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些,時令已經進入三月,家家都要為春耕做準備,西明武也回了楊家莊,因為過段時間要春耕,他怕大哥家忙不過來,所以把西陽和西勇也給帶了回去。
家里一忙起來就沒顧上給早茬青菜育苗,現在事情告一段落,育苗雖然比去年晚些,不過還可以搶半個月左右的先,所以西遠還是弄了一些。但是西遠沒有種那么多,半個月的時間太短,太多的菜聚德樓消耗不了,另外,家里蓋房用的東西有些堆在后園子里,沒那么多地方了。
“三月三,曲麻菜(學名苣荬菜)鉆天”,進了三月,大地已經完全解凍,萬物開始生長起來,野菜、野草也露出了嫩綠的頭。向遠處遙遙望去,大地已經有星星點點的綠色。
春天的原野,黑土地寬廣無邊,樹木發出嫩綠的葉芽,各種植物競相冒出頭來拼命生長。經歷了一個嚴冬,不但植物,連人也更珍惜這溫暖的□□,生命仿佛沉睡了一個冬季,欣欣然地蘇醒了。
西遠現在倒沒啥事,農忙還沒開始,家里的活計都被父親和爺爺搶著干了,他每天除了教幾個孩子功課,其余的時間很悠閑。
有時候西韋和衛成興致來了,非得自己牽著豌豆莢出去溜溜,美其名曰放驢。西遠這時候就得跟著,幾個小家伙在前邊一邊牽著豌豆莢一邊打鬧,到了野地里,把驢放在那吃草,連西遠在內,大家就一起挖野菜。
這里的野菜最常見的有曲麻菜、薺薺菜、婆婆丁、偶爾還會找到小根蒜或者會發現縷蒿芽。
曲麻菜據說可以去火,不過它的味道吃起來有點兒苦,婆婆丁也是,所以孩子們更傾向于找薺薺菜,薺薺菜得挑嫩的,老了的也不好吃。
有一天他們發現了一大塊長著薺薺菜的地方,所以挖了兩籃子的薺薺菜,因為數量足夠,回來后就沒像以往似的只是洗干凈蘸醬吃,而是把薺薺菜用水焯了,然后切碎,又把過年時候熬油剩的油渣放一些在里面,兩個拌了餡蒸包子吃。
剛蒸出鍋的包子,帶著面的香氣,用嘴咬一口,薺薺菜的清香混合著油渣的肉香就飄了出來,簡直比過年時的餃子都好吃。
家里吃過一次以后,西韋和衛成就上了心,去放豌豆莢的頻率馬上就高了起來,而且兩個小家伙別的菜都不挖了,專心的尋薺薺菜,不過再也沒有碰到那樣的一大片。看兩個小家伙的樣子,家里大人也心疼,就用兩個孩子挖來的薺薺菜專門給他倆包幾個餃子,兩個小家伙還不好意思吃獨食兒,每次都要給家里幾個大人都讓到了,每個人都嘗過了他們才吃。
至于縷蒿芽,因為有一種特殊的味道有的人不愛吃,不過西遠卻喜歡。奶奶往鍋里放點油,把用水焯過的縷蒿芽剁碎,放到鍋里稍微炒一下,然后里面放些醬,做成縷蒿芽醬;或者把打過水焯的縷蒿芽拿來直接蘸醬吃;也可以放些肉用它來包餃子。不過包餃子又要用白面,又要用肉,忒浪費錢,基本上不會做。
西遠跟在驢屁股后頭,前邊西韋幾個小家伙一邊走,一邊把手里折來的柳條用刀片截成小段,然后用手慢慢地把樹皮向著一個方向擰,等里面的樹枝和樹皮分離后,將樹枝小心地取出來,然后用刀片把空心的樹皮尖端處最外層的老皮輕輕刮去,這樣一個柳哨就做好了,把柳哨放到嘴里,用力吹就會發出或長或短或粗或細的聲音。
柳哨村里孩子幾乎人人都會做,春日走在路上或者村中,經常入耳的就是這種短促的,不成曲調的嗚嗚聲。
聽西遠說今年家里要多養些雞,西遠娘就打算自己攢些雞蛋,然后再買一些,自己用炕頭孵雞蛋。
“娘,你自己孵能行嗎?”西遠有些擔心,這可不像現代,有溫度計、專門的孵化器,而是要完全靠人工自己來掌握和調解。
“怎么不行,咱家以前的小雞都是我孵的。”西遠娘道,她覺得與其花錢買雞雛,不如自己孵省錢。
“能行?”西遠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娘。
“能行,你娘都孵好幾回了。”西明文給媳婦兒打保證。
“那您就試試,不過別孵太多,您就孵一百個吧,剩下的咱買一部分。要真能孵好,以后就都歸您弄。”西遠也不想打消他娘的積極性,折中了一下。
“行。”西遠娘合計著自己家也沒那么大的地方,太多了真弄不了。
于是,從那天起,西遠娘就跟村里比較好的媳婦們打好招呼,誰家要是有種蛋可以賣給她,她按正常的價格買。
沒過幾天就湊夠了,西遠娘也是個干活爽快的,把家里炕頭那兒鋪上鵝毛墊,墊子上邊放了一個小薄褥子,這還是西韋小時候用的呢,褥子上邊放好雞蛋,然后再用稍厚一點的被子蓋上。
每天,西遠娘隨時伸手進去摸摸里面的溫度,覺得熱了掀開晾一下,覺得溫度不夠,就給炕洞里面添把火,等到小雞定型的時候,晚上又在油燈下拿著雞蛋照,把其中的寡蛋挑出來。有時候半夜也要把手伸到雞蛋里面摸摸,看看涼熱。
西遠看他娘這樣每天忙忙碌碌地很是感慨,看來人只有看到生活有奔頭了,積極性才會充分地調動起來。家里就要起新房,他娘嘴里不說,可是每天那情緒高昂的樣子就讓人感覺到她內心的喜悅。
就這樣,平時忙著家里或者菜園子里的活計,隔一段時間就跑回來看看她孵的雞蛋,二十一、二天后終于聽到蛋殼里發出“篤篤”的聲音,那是小雞仔用嘴在啄蛋殼。
西遠娘細心地把發出響聲的雞蛋放到一處,只要小雞破殼而出了,馬上把它放到炕頭旁邊的籃子里,如果不及時,那么小的雞仔在被子里很容易被捂死。
剛出殼的小雞仔毛茸茸的,不時發出“唧唧”的叫聲,可愛極了。西韋和衛成圍著愛不釋手,就連西遠也忍不住拿了一只放到手心里,小雞仔用它小小的嘴一下一下的啄著手,仿佛餓了要吃東西。
西韋和衛成稀罕小雞稀罕地不行,不過他倆也知道,盡管喜歡也不可能給他們玩。
第三天爺爺收拾倉房,發現了一窩小老鼠并把他們打死。爺爺把死老鼠放到了倉房外面的木樁子上,一轉身的功夫再找小老鼠就不見了。爺爺還心里納悶呢,難道是自己歲數大記錯了?
收拾完倉房,爺爺坐在院子里面休息,王三爺爺正好過來想借下西遠家的鎬頭用用,爺爺就和王三爺爺說起來這件事。
“指正是你放哪兒忘了,自己還不承認。”奶奶這時候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聽了爺爺的話在旁邊接茬道。
“不對啊,我記得讓我放門口的木樁上了。”爺爺也摸不準了。
“哎,咱們現在歲數大了是好忘事。”王三爺爺感慨道,“我那天想抽煙打磨磨地找我那煙袋鍋,后來還是柱子跟我說我才發現,煙袋鍋就在我手心里攥著呢。”
“歲數大嘍,大嘍。”爺爺也不禁感嘆著。
“你說你,別的事兒忘了也就忘了,這也能忘,你說那死耗子不扔,擱家里時間長了不得有味?”奶奶數落爺爺說。
“我就覺得我沒記錯,可不知道怎么就找不著了?”爺爺也沒轍了。
這時候,衛成和西韋從外面跑了回來,他們和柱子一起找程南玩去了。
“小韋,成子,剛才你倆在院子里玩了吧?”奶奶喊他倆。
“啊?啊!”兩個小家伙一齊摸腦袋。
“看沒看見你爺爺把他打的死耗子放哪兒了?”奶奶問,這老頭子愛忘事,還不如兩個小的記事兒記得清呢。
“奶,你找耗子干啥啊?”西遠這時候剛幫著他娘把小雞雛歸攏好,出了三天終于都出齊了,放了一百個雞蛋,一共孵出來七十四個,西遠覺得他娘的手藝還是不錯的,沒白忙活二十多天。
“你爺唄,沒事兒非得要收拾倉房,收拾的時候發現一窩小耗子,他說給打死了放外面木樁子上了,轉身的功夫就沒找著,我說他忘放哪了他還不承認。”奶奶接著絮叨。
“你這可真是,那我還能記錯,我記得清清楚楚地放木樁那兒了。”爺爺辯白道。
“是,你放那了,耗子呢?”奶奶白了爺爺一眼。
“那誰知道一轉身的功夫咋還沒有了呢!”爺爺底氣不足地道。
“是,是,死耗子也能長翅膀飛了。”奶奶繼續跟爺爺慪氣。
“小韋,你剛才和成子不是在院子里嗎,奶奶剛才問你倆看沒看見你倆咋沒回答啊?”西遠看西韋和衛成磨磨蹭蹭想溜號,估計是這兩個小家伙搗的鬼。
“沒,沒看見……”西韋小聲結巴道。
“真沒看見?”西遠繼續追問。
“那,那……”西韋那了半天,最后也不吱聲了,直接把手伸進自己的衣兜里,從里面拿出了一個小老鼠。
“哎呦,這孩子,你咋把耗子揣兜里了?”奶奶一下子站了起來。
“就拿了一個?”西遠接著問,這孩子是把小老鼠當寵物了?西遠心里想。
西韋就又從兜里拿出來一個。
“把兜里的都拿出來。”西遠命令道,老鼠可不干凈,這要是傳染點病可怎么辦。
西韋繼續從兜里往出掏,三個、四個、五個。
“沒了?”西遠問。
西韋拍拍自己癟癟的衣服兜。
“爺,您還記得打了幾個嗎?”西遠問爺爺。
“沒記住,估計得有九個十個的,不能光這幾個。”
“衛成?!”西遠看著衛成道。
衛成于是也從兜里往出掏,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掏完了也像西韋一樣拍拍衣服兜,證明自己的也都掏出來了。
“這兩孩子可真是逗,你說你倆玩啥不好,咋還玩死耗子?”王三爺爺一邊搖頭一邊笑。
“就這些了?是不是還有沒拿出來的?”西遠想炸炸他倆,看是不是偷著藏起來一個兩個的。
“沒有了。”西韋遲疑道,西遠一看他的表情就有事兒。
“不對,跟爺爺說的數沒對上。”西遠看上去很有把握地說。
“還有一個,還有一個……”大家都看著西韋。西遠不吱聲,等著小家伙招供。
“柱子跟我要,我給柱子了。”西韋頂不住壓力,只好從實招來。
王三爺爺:“……”。
這下王三爺爺也坐不住了,馬上起來拿著鎬頭要走。
“是不是還有沒說的?”西遠緊著又問了一句。
“還給了程南一個。”衛成在旁邊小聲補充道,哥哥什么的,也太明察秋毫了吧,嗯,這個成語還是哥哥前兩天教的呢,他當時還奇怪呢,那么細那么小的細毛怎么能夠看得清?今天看哥哥審問他倆,原來真的可以啊!
“三爺爺,您順路告訴程南他爹,讓程叔把程南那個也要出來。”西遠大聲對已經走出院門的王三爺爺喊道。
“哎,知道了。”王三爺爺也大聲回答。
于是當天下午,西家院子里有兩個小家伙,蹲在水盆前用小手一遍又一遍地搓洗自己的小褂子,哥哥說這是對他倆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