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暮春時節(jié),早晨起來,喜鵲在棗樹稍上嘰嘰喳喳叫了幾聲,西遠哥幾個洗漱完畢,把要帶的東西拿到車上,栓子趕起馬車出發(fā)。
西遠給幾個弟弟請了十天假,領他們?nèi)ヒ惶烁?,本著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想法,西遠決定每年適當?shù)念I弟弟們?nèi)バ┑胤?,以增加些閱歷。
這次,他只帶了衛(wèi)成、西韋、西陽三個,害得小勇和狗蛋噘了好幾天嘴,西遠沒辦法,許諾下次再去,一定帶著他倆。
府城離彥綏三百里路程,當年西遠和爺爺用步量,走了八天,現(xiàn)在家里有馬有車,騎馬的話,快馬加鞭,一天可到,馬車的話,兩天也足夠了。
西遠坐在馬車上,旁邊幾個孩子騎著馬,后面孫葉領著家里的幾個小廝。
這次西遠乘孫葉去府城的機會,一起搭伴兒走,幾個孩子都是半大少年,又是第一次出遠門,有孫葉在,多了一層保障,西遠心里更有底氣。
三個孩子嫌馬車跑的慢,催著馬撒歡跑了一段,回過頭來再伴著馬車走,清晨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充滿了少年人的朝氣。
衛(wèi)成和西陽今年已經(jīng)十五歲,在這里,十六歲就算成丁,可以當個大人看待了,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家來給兩個孩子提親。
想到提親,西遠就覺得氣悶。前兩三年,也有人給他提親。西家現(xiàn)在條件好,西遠又是個讀書人,所以,一般二般的人家都要衡量一下,但是也有那或圖西家錢財、或喜西遠人品的,或跟西家門戶相當?shù)?,托人來探問?
對于親事,西遠抱著不熱衷也不反對的態(tài)度,前世陷入困境的時,女朋友的離開,讓西遠清醒的認識到,所謂的愛情,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是文人墨客杜撰出來、憑此慰藉心靈的幻想罷了,現(xiàn)實生活當中,哪里存在過愛情呢?即使有人真的相互喜歡過,這喜歡能持續(xù)多久呢?也不過剎那悸動罷了,保鮮期短而又短。所以這一世,西遠絕了對愛情的期待,只希望有一個安穩(wěn)的家就滿足了。
不過,西遠還是接受不了十幾歲就成親的事實,跟家里人講明,不到二十歲不會考慮親事。
家里大人雖然著急,可是知道西遠是個主意正的孩子,他說出來的話,一定已經(jīng)深思熟慮好的。
二十歲就二十歲吧,十九歲定親,二十歲成親,也還可以。但是過了二十歲,老人就接受不了了。當年西遠小舅二十一歲沒成親,已經(jīng)是大齡剩男了,那是沒辦法,家里窮,沒有人家愿意把閨女嫁過來,他們西家又不是這樣的情況,他們家小遠又沒有啥毛病,因此無論如何,不能超過二十歲。
西遠也清楚這里的習慣,知道家里只能妥協(xié)到這個年齡,才提出自己的打算。未來的妻子,不求能夠心心相印,只要舉案齊眉,一心跟他過日子就好了。
二叔二嬸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給西□□色媳婦了,不過有西遠在前面,他們不好超過老大,先給西陽定親成親。這也是讓西遠為難的地方,他是家里長兄,他不成親,家里幾個小的也成不了親,不能因為自己耽誤幾個弟弟。
一想起弟弟要成親了,西遠很是接受不能,在他看來,他們還是孩子呢,怎么一下子要成親成家了呢?
有了自己的小家,會不會和自己疏遠了?會不會像前世的弟弟一樣,除了算計哥哥的錢財,沒有一點兄弟情分了呢?
想到這里,西遠內(nèi)心隱隱不安。不會的,兩個孩子是他親手養(yǎng)大的,跟他自小親近,而且,家里條件也好,他從兩年前就開始給衛(wèi)成和西韋置辦產(chǎn)業(yè),兩個孩子雖然不會大富大貴,可是也不會缺錢花,這樣,就不會因為錢財而淡漠骨肉親情了。
“哥,哥?”衛(wèi)成騎在馬上,走在馬車邊,見西遠腦袋探出車窗,視線盯著遠方,出神的樣子,便喚了兩聲,見哥哥還沒有反應,拿手在西遠眼前晃了兩下,西遠方回過神來。
“哥,你想啥呢?我叫你半天了。”衛(wèi)成擔心的看著哥哥。
西遠:“沒想啥,就想我們成子都十五了,快要是大人了,哥想著給你找個啥樣媳婦好。”
衛(wèi)成:“哥,你又逗我,我才不要媳婦呢,我就在咱家,和你和小韋爹娘奶奶爺爺一起。”衛(wèi)成以為哥哥在和他開玩笑。
“哥,你上王燁家給二哥提親去,一碼能成,王娟可喜歡二哥了?!蔽黜f探過腦袋笑嘻嘻地接話。
王娟很喜歡衛(wèi)成,衛(wèi)成沒事去縣學練習騎射,每次完事出來,都能在門口“巧遇”王娟,害得衛(wèi)成不得不走后門,可是沒過一段時間,走后門也躲不開了,衛(wèi)成想盡辦法,每次回家跟躲敵人追擊似的。
“王娟……”西遠覺得王娟不大合適,王家條件比他們西家要好,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媳婦娘家比自家強,弟弟到時候要受媳婦轄制,西遠不情愿,自己的弟弟是嬌寵養(yǎng)大的,自家都沒給過氣受,憑什么到別人面前做低伏?。?
“成子,你覺得王娟咋樣?”西遠問衛(wèi)成,要是弟弟喜歡,他也不能當惡人,拆散好姻緣。
“哥,你說啥???不跟你們說了?!毙l(wèi)成氣惱的甩了一下馬鞭,紅馬踏踏踏跑遠了。
“二哥,二哥,等我一下?!蔽黜f見把二哥惹火了,急忙在后面追。
衛(wèi)成跑了一段,西韋再哄哄,看著哥哥也朝他笑,就不好意思再計較了。
衛(wèi)成:“哥,你也騎會馬唄?在車上坐著多沒意思?!?
西韋趕忙順著二哥的話說:“對,哥,你也騎一會吧。”
“行,小韋,把你的馬讓給哥騎一會兒,你來車上坐著。”西遠來了興致,不再糾結那些有的沒的了。
西韋:“……”他一點都不想坐車好不好,不過還是不情不愿地下了馬。
西遠這兩年沒事總陪著兩個弟弟騎馬,也跟著學會了,不過沒有兩個孩子騎的精。
“哥,咱仨比個賽,看誰跑得快?!毙l(wèi)成提著馬鞭,笑嘻嘻地看哥哥,西陽把馬圈好,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廢話,你成天長在馬上,我能騎得比你快嘛。”西遠白了衛(wèi)成一眼。
“哎呀,哥,又不贏金子贏銀子的,輸了就輸了唄。”衛(wèi)成拉了拉西遠的胳膊。
“行,就到前邊那棵樹那兒?!蔽鬟h拿鞭子指了指。
“好咧。”衛(wèi)成和西遠西陽同時提馬,然后一揮馬鞭,三匹駿馬向前馳去,西陽的馬是二叔今年給買的。
西遠哪里跑得過衛(wèi)成和西陽,不一會兒讓人倆落下好遠。
“哥,哥,你這馬騎的可真不行,你瞧你,把我的踏雪騎得跟咱家拉車的老馬一樣了?!蔽黜f急的在后面直喊,前面衛(wèi)成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西遠,一邊哈哈哈笑。
“凈瞎說,咋也比咱家的老馬快。”西遠甩了一下馬鞭,憋不住樂了。
孫葉坐在后面馬車上,看西家兄弟幾個比賽,也來了興致,下車挑了匹馬,也要跟著比一次。
一路走一路說笑,第二天到了濱江府。孫葉本來想邀西家哥幾個去自家住,被西遠給回絕了。
孫葉陪兄弟幾個挑了個客棧,選了兩間上房,本來想給栓子也定一個,但是栓子不干,說是費錢,西遠把錢給了他,讓他自行選擇。
安置好東西,幾個人去旁邊的食鋪吃飯。吃罷飯,孫葉告辭,幾個孩子看食鋪旁邊有間茶肆,里面人可以一邊喝茶,一邊聽說書藝人講古,來了興趣,非得要去。
找了張桌子坐下,要了兩壺茶,一邊聽書,一邊喝茶。他們旁邊,坐著一個青年,看樣子家境不錯,旁邊一個少年,明眸皓齒,像是書童似乎又不是,穿著打扮比奴仆要好許多,又和青年坐了一桌,看行事,給青年倒茶遞水的,又不似朋友。
青年見西遠看他,拿起茶杯朝西遠搖搖舉了一下,西遠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衛(wèi)成順著哥哥的目光,也看見了青年和他的隨從,跟著哥哥打了個招呼。
“哥,還沒小時候你給我們講的好呢?!蔽黜f聽了會有些意興闌珊。
廢話,他那可是古今中外,幾千年文化浸染后,到現(xiàn)代萃取的精華,這些正在進程中的民間藝人能比嗎?
“那走吧,咱們回去?!蔽鬟h起身,領三個弟弟回去休息。
洗漱完畢,西遠躺在床上休息,他和衛(wèi)成一間房,西韋和西陽一間。衛(wèi)成精力旺盛,趕了兩天路,也不覺得累,見哥哥休息,就跑西韋西陽那里瘋鬧了一通。
“哥,你猜咱們隔壁住的是誰?”衛(wèi)成回來見西遠醒了,趴在哥哥耳朵邊問。
“還能誰,小韋和陽陽唄。”西遠刮了衛(wèi)成鼻子一下。
“不是,我讓你猜另外那間?!毙l(wèi)成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不知道,哥認識?”西遠坐起身。
“嗯,就是我們聽書的時候,旁邊桌子上那倆人。他們還和我打招呼了?!毙l(wèi)成邊說邊將外面的衣服脫下,換上褻衣褻褲,一步邁上床來,仰面躺在西遠旁邊,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一晃一晃的。
“那還真挺巧,你還不累???快點睡,明兒哥領你們?nèi)ソ呁嫱?。”西遠咕噥了一聲,又躺倒了。
“嗯,行。哥,濱江府可真大,趕上咱們彥綏十個大了吧?”衛(wèi)成將腿放下來,翻過身,面對西遠,伸出一只手,放到哥哥身上,腦袋蹭了蹭枕頭,醞釀睡覺了。
西遠:“差不多,以后去京城,比府城還要大,那才是繁華呢,等你們再大大,哥領你們?nèi)?。?
衛(wèi)成:“好,哥,你可別忘了?!甭暮粑鼭u平穩(wěn),睡著了。
西遠因為剛剛睡了一覺,還不怎么困倦,醞釀了半天,意識方朦朦朧朧的。
似睡非睡間,西遠忽然聽到幾聲“嗯嗯啊啊”的聲音,正想睡過去,接著又來了幾聲,西遠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不過,沒動,怕把衛(wèi)成驚醒了。
“哥,啥動靜?”西遠正想著要不要捏兩個紙團,把衛(wèi)成的耳朵堵上,衛(wèi)成就迷迷糊糊地醒了,他常年習武,耳聰目明,一點動靜都能聽到。
“沒事,貓叫,你接著睡吧?!蔽鬟h無奈了,這要隔壁住的是一男一女,他還能給孩子普及點生理常識,可這……只盼著隔壁的動靜小點,快點完事。
誰知道,人家不但消停,還變本加厲了,“嗯啊嗯啊”叫的更大聲,男人的聲音,一邊喘息,一邊罵了一句:“奶奶的,今天爺不弄死你,我管你叫爺?!?
西遠連忙伸手去堵衛(wèi)成的耳朵,可是,哪里堵的住。衛(wèi)成徹底清醒了,西遠正手足無措,不知怎么跟他解釋,就看見衛(wèi)成伸直了兩條長腿,照著墻壁“哐哐”踹了兩下,“臥槽,你們逮個貓逮這么大聲,讓不讓人睡了?”衛(wèi)成用他男孩子變聲期的公鴨嗓,大聲喊了一句。
西遠:“……”
隔壁安靜了一會兒,接著有人哈哈哈的樂了起來。
“笑,笑,有啥可笑的?大半夜不睡覺,整的貓亂叫,真是毛病。”衛(wèi)成咕噥了一聲,抱著西遠的胳膊,慢慢的又睡著了。
西遠想笑又得憋著,憋得身子直顫,又怕把衛(wèi)成弄醒了,真是好辛苦。
第二天早晨起來,哥幾個梳洗完畢,孫葉也過來了,他抽空陪哥幾個去逛逛,聚德樓在濱江府開了兩家分店,生意都不錯,孫葉長住這里,對濱江府很熟悉。
幾個人從房間里出來,正好趕上隔壁的也出門,打了個照面,那個少年躲在青年身后,沖著衛(wèi)成嘰嘰咕咕一頓的笑,笑的衛(wèi)成直發(fā)毛。
“笑毛???你說你倆,大半夜連個貓都抓不住,弄的茲娃亂叫,把我跟我哥都弄醒了。”衛(wèi)成白了他們一眼,少年一聽,笑得更歡了。
西遠真是恨不得把衛(wèi)成的嘴捂上,“我的傻成子哎!”開始懷疑要不要給衛(wèi)成普及一下,那個啥的常識了。
“成子,你和小韋快下去,幫哥把早飯買好,哥和孫大哥一會就下去了?!蔽鬟h催衛(wèi)成,可別再說傻話了。
孫葉意味深長地看了西遠一眼,沖西遠眨了眨眼睛,西遠的臉“轟”一下紅了,孫葉難得見西遠害羞,心里某一個地方,不禁動了動。
當年的那個穿著補丁衣服、雖然緊張卻故作鎮(zhèn)定、和他討價還價的小包子,竟然長成了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渾身散發(fā)著書卷氣,一舉手一投足,都引人注目。
聚德樓能發(fā)展到今天這個規(guī)模,眼前的人功不可沒,當年孫老爺去世,給孫葉留下一處聚德樓,因為家里以前還算小富,孫葉少年很是過了一段聲色犬馬的日子,父親突然撒手人寰,留下他和老太太,日子過得有些艱難。
沒有兩年,聚德樓被擠兌的差點關門,還是這個人背了幾十斤辣白菜,讓聚德樓緩了一口氣,轉過年的反季節(jié)青菜,還有現(xiàn)在賣的火爆的烤鴨,使得聚德樓起死回生,并且越做越大。
以前,孫葉將這個小孩子當做招財童子,他的一句提點,一個主意,都能給聚德樓添很多進項,所以,西遠有什么事情讓他幫忙,孫葉都竭盡所能,其中不乏感激之情,更多的則是拉攏之意,這么好的合作伙伴,誰舍得放手啊?
如今,這個孩子長大了,成為一個讓普通人高山仰止般的少年,讀了書,倍受先生青睞,他孫葉一介商戶,能跟這個人以朋友交往,應當知足了。
“孫大哥,我們下去吧?”西遠見孫葉看著他出神,還以為孫葉在腦補他們昨天晚上聽到的場面,感覺非常不自在,不得不轉移話題。
“好,走吧?!睂O葉醒過神,笑了笑,朝對面兩個人瞥了一眼,打頭先往下走。
“哥,坐船可是真涼快?!蔽鬟h一行到了江邊,孫葉招來畫舫,幾個人在船上一邊喝茶吃著點心,一邊欣賞江南江北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