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很快就過去,因為有萬德鎮讀書的經歷來過渡,幾個孩子在彥綏適應良好,頗有些樂不思蜀的味道。但是不管怎樣,他們平時去學堂讀書,旬末都要回蓮花村。
依孩子們自己的想法,恨不得休沐的時候也在彥綏,這樣就有時間在城里溜達溜達,見識見識。
西遠沒讓,家里老人望眼欲穿盼著這兩天呢,不能光貪圖自己快樂,不考慮老人感受,本來衛成西韋還想和哥哥爭取爭取,等西遠把因由一講,兩個孩子不吭聲了,覺得自己把爺爺奶奶忽略了,心里很慚愧。
西韋和衛成年紀還小,一心想瞧瞧外面五光十色的世界,體會不到大人,尤其老人家的想法。
西遠要不是內里住著一個成熟的靈魂,也想不到這些,前世離家上學的時候,西遠第一個念頭就是:嗯,終于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自由在前方招手啊!
經歷了一番人世酸甜苦辣,現在西遠能想到這一點了,也不忘提醒弟弟。一經哥哥講明,西韋衛成再沒有異議,每逢休沐,乖乖跟哥哥回蓮花村,平時沒事兒在街上看到啥稀罕東西,也掂記給爺爺奶奶和家里其他人買。
西遠對他倆的反應比較滿意,小孩子嘛,哪有不犯錯的,只要給指出來,意識到了,肯改就好。他的弟弟可以嬌寵,但是卻不能寵成心里只有自己,只以自我為中心的人,那樣的話,他對孩子的教育就徹底失敗了,這是西遠的底線。
現在西遠徹底成了一個閑人,當然,在家的時候,他也比較閑,只不過,現在更閑。在彥綏買宅院的時候,是確定先生之后,就近買的。從家里到學堂,走路不到一刻鐘,幾個孩子吵吵嚷嚷不讓送,嫌丟人,所以現在他們每天都是自己去學堂。
栓子這下也閑下來了,一開始栓子還擔心,西家會不會不用自己啊?西遠給他吃定心丸,既然當初用他了,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會今天用明天不用。
好在今年家里雞舍的雞都長大,開始下蛋,兩千多只雞,雞蛋擱天就得往出運,栓子改為負責來回用馬車拉雞蛋。
家里又買了一匹馬,主要西遠嫌棄驢車太慢,也裝不了多少東西,因此花平常價買了一匹馬。買馬的時候,栓子陪西明文去的騾馬市場,正好碰見跟栓子關系不錯,趕車的車把式老趙,幾個人一起選的馬。
家里現在雞下的蛋比較多,聚德樓根本消化不了,本來西遠還想趁著自己在彥綏,去別的酒樓飯莊雜貨鋪瞧瞧,看有要的沒有,他們家可以長期供應。
不過沒等西遠著手去做呢,讓他意外的是,栓子給聯系了幾家雜貨鋪,還有兩個規模不算大的飯莊。栓子家是彥綏城的,認識的人也多一些,跟他同齡一起長大的,都在這個城市生活,有一些人脈。
西遠沒想到栓子對自家事情這么上心,后來西遠考慮了一下,找栓子談了談,西遠的意思是,既然栓子可以幫忙往出賣雞蛋,那么他可以適當把雞蛋價格定得稍低些,中間的差價算是給栓子的酬勞。
栓子當時都傻眼了,哪有幫主人家賣點東西還拿錢的?他成了啥人了?跟西遠解釋了半天,說他真的沒有二心。
西遠被他給逗笑了,耐心地跟栓子講自己的想法,很肯定的告訴栓子,這是他應得的,而且他身邊的親戚朋友,如果有人能夠幫著往出賣,也可以從中賺取差價。
栓子的心這才落了地,回去細細思量了一下西遠的話,越想越興奮,激動的一宿沒睡,半夜起來跟他老娘嘮嗑,老太太也很高興,但是擔憂栓子賣雞蛋,西家會不會因此不用他做工了,在他們看來,賣雞蛋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只有有個好的主家依靠,才是一輩子的指望。
“娘,我問小東家了,他說該讓我干啥還干啥,只要不耽誤活就行!”栓子兩眼閃閃亮。
“你這是遇到貴人了!”栓子娘嘆息道,自從栓子爹去世,家里境況一日不如一日,栓子今年二十三了,媳婦還沒找下,當娘的能不心急嘛!
“娘!”栓子看他娘抹眼淚,急忙喊娘,本來高興的事情,他娘哭啥啊?
“沒事,娘這是高興的,栓子,你給主家可得好好干,碰到這么好的主家不容易。娘聽說啊,每個人命里都有貴人,不過不見得能碰上,碰不上的,一輩子不如意,碰上了,就時來運轉了。我看啊,小大夫就是你的貴人,你可得給人家好好干,不能虧了心!”栓子娘囑咐兒子。
“娘,我知道,不用您說我也不會。”從老爹去世后,栓子就和娘相依為命,中間又得了那么場病,很是嘗過生活的苦辣酸,難道,小大夫真的是他命中的貴人?難道,以后他和娘的日子能甜起來了?
栓子越想越美,第二天看見西遠還美滋滋的樂,把西遠給笑蒙了,“栓子哥,你這是有啥好事了?”
“沒,沒啥。”栓子支支吾吾地回答,然后沒事還傻笑。
別說,西遠這個辦法真不錯,栓子把主家的話跟相熟人講了,天上掉餡餅的事情,誰不愿意干啊。俗話說“朝廷還有三門窮親戚”呢,大家都是彥綏城里的老戶,雖然窮,嗯,也不能說一點門路沒有啊。
所以,西家的雞蛋,以另外一種方式打開了銷路,可以說是供不應求,西遠正琢磨適當的再擴一下雞舍。
西遠他們在彥綏生活的很好,家里可是起了波瀾,事情的起因是小狗蛋。
現在正是二月下旬,三月沒到,春耕還沒開始,莊戶人比較清閑。因為沒有啥娛樂設施,所以各家人吃完飯就東家竄西家,沒事坐在炕上扯閑篇,千年谷子萬年糠,有的沒的窮扯淡。
西明全夫婦也是,一到晚上,飯碗一撂就想去別家串門,他們走了兩個大的沒事,可是小不點兒不行,她才兩周歲,正是不叫人省心的時候,老嬸嫌帶著她鬧騰,就把小不點兒也扔家里。
虎子要是個懂事的還好,能在家照看一下,他比西韋還大,今年十一了,關鍵虎子也不著家,跑得比西老三夫婦還快,別人沒吃完飯呢,虎子就沒影兒了。
所以,每天晚上看小不點的任務就落在狗蛋肩上。狗蛋也不大,他今年過完年才七虛歲,實際上就五周歲多一點,讓一個這么小的孩子看顧比他更小的妹妹,真是難為他了。
狗蛋倒是沒和虎子攀比,他知道小不點是妹妹,自己是哥哥,哥哥就應該照顧弟弟妹妹,像大哥那樣。所以狗蛋沒事就哄小不點玩,還教小不點背《三字經》,弄得小不點一到晚上就找狗蛋,別人都不行。
這天晚上,奶奶做了一天活,有點兒累了,拿個枕頭在炕上歪著,心里慮算著大孫子他們還要幾天才能回來。爺爺坐在炕沿那兒,手里搓麻繩,老人家也想孫子,沒事兒就容易胡思亂想,所以除了睡覺,手腳都不著閑。
“唉!”奶奶嘆了一口氣,“你說這日子過的,一個孩子都沒在眼么前,都走了。”
“不走能出息人嘛,舍不得也得叫走。”爺爺接話道。
“不想了,鋪被睡覺。”奶奶起身去拿褥子。
被子還沒拿出來,就聽到大門哐當響了一聲,還沒到睡覺時候,家里大門沒插。
“誰呀,這是?”奶奶和爺爺一愣,家里人都在,老大兩口子沒有晚上瞎串門的習慣,現在在他們自己屋呢。
“我瞅瞅去。”爺爺邊說邊起身,沒等邁步,就聽到堂屋門響,接著他們的屋門也被推開了,“奶!爺!”狗蛋邁著小短腿“蹬蹬”跑了進來,進屋看到爺爺奶奶,“哇”一聲哭開了,淚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咋了,孩兒?”奶奶顧不上被子了,沒穿鞋就要下地。
“狗蛋,誰招你了?”爺爺也急了,蹲下身子去抱狗蛋。
“疼,疼……”爺爺一碰狗蛋,狗蛋一邊哭一邊喊疼。
“你別動孩子,我來。”奶奶把爺爺扒拉到一邊,老頭子心粗,沒看出來,奶奶可是看出來了,一著急,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勁兒,反抱著狗蛋,讓狗蛋趴到炕上。
奶奶伸手去扒狗蛋的褲子,狗蛋邊哭還邊不好意思,伸手去捂,“狗蛋啊,沒事,跟奶奶甭不好意思啊,奶奶看看。”
等把狗蛋褲子褪到大腿彎那兒,爺爺奶奶都愣了,只見孩子屁股,連帶大腿跟那兒,被打的起了一道道血檁子,最嚴重的地方,腫起來有一筷子粗,都青了。
“這誰下的狠手,啊?”奶奶厲聲喊道,旁邊屋里西明文夫婦聽到動靜,急忙趕過來。
“狗蛋,誰打的?別急,告訴大娘。”西遠娘一看,都跟著心疼了,看老太太氣的臉都變顏色了,急忙幫著問狗蛋。
“我,我,我娘。”狗蛋一邊抽噎一邊說,稍微一動彈,屁股針扎一般痛,想想覺得委屈,“哇”的一聲又大哭起來。
“你娘?你娘為啥打你?”西遠娘接著問。
“妹妹,妹妹摔了。”
原來,狗蛋畢竟還小,哪里像大人照看孩子想得那么周到。今天晚上,狗蛋陪小不點在家,稍沒注意,小不點就爬到家里柜子上了,她想站起來,結果沒站穩,從柜子上邊大頭朝下摔了下來,幸好是胳膊先著地,腦袋沒磕著,饒是如此,右胳膊也摔壞了。
狗蛋嚇壞了,抱著妹妹哄,咋哄也哄不好,等西明全兩口子回來,倆孩子正對著哭呢。
兩口子一問原因,知道這是摔壞了,急忙抱到李大夫那里看,李大夫給正了正骨,叫回家用心將養,不然,那只胳膊容易長歪了。
兩口子回來,火氣沒出撒,把矛頭都對準了小狗蛋,西明全“咣咣”踢了兩腳,他媳婦更狠,抄起線板子,把狗蛋摁到炕上,往屁股那里一通打。打完他們火氣消了,狗蛋可是委屈了壞了,哭了一會兒,沒人理,虎子不但不攔著,還在旁邊幸災樂禍,狗蛋一生氣,“蹬蹬蹬”跑出屋,直奔大伯家。西老三兩口子也是神人,那么小的孩子半夜往出跑,也不擔心,跟沒看見似的。
“還是不是親娘啊?咋下得去狠手,這得使多大勁兒才打成這樣!還是穿薄棉衣褲,要穿的更少,得啥樣?!”西遠娘看著都不落忍了,埋怨老三媳婦道。
“我今天,我拿菜刀剁了他們這兩個狼心狗肺的!”老爺子倔脾氣上來了,轉身要往外走,被西明文一把給抱住了。
“爹,你去了也解決不了啥事,到時候遭罪的還是孩子!”老爺子去了頂天打罵一通,以老三兩口子的脾氣,反過來把氣就得撒到狗蛋身上。
“是啊,爹,你今天是出氣了,以后狗蛋日子可是不好過了。”西遠娘也跟著勸。
“那你們說咋整,就讓他們這么糟踐孩子?”老爺子喊道。
“你跟老大他們喊啥?有本事跟你三兒子耍去。”老太太數落老爺子。
西遠娘也沒閑著,急忙去老太太箱子里頭,把西遠留家里管跌打損傷的藥找了出來,家里大人不識字,西遠就把不同類型的藥,盒子外面涂上不同的顏色,憑顏色就能辨別出是治啥病的藥。
盒子打開,西遠娘把藥膏用手指輕輕擦在狗蛋屁股蛋兒上,藥清清涼涼的,狗蛋瞬間覺得不那么疼了,剛才爺爺生氣發火,狗蛋嚇得不哭了,只是在那一哽一哽的抽搭。
“小兒啊,今兒奶做主了,咱先不回家,就在奶奶這住著,我看他們兩個咋有臉來見我!”奶奶摸著狗蛋的腦袋,說話的時候瞅了瞅西明文夫婦。
“娘,讓孩兒在咱家住吧,打這么嚴重不好好看顧,孩子該遭罪了。”西遠娘首先表態,不看別的,就看狗蛋這么乖的孩子,也不能不管不顧的把孩子送回去。
“行,你倆也別在這陪著了,回去睡覺吧,我就在家等著老三兩口子,看他們咋腆臉來!”老太太上炕接著鋪被,只不過多鋪了一鋪小狗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