好吧,誰讓我倒霉穿到了這苦逼的二戰年代,就權當為以后的戰亂打基礎,先和死人混個臉熟。
空氣中凝結著某種腐臭的味道,令人隱隱作嘔。林微微憋了口氣,走近幾步,粗略地投去了一眼。
尸首上的血漬已經干涸了多時,臉上慘白一片,恐怖異常,額頭上被人用利器劃出一個六芒星,正如記憶中的那般。只是隔空一瞥,她便不想再看了。
一抬頭,就撞入那雙精明的眼睛離,弗雷德正等候著回復。她忙點頭,“是的,那天我看到的就是她們。”
聞言,他皺眉,立即挑出她話中的漏洞,“可是小姐那天說,因為被血跡覆蓋,所以并沒有看清她們的面容。那么,你現在是如何判定她們三個就是當時你碰上的尸體?”
林微微被他問得噎住,不由一愣。
“您說得對,所以我不能確定這三具一定就是我那天看到的。我只能說,那個六芒星和我那天看到的一模一樣。當然,六芒星的畫法大同小異,因而也有可能不是我看見的那個。”暈,說了半天等于沒說。
弗雷德蕩起一抹笑容,解釋道,“我的質疑并非針對你,而是我的職責。”
“我知道。”林微微趕緊附和。
他付之一笑后,便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
雖然他和海因里希一樣愛笑,一樣風度翩翩,一樣說話有禮得體,但不知為何,這個人總是給微微一種很假的感覺,羊皮下似乎藏著一顆尖銳而又犀利的狼心。
她唯唯諾諾,生怕自己踩爆地雷。好不容易挨到最后,剛想歡天喜地的踏出警察局,就聽那個討人厭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他幾步追上來,道,“簡妮要是沒事的話,請陪我再去現場查看一下。”
不會吧!林微微的腳步一僵,忙找借口拒絕,“瑪格麗特嬸嬸等著我回去開工,我趕時間,真不好……”
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既然這樣,那不如就讓我送你一程,反正順路。”
一番話說得讓她暗自叫苦,卻又找不出話來反駁,只好垂頭喪氣地乖乖坐進晃眼的警車。
所以說,不管是黨衛軍,還是蓋世太保,都是一群非常之奸詐加狡猾的人,各種手段,各種威逼,各種忽悠……作為小市民的林微微在他們的壓迫下,毫無反抗能力,對此她深表無奈。
汽車停在半路上,弗雷德要下車‘順便’查看,她林微微還能自己走掉嗎?自然不能,于是只能協助警察調查。
“當時的尸體是在哪里找到的?”他問。
“在這里。”生怕他又要追問,林微微索性自覺地一次性都招了,“昨天我是在這棵樹下吐的,月亮在右手邊,而尸體是在月亮正下方。我雖然喝醉了,但是這個細節卻是記得很清楚。”
聽了她的話,他不禁咧嘴一笑,幾步走到她手指的地方,用腳點了點草地,問,“是這里?”
“是。”回答地鏗鏘有力。
弗雷德戴上手套,蹲下去,在四周查看,嚴謹地連一根花草也要研究上半天。這個認真勁兒,讓林微微有種柯南再現的錯覺。
他仔細勘察了半天,然后把頭一抬,那一刻,她幾乎都以為他要說,“真相只有一個。”
見他那么勤奮,她忍不住問,“怎么樣?有沒有線索?”
弗雷德笑笑,道,“真相永遠只有一個,沒有人可以把一件案子做到真正的天衣無縫。”
林微微一聽,當場就被雷到了,見對方正盯著自己目驚口呆的臉,頓時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將視線轉向地面。
他從口袋中找出一個袋子和鑷子,將一些可疑的花花草草裝入袋子,然后又再查視了一遍,才站起身。脫掉手上的手套,快步向她走來。
“抱歉,耽誤了你的時間。”
真是虛偽,早說了沒空,還不是他強迫自己過來,現在還要惺惺作態給誰看?林微微心里不爽,但臉上還是笑著,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沒事,哈哈,警民本是一家,應該的應該的。”
“警民一家?說的是。”他又無比奸詐地笑了起來,像一只老奸巨猾的狐貍。
誰和你一家,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