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成坐在矮凳上給前前擠菇娘兒,就是把最外面的皮剝開,但不扯下來,然后用手指輕輕捏里面的綠菇娘,也就是果實,等捏軟乎了,使勁兒一拽,將外皮及同它相連的一段小芯拽出來,然后小心的將菇娘籽從開口那里擠出來,留下外面的一層皮,放到嘴里,使勁兒嘬一下,叫菇娘皮里充滿空氣,然后輕輕一咬,會發出“吱嘎嘎、吱嘎嘎”聲音。
村里的小女孩兒都喜歡玩這個,家家在園子里都會種上幾棵或者幾壟菇娘秧,給家里閨女玩,或者留到老秋,菇娘熟了時候吃。
前前看村里別的小閨女玩,自己也想咬菇娘,可是,她太小,自己弄不好,每次往下拽外皮的時候,不是勁兒小了,沒拽下來,就是勁兒大了,將外皮拽斷了,或者將開口那里拽壞了。
小閨女不會弄,還想玩,所以就跟二爹爹撒嬌,求二爹爹幫著弄。衛成哪里弄過這個,不過,他對前前的要求從來都不會拒絕。于是抱著小閨女去后園子里摘了一捧綠菇娘兒,回來爺倆在院子里弄。
衛成雖然沒弄過,但是小時候也看見過村里女孩子玩,覺得應該不麻煩,結果,一弄才發現,這個,著實是個技術活!
衛成手大,勁兒也大,捏著櫻桃大小的菇娘兒,不是一使勁兒給捏碎了,就是往出拽外皮的時候給拽斷了。好吧,這個沒弄好,再弄下一個,看著碗里的菇娘越來越少,站在二爹爹旁邊的前前,急的直搓搓腳,小閨女終于發現,二爹爹不是萬能的了。
衛成急的,滿腦袋汗。
“撲哧!”西遠醒半天了,一開始,一邊醒盹一邊瞧這爺倆擠菇娘兒,瞧衛成的笨樣,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該,誰讓你無原則寵著了,所以現在前前有啥事,連穿個鞋都找二爹爹,別人給穿都不用,除非衛成不在家。
這下,給自己找了個難題吧?
不過,想起西韋的話,西遠幸災樂禍的想法又沒有了。
有一天,前前興起,覺得村里有的大姑娘在腰間扎個腰帶特別好看,她自己也想在小裙子中間扎一個,然后人家還很奇葩,怕帶子掉下來還是怎么的,拿剪刀咔嚓咔嚓,在好好的一個裙子腰那里,剪了兩個小洞兒,然后將帶子從里面串過去,然后在側旁一系。
你別說,這孩子還比較有創意,可是,好好的一條裙子這樣被毀了。
西遠真是對小女孩這種生物理解不能,你說,裙子本事已經夠好看了,非得加個腰帶干嘛,加就加嘛,你給剪兩個洞洞干啥?
于是,趁著沒人的時候,將前前狠狠訓了一頓,教育她要愛惜東西。教訓完了,然后叫前前在房檐下罰站。
也許,爹爹的神情太嚴肅了,嚇得小閨女覺得自己闖了大禍,小嘴憋著,含著兩泡淚,乖乖站在房檐下。
哎呦,等衛成回來,這下心疼壞了。不過,西遠說了,以后管教孩子,不管誰對誰錯,大人都不許在孩子面前起爭執,不然,小孩子就分不清自己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這一點衛成倒是贊同,光家里那倆小的,如今長了不到一歲,大的衛黎自己已經能夠邁著倆小短腿跑了,雖然西遠娘嫌棄衛成大手大腳,怕他把孩子胳膊腿扯壞了,不怎么叫他抱,可是,偶爾哄那兩個一次,衛成都被淘氣包弄得頭疼,他要是給吆喝兩句,別人不在還好,要是家里別人在,幫著講兩句情,哎呦,倆淘小子根本不當回事,所以,這個衛成現在深有體會,不再當面跟西遠黑臉了。
不過,那天一看小閨女的委屈樣兒,衛成還是心疼了,裝著進屋跟西遠求情,實際上那臉拉的,能有三尺長,然后人家轉身出來,就把小閨女給抱走了。
西遠拿這爺倆頭疼,事后跟西韋抱怨。
“哥,二哥這是愛屋及烏,不然,咋沒看見他這么疼別的孩兒呢。”西韋撲哧笑了,一手拄著膝蓋,一手拿著草莓吃,揶揄哥哥道。
西遠被調侃,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細想想真是這么回事。
要說西遠自己,有個閨女就滿足了,他沒有大燕國老百姓那種兒孫滿堂,后繼有人的想法兒,所以,在這方面他沒有啥思想負擔。
衛成不同,他雖然是西遠教大的,這種思想沒有別人那樣根深蒂固,但是,他畢竟是土生土長的大燕國子民,不可能一點這方面的想法沒有。
和西遠的感情,說白了,一開始是他衛成死乞白賴,用盡各種辦法,強求來的,所以,他心里難免有些思想負擔,覺得,是自己,害得西遠絕后;是自己,害得前前沒有兄弟姊妹照拂。
他自己不在乎這個,弄了衛黎衛練兩個當成兒子養,可是,不代表他不為西遠在乎這個。
想到這里,西遠回去后,跟衛成好好耐心交談了一番,主要為了打消衛成的顧慮。表明,自己沒有那些傳宗接代的想法,而且,他自己沒有兒子,可是西韋以后一定會有的,以及西陽西勇西方都會有,總之,他老去以后,墳前一定不會缺后人給的祭祀就是了。
聽了西遠的解釋,衛成抱著哥哥沉默了半晌,心里的負擔方減輕了。
西遠暗地里責怪自己太過粗心大意,看衛成每日里粗粗剌剌的,以為他不會想這么多,就忽略了他的一些感受。
瞧衛成對前前的耐心,可真不是一般二般人能做到,就是自己,當初對他和西韋,也沒這樣有求必應。
“哥,你醒了?”衛成聽見西遠的笑聲,如蒙大赦,急忙將小閨女連同裝菇娘兒的小碗,搬到西遠面前,用求救的目光望著西遠。
“二爹爹是不是很笨?”西遠逗閨女道。
前前小腦袋搖了搖,二爹爹即使擠不好菇娘兒,但是他的光輝形象在前前的心里,一點都沒有損傷,不過,嗯,爹爹更厲害就是了。
那天,爹爹罰她站房檐,小閨女委屈的撇著嘴跟二爹爹掉了好幾個金豆子,后來,二爹爹告訴前前,說他和小叔叔,小的時候犯了錯誤,爹爹也會罰他們的,而且,不是站房檐,是站門樁,誰從他們家門前經過都能看見。
那多丟人啊!別看前前小,人家還是有羞恥之心的,況且,二爹爹這么厲害,還有小叔叔也很厲害啊,爹爹都敢罰他們,爹爹就更厲害了!
所以,西遠這個爹爹的形象,如今,在小閨女的心里也異常高大。
西遠比衛成有耐心些,手也比衛成巧些,饒是如此,還是弄了好半天,差點沒去請不點兒了,才終于擠成功一個菇娘兒,前前高高興興地放到嘴里“吱嘎嘎,吱嘎嘎”咬著,一點兒都沒發覺,她這么個“小小”的要求,將倆爹爹弄的滿腦門汗!
現在,衛成一點兒也不覺得閨女比小子省心了。
“哥,跟你商量個事情。”西遠從吊床上下來,坐在搖椅上,衛成拿來濕布巾,西遠一下一下擦著臉,衛成看著他道。
小閨女正在花叢里一邊咬菇娘兒,一邊跟著蝴蝶跑,衛成很擔心,他們閨女一會兒會不會叫二爹爹幫著逮蝴蝶,話說,這個估計比擠菇娘容易,不過,前前膽子小,估計蝴蝶逮著了,她自己也不敢拿。
“啥事?”西遠看衛成鄭重的樣子,停下來擦臉的動作。
“那個,二虎哥和明玉哥想問問能不能來咱這里生活。”衛成遲疑道。
“二虎,明玉?”西遠有些吃驚,他們不是沒有解甲歸田嗎?
“本來二虎哥想著還在軍中干,去年論功行賞的時候,他不是被升為千戶了嘛。可是,明玉哥的身體在軍中沒有辦法將養,二虎哥說,這一年,感覺明玉哥的身體更差了,軍里生活再加小心,畢竟都很辛苦,所以,他下決心要和明玉哥解甲歸田。”衛成解釋道。
“哦,那,咋想起到咱這來了?”西遠思索著。他知道,衛成喜歡曾經的金戈鐵馬的日子,如今,窩在蓮花村出不去,能跟以前的袍澤在一起也是一種慰藉。
“他倆老家不是一個地方的嘛,你也知道,明玉哥家里情況比較復雜,所以,回老家難免有些是非。”衛成接過西遠手里的布巾,一使勁兒,扔到不遠處的水盆里,他這一手隔空投物的手法,少年時代就練得很嫻熟。
“而且,估計他們還是奔著咱家小神醫來的,二虎哥對明玉哥的身體特別在意。”衛成接著道。
“來也行,關鍵如果想要在這里安家不走了的話,要方方面面考慮周全。”西遠沉思到,他倒不是怕那兩個人來了,將他跟衛成的事情泄露出去,李二虎和萬明玉都是很講義氣的人,不會這么做,只是,那兩人的關系,嗯,如果弄不好,村里人知道了,難免被人非議。
“我跟二虎哥說了,不行也找個養善堂偷倆娃,到時候就說是表兄弟,媳婦都沒了,以前從軍,現在解甲歸田,家里那邊沒啥親戚,日子不好過,抱著娃來咱這生活。”衛成思忖道,看來,已經用心考慮這件事情了。
“你這偷娃還偷上癮了?可別忘了告訴二虎一聲,到時候瞧好啥色(篩,三聲),別整的差別太明顯。”西遠調侃衛成道。
衛成聽了,想起家里那一黑一白兩個胖小子,也經不住嘿嘿樂,估計李二虎和萬明玉來了,免不得一頓笑話。
“爹,二爹爹。”前前以為倆爹爹看她撲蝴蝶高興才笑的,也跟著咯咯咯的樂,追的更起勁兒了。
“哎,閨女,瞅著點腳下,別摔著。”衛成沖前前搖了搖手。
“知道啦,二爹爹。”前前脆生生答應著。
“他們是想在咱這不走了,還是有別的打算?”西遠低低的問。
“來咱這還能走?咱這現在多好啊,別說咱蓮花村,就是整個彥綏,現在都是個香餑餑。”衛成大言不慚地說。
“哎呀,我終于知道啥叫沒有自知之明了。”西遠笑道,“不過,他倆要是想長期在這生活,得琢磨點營生干干,總不能光吃老本吧?”西遠核算到。
“嗯,我也是想跟你商量這個事,你說二虎哥和明玉哥能干點啥?”衛成自覺自己在這方面沒有他哥道道多,所以,虛心求教。
“要不,你求求我?”西遠想起衛成有時候晚上會惡趣味,現在想找補一些回來。
“行啊,我求求你了,哥。”衛成嘴角微斜,一副壞壞的樣子,“嗯,反正到晚上,我再找回來,叫你多求幾聲。”
“滾一邊去。”西遠拿腳踢了衛成一下,衛成一把將他的腳攥住,用大拇指輕輕磨搓著西遠的腳背。
西遠一陣惡寒,小閨女可離他們沒多遠,一回頭就能看見,他這下可真知道啥叫授人以柄,嗯,自作孽不可活了。
“要不,等他們來了,讓二虎他們多買點地?”西遠急忙轉移衛成的注意力,看李二虎粗拉拉的樣子,估計干別的也不成,萬明玉身體不好,估計只能在家里將養。
“我想過,可是,現在買咱村的地可費勁了,程叔明確說過,村里地不賣給外人,他倆是外來的,咱不好因為咱們的事情,叫程叔破例。”衛成放開西遠的腳,大手拄著膝沉吟道,西遠急忙把腳丫子撤回去。
“倒也是。要不……”這還真是個難題,“要不,你去鄰村給他們打聽打聽,對,聽說東邊合增村,大燕嫂子娘家那村,他們現在賣地賣的可起勁兒了,程叔前幾天來跟咱爹二叔喝酒,不還說他們村里正是個沒腦子的,目光短淺,把地都賣了嘛,以后村里人想買都沒地可買,到時候準保得挨罵。”西遠思索到。
他們蓮花村和合增村只隔著東大溝這條干河,本來,村里有錢以后,程義曾經找合增村里正商量過,看能不能兩個村湊湊錢,在東大溝上面修座石橋,可是,張羅了兩回,跟合增村里正嘮了兩回嗑,程義就不吭聲了,也不張羅修橋的事情了。
別的人奇怪,關系好的都知道,程義那是嫌棄東村里正沒見識,東村人的風氣不好,正好,有東大溝隔著,他們過這邊來費勁兒,要是修上橋了,兩個村來往便利,以后少不了一些幺蛾子事,所以,程義才中途撤梯兒。
“成,我明兒在附近村打聽打聽,不過,咱附近村的地價可是不便宜,估計連成片的也沒多少了。”衛成點點頭,還是他哥想法多,點子多。
西遠:“那倒是沒事兒,只要是咱這方圓范圍內的就行,地養熟了,有想就近換地的,到時候換一下也可以。”
衛成:“哥,你不知道,現在人家都傳,說咱蓮花村是風水寶地,離著近的都跟著接仙氣兒,誰在這里生活都是好日子。咱村的地對外人不賣,周圍村可就借光了,都賣了不少錢。連城里有錢的富戶,都琢磨來咱這買地蓋莊子,不過,好地已經沒有多少了。”衛成站起來,到花叢中將小閨女抱回來,太陽要下山了,里面會有蚊子,他怕給小閨女叮咬了。
風水寶地?那也要看有沒有神仙來點化!西遠心里自吹自擂到,頗有種自己是位隱居蓮花村世外高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