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田綠油油鋪滿原野,麥穗在葉間閃爍的時候,端午節又要到了。
五月初一,西遠起了個大早,今天他要和老爹去趟彥綏城。
臨出發前,西遠惡趣味了一把,跟衛成和西韋說,等他回來的時候,會給他倆一個驚喜,重點用手拍了拍衛成。
西遠這一番故弄玄虛,害得兩個孩子追著問是啥驚喜?西遠眼睛看著他倆,臉上笑嘻嘻的,但是就是不說。哼,讓你倆平時沒事兒蹦高氣我,這回急傻你倆小活作!
西遠越神神秘秘不說,西韋和衛成越想知道,尤其衛成,總覺得哥哥看他的眼神充滿深意!
倆孩子急得抓耳撓腮,追著驢車問,一直跟到出蓮花村,往西二里,大路轉彎的地方。見哥哥還不告訴他們,就想爬到車上,跟著一起去彥綏城。
西遠多狡猾啊,一看出倆弟弟的打算,馬上拿鞋底子,照著豌豆莢的屁股“啪啪啪”打了三下,豌豆莢撒開四蹄兒,“得得得”跑的飛快。
衛成和西韋在后邊追了半天,越追離驢車越遠,氣的直跺腳,發誓再也不理哥哥了!
所以說,兩個孩子的調皮搗蛋和西遠脫不開關系,是他沒事兒瞎逗出來的結果。
嘴里說不理哥哥了,可是心里還惦記哥哥臨走說的驚喜,到底是啥啊?衛成和西韋午飯都沒吃好,一上午,就在村西的大路上不錯眼珠地張望。
爺爺看倆孫子可憐巴巴的樣兒,恨不得等西遠回來捶他兩下,沒辦法坐在柳樹下陪著倆乖孫一起等。
一直等到未時中(下午兩點),才盼到驢車的身影,倆孩子也忘生哥哥的氣了,小跑著往前迎,近了一些后,看清驢車后面的東西時,衛成楞了楞,然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撒丫子向前奔去,連西韋這個小同盟都顧不上了。
“馬,小馬!哥哥,你給我買馬了,小韋,哥哥給咱倆買馬啦!”衛成一溜快跑,跑到車后,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悅,他早就想有一匹馬了!
西明文急忙把驢車停住,不然兩個孩子還得跟著驢車跑。這時,西韋也跑了過來,和衛成一起欣喜若狂地看車后面拴著的兩匹小馬駒。
兩匹馬駒通體棗紅,只是其中一匹全是紅色,另外一匹兩個前蹄是白的。
衛成興奮地想伸手摸摸,小馬駒“希溜溜”一聲揚起脖子,四個蹄子刨兩下地,它還不隨便讓人碰。
“成子,小韋,先別摸,馬這東西認人,等養幾天熟了就好了。”爺爺趕了過來,把倆孩子喝住。
“爺,熟了我們就能騎了吧?”衛成哈哈笑了兩聲,原地蹦了倆高,圍著馬駒一邊轉一邊問爺爺。
“能,咋不能。”爺爺回到,小遠是真能慣孩子,馬這么貴都舍得給買。
“二哥,我要這匹有白蹄的。”西韋覺得那倆白蹄兒特稀奇。
“行,我要全是紅色的這匹。”正好衛成喜歡通體紅色的這匹。好嘛,人家自己就分配完了,壓根沒別人啥事。
西明文樂呵呵的看著兩個小的,回來路上他和西遠爺倆就猜測西韋和衛成的反應,可真是一點兒沒猜錯。
把兩個兒子抱上驢車,放到車尾,不放車尾不行啊,馬駒在那呢。老爺子也坐了上來,爺幾個一邊說話一邊往村里走,路上碰到村里人,都會稀罕地瞧一下。所有人問花了多少錢的時候,西遠一概回答二十兩,實際上遠不止這個數。
這兩匹馬駒是西遠托孫葉在濱江城買的,據說是在北邊草原上套的純種野馬,馴熟后生的小馬駒,這是孫葉托人在黑市買的,要是在明面的騾馬市買,兩倍價錢還要多。
不過這些西遠跟誰都沒說,包括他老爹西明文,一匹小馬駒十兩銀子已經是他們能夠知道的最高價錢了。
西遠早就想給衛成和西韋買匹馬了,尤其是衛成,心里惦記這個事有兩年多了。去年本來西遠想給買,后來因為姥爺家的事情,不得不擱置了,如今總算讓孩子如愿以償。
哥哥給的零花錢,衛成一文不花的攢了起來,打算自己攢夠了買匹馬,要不然跟西遠上集市咋一毛舍不得拔,就是為了買馬,讓他影響的,西韋也跟著成了小鐵公雞。
現在馬買了,心愿實現了,錢對兩個孩子來講也沒有那么重要了。兩個小鬼頭知道哥哥向著他們,才給買的馬,也知道馬不便宜,當天晚上就把自己扣扣搜搜攢出來的所有錢拿出來,補償買馬的費用,還聲明,以后接著攢,一直把馬錢攢夠為止。
把西遠稀罕的,得得瑟瑟地把錢拿給全家人看,跟所有人顯擺自己弟弟多懂事,然后鄭重其事地把錢交到奶奶手里,你別說,倆孩子還真沒少攢,兩個的錢加一起有一兩多。
“這小遠,把孩子慣得沒邊兒了。”晚上爺爺在自己屋里跟奶奶叨咕。
“慣孩子咋了?好孩子不怕慣!我們倆小兒這么慣也沒學壞,比別家孩子都懂事,才多大的孩兒,看家里有啥活就知道搶著干!你看看東院老從家,一有啥活,你攀我,我攀你,成天打仗聲天的。”奶奶一聽爺爺的話,不樂意了。
“我也沒說咱孩子不懂事啊,我就說一句小遠慣弟弟,你就給我整出一大堆話。”爺爺急了,他也覺得自己倆乖孫懂事啊,不過對于西遠專門給孩子買兩匹馬騎還是不能理解:不是用來拉車,也不是用來耕田,還花了那么多錢!
“你就知道心疼那倆錢!幸虧我們倆乖小兒給他哥長臉,把錢還了,不然你這關都過不去。”奶奶,您還能再強詞奪理嗎?一兩多和二十兩可是差很多的。
其實奶奶也不理解西遠的做法,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莊戶人,家里銀錢花銷都是為了糊口,不過老人家無條件地支持大孫子,相信西遠不會無緣無故給孩子花這么多錢,就是為了玩,只不過凡事他們只能看一步,小遠卻能看出兩步三步或者更遠。
“真是跟你掰扯不清,還能不能再歪歪了?我沒說小遠不好,也沒說倆小兒不好。”爺爺提高了嗓門。
“喊啥?你跟我喊啥?”奶奶一下子坐直了,也提高了嗓門,“你不就是看老三家過得不像樣,日子精窮,心里難受嗎?那是他們自找的!”奶奶對三兒子三媳婦灰心了,剛生小不點的時候,多好的機會和老大一家和好啊,連不待見他們的小遠都過去看小不點了,可是兩口子連帶丈母娘一起都不知足!
“這咋還整老三家去了?”爺爺聲音一下子低了,最了解他心思的還是老太太。
“咋整老三家你還不明白?你不就覺得小遠寧可花那么些錢,給倆孩子買玩物兒也不幫扶他三叔,心里不舒服嗎?”老太太白了老頭一眼,“可你看,那是能幫扶起來的嗎?一天天的,就跟別人該他似的,給他們啥都是別人應該應份。我告訴你啊,你要是敢拿老大家的東西接濟老三,我就跟你沒完。”老太太說著說著招了惱,她當然希望老三家能過好,不看別的就光瞅小狗蛋,那孩子多不容易啊,可是,老三兩口子……
“我說,你咋還沒完沒了了?”老爺子理屈詞窮,老太太直接指出了他的痛處。
“我說你心里去了吧?錢是人老大兩口子起早貪黑掙的,你干的那點活,人小遠給咱倆的私房錢都足夠了,只多不少。人為啥給你私房錢,自己還不尋思尋思?你自己一輩子攢了多少,有沒有人家給的多?”老太太把老伴問的啞口無言,是啊,他們自己苦熬干休一輩子,也沒攢下這么多。
“老大一家自己掙的錢,人家想咋花就咋花,憑啥非得幫扶自己兄弟?他們要是像老二兩口子一樣,老大能不管?我也想明白了,那就是灰堆里的豆腐,咋提都提不起來,就是個無底洞,咋填都填不滿。你要是舍不得老三,你就和老三過去,我可得跟我大兒子大孫子過。真是享福享過頭了,別人叫句老太爺,還真覺得自己是老太爺了!”老太太夾槍帶棒把老爺子一通搶白,前兩年她不也一心想幫老三家嘛,可是,幫來幫去,幫回來一腔子傷心。
“……”老爺子真是竟無語凝噎,心里偏向老三家的那點小火苗,“噗噗噗”被老太太給撲滅了。
老兩口這屋的口角西遠可不知道,他現在正大爺似的躺在炕上,享受倆熊孩子全方位服務。
衛成和西韋一個給哥哥捶背,一個給捏腿,偶爾還得聽從哥哥的臨時指派,下地端個茶倒個水,要多乖有多乖,想一想后院的馬駒,不知道咋跟哥哥說好,一會兒跟哥哥蹭蹭臉,一會給摟摟脖兒,把西遠給得意的!把倆弟弟折騰夠了,才大發善心,手一揮,睡覺。
不過西遠的得意沒持續幾天,然后他無比清楚的意識到,倆弟弟被搶走了!
以前是西遠嫌兩個孩子鬧騰,沒事兒就轟他們走,讓他們去外邊玩,他自己在家躲清閑。西衛和衛成見哥哥不理睬他們,才想盡辦法撩拔西遠,跟哥哥鬧騰。
現在可好,西遠壓根兒抓不著人家的影子。每天早晨起來,把該做的事情做完,兩個孩子一溜煙就跑馬棚去了。
西明文本來覺得,馬駒跟家里的牛、驢放到一起就行,可是西衛和衛成不干,說那兩個東西太笨,配不上他們的踏雪和追風。
西韋給他的馬取名為踏雪,衛成取的是追風,要多霸氣有多霸氣,這是從哥哥講的書中學來的。
大人不給弄,他倆也能作,要自己建個馬棚,又搬磚又扛木桿。西明文無奈,只好在驢棚旁邊給搭了個馬棚,倆熊孩子也知道給家里添亂子了,搶著幫忙,跑前跑后,無比殷勤,手都磨起了泡,把西明文心疼的,責備的話早忘爪哇國去了。
西遠認為馬棚建得無比值,因為倆熊孩子整天長在馬棚里,圍著馬駒轉,吃飯睡覺,不叫三五遍不回來。西遠恨得一遍遍說,給他倆在馬棚里搭個床,讓他倆住那兒,直接跟馬駒作伴得了。
不過他說了兩次就不肯再說了,因為瞧兩個孩子的樣兒,還真動心有那個意思了,西遠對此真是沒法兒沒法兒的。
衛成更可以,晚上睡覺躺在炕上都惦記馬駒,人在屋里心還在馬駒那兒呢,有一天晚上半夜起來三次跑馬棚看,西遠忍無可忍,拍了衛成好幾鞋底子,嘴里罵他“窮漢得了狗頭金,半夜起來拎三拎。”
這還是開始幾天,現在他想拍都找不到人了。人倆用了幾天時間跟馬駒混熟了,馬駒也讓他們騎了,跟貼臉也不仰脖了,兩孩子和馬駒也就不著家了。
天天練完拳腳,學完功課,西韋和衛成就把馬駒牽到外面,去野地里吃吃青草,在水塘邊給洗洗澡,騎上小跑一會兒遛遛腿兒,晚飯后給添添水加加料,另外給整理整理鬃毛……
有一天,西遠娘梳頭找梳子怎么都找不到,忽然來了靈感,跑到馬棚去看,可不嘛,兩孩子人手一個,伺候馬呢!
西遠知道后氣得,真想把兩匹馬駒燉巴燉巴給吃嘍,特么的,你們的頭發還是我給洗我給梳,沒說反過來伺候伺候我,倒先便宜兩個畜生了。
西遠很無奈,灰常灰常不想承認,自己一個大活人吃倆小馬駒的醋!以前西遠常常拿在手里的鞋底子,沒了用武之地,蔫頭耷腦的躺在炕尾處,哎,真是寂寞如雪!這到底是誰給誰的驚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