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離瑛是在父王離京一個月之后見到的師傅,六十歲的年紀,臉色很紅潤,不高,也就一米七的樣子,是個很仙風道骨的人,胡須很長,直垂到胸口,灰白色,打理的很干凈。身形瘦削但不弱,反而感覺很硬氣。看那指節(jié)分明的手,衛(wèi)離瑛總是聯(lián)想到鷹爪,不是說形狀,而是力道,這樣的人應(yīng)該很厲害吧?
“敢問師傅江湖排名第幾?”這是衛(wèi)離瑛見到師傅后的第一句話,雖然唐突,但,既然下功夫?qū)W了,當然要最好的!
師傅瞟了衛(wèi)離瑛一眼,臉色不大好,請自己來就教這么個小家伙?根骨倒是難得,可惜是個女娃,就算學一身本事也無用。聽得衛(wèi)離瑛的詢問,雖覺唐突,但夠直接,便耐下性子回答:“談不上。”排名算個啥,在這南華誰還敢跟老夫一起排名?
不想,衛(wèi)離瑛一看師傅變了臉,再加上那句“談不上”,很理所當然地理解成了“不咋地”,有些傷心,難道大俠夢就這么碎了?父王啊,您看您給女兒請的什么師傅喲!
“師傅,徒兒根骨可適合武學一途?”衛(wèi)離瑛寄希望于自己是個武學奇才,那種自己隨便練練就可以成為武功高手的奇才!
師傅抓過衛(wèi)離瑛仔仔細細地摸了摸骨,越摸臉越沉。
“師傅?”衛(wèi)離瑛小心翼翼,難道真的碎了?
“嗯,還好,只要你勤奮一點,于練武一途也還有救,過個十年或許能有小成”,師傅摸著胡子。
“噢”,衛(wèi)離瑛有些怏怏,但師傅都來了總不能不學吧,而且,學總比不學好,父王的體質(zhì)不是也不大適合練武嗎,后來不也很厲害?衛(wèi)離瑛安慰了自己一下,精神又抖擻起來。
師傅看著衛(wèi)離瑛的臉色變化,也挺滿意。當今太后曾經(jīng)來信,希望自己看在夏家的面子上來指點一下,自己礙不過面子,想著來看看便走,不過這小娃實在不錯,若是一早就在自己手里□□,不定以后會怎么樣呢!自己已經(jīng)十多年沒教過徒弟,現(xiàn)在心里還挺癢。
“師傅啊,我們現(xiàn)在開始嗎?”
“先不急,咱們得說好嘍,跟著老夫,半途而退是絕不允許的,沒出師之前就得下死命的學,當然不會出人命的”,看著衛(wèi)離瑛快哭出來的臉,師傅很好心的加上了最后半句。
“是,師傅”,嚴師出高徒,也是有道理的,不然為啥不說是名師出高徒嘞?
“為師江湖名號,南湖上人,不過出師前不準說你是為師的徒弟,就算學有所成,只要為師不滿意一樣不許說。”南湖上人,與北煜的北海上人、西倉的西山上人,并列江湖三大武尊。
“徒兒謹記”,衛(wèi)離瑛臉色平靜地一禮,不怪她波瀾不驚,實在是她沒聽過,即便以后聽到了三大上人的名號,她也沒與自己的師傅聯(lián)系起來過,因為此時她覺得自己的師傅叫南華半仙很適合,于是把南湖上人之名號華麗麗地拋棄了。
“明天開始,卯半開始扎馬步,早中晚各一個時辰。今日就先跟著為師學些基本的東西。”衛(wèi)離瑛點頭,很受教的樣子。不管學什么,基礎(chǔ)一定要扎實,半點不得摻假,她一直知道的。
“何管家,照著這個方子抓些藥來,用法待會老夫再說。”難道是能夠使人體百毒不侵的藥?衛(wèi)離瑛的幻想又冒出了頭。
“愣著干嘛,過來”,師傅叫道。
至此,衛(wèi)離瑛凄慘的練武生涯開始了,“堅持”二字,說的好聽,做起來難,可是看師傅那黑乎乎的臉,還有太后那期待的表情,算了,衛(wèi)離瑛咬咬牙,繼續(xù)堅持吧!
這兩年過的比衛(wèi)離瑛想象的還要快,練武、習字之余就是想著法的睡覺,等緩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她自己已好久沒想過父王,家書好像也是草草附在了太后的信上,而父王終歸是騙了自己,西倉的戰(zhàn)事還在膠著,那年的新兵也被拉去了邊境練兵。
將近六歲的衛(wèi)離瑛比同齡的小孩子高很多,不過還是一如既往的胖,那臉還是一如既往的招人捏。
不過,變化也在悄悄地發(fā)生,就說臉上這對曾經(jīng)圓溜溜紫葡萄似的大眼吧,逐漸抽成了桃花,據(jù)說自己的母親就是桃花眼,不過在母親身上那是盡顯高雅端莊,在自己身上,被黑黝黝的瞳孔一襯,半點桃花不見。
衛(wèi)離瑛不知道,自己這雙眼曾把自己的外公,也就是前任左相,盯出一身寒意。太后也曾看著這雙眼惋惜過,不過太后是更加可惜,太后、皇上和泰王都是一雙細細長長的眼,只不過韻味各不相同,衛(wèi)離瑛是泰王唯一的子嗣,沒能繼承那雙眼,實在可惜了,但看看那一個模子出來的挺鼻和薄唇,還行吧,太后安慰自己,好歹一看就是父女。
其實皇上空閑的時候也想過,幸好這眼隨了泰王妃,不然活脫脫一個泰王,自己這侄女是別想嫁人了。
衛(wèi)離瑛對自己這臉倒沒啥好說的,可是看看自己這身材,如果十幾歲的時候還這樣,自己真得好好考慮考慮后半生了。不是她自己不想減肥,肥胖兒童在現(xiàn)代也是個問題,可是不吃東西餓啊,每天那么大的活動量,弄的她都不好意思跟別人說自己吃幾碗飯。
“皇祖母”,衛(wèi)離瑛大叫著跑到了西次間,太后一般會窩在那里的榻上看書。
看著衛(wèi)離瑛像顆球跑了進來,太后眉開眼笑,這么多孫女,就這個合她的意,養(yǎng)了這么多年,越來越喜歡了。
“過來,阿瑛”,太后拍拍身下的貴妃榻,“下午學里不上課了么?”宗學里中午供飯,一般來說學生都會在那里吃。
衛(wèi)離瑛正式上宗學是半年前開始的,習武前上了一個月,后來實在兼顧不過來,衛(wèi)離瑛很果斷的把宗學拋棄了,只是平時跟著太后習字。
“下午又是音律,而且,師傅前日說今天要檢查上次教的劍法,所以阿瑛就跑回來了,先來看看皇祖母,待會要去府里”,衛(wèi)離瑛乖巧的回話,拈過一快小巧的梅子糕遞到太后的嘴邊。
“嗯,阿瑛乖”,太后很受用,眼角的皺紋都盛開了來,“跟皇祖母用過膳再回去,連榮,吩咐御膳房加道墨魚羹和炸繡球,再做盤核桃奶糕,一會給阿瑛帶上。”
“謝謝皇祖母”,衛(wèi)離瑛也眉開眼笑,不承認自己就是來混飯的,伸手摟上了太后的脖子。
“阿瑛,告訴皇祖母,怎么不喜歡音律?我南華,不說別的,這音律可是頂尖的,一個皇家郡主不通音律可不好。”太后拉下來衛(wèi)離瑛問道,這家伙兩年來說習字,就真的只習字了,那字就算寫的再好也不能算門才藝不是?
“阿瑛不喜歡啊,而且夫子講的阿瑛也聽不懂。”衛(wèi)離瑛感覺自己不是那塊料,早就不強求了。除了習武習字、騎馬射箭認真點,其他完全不求甚解,能學得好才怪。再說,宗學里那幫小孩一個比一個拽,當然,那才藝也是一個比一個拽,聽完自己那如泣如訴的琴音后,一個比一個的不屑,自己也拉不下臉來再彈了。
太后有點頭疼,這以后可怎么嫁人啊?別的郡主小姐拿出去是多才多藝,自己的阿瑛推出去,難道只能騎馬表演射箭不成?想想那場面,別人抱著琴拿著畫,阿瑛牽著匹大黑馬?!太后被自己雷了一下,這可不成。
“皇祖母親自教阿瑛,成不?”太后表面上商量,“阿瑛選樣樂器吧”,實則決定好了,“不然以后嫁人成了問題,哀家如何向你父王交待?又怎么對得起你母親啊。”理由絕對的不容拒絕!
“皇祖母,那要是阿瑛學的不好,您可不能生氣”,衛(wèi)離瑛最大限度的爭取條件,要是太后一怒,不管自己了,自己可真成了草了。
“好,不生氣”,到時就是塊榆木也得給雕琢好了。
“那,阿瑛學簫好不好?”琴是沒勇氣碰了。
太后有點遲疑,這家伙真會挑,自己最不大擅長的就是簫了。
“阿瑛為什么選這個?”能不能換個?
“阿瑛正在學習劍法,以后可以拿簫當劍使。”黃藥師的簫堪比劍啊!
太后頭更痛了,不愧是阿泰的女兒,難道自己的孫女也要成個武夫不成?
“皇祖母,這個不行么?”搖太后的脖子。
“行行,阿瑛想學什么都行”,這小祖宗哎,太后扒著衛(wèi)離瑛的胳膊拯救自己的脖子。
“皇祖母,父王什么時候回來?阿瑛想父王了呢”,衛(wèi)離瑛枕著太后的腿,轉(zhuǎn)著手腕上的金手鐲,這金手鐲,足金打成,兩指寬,一指厚,共有兩對,全套在了自己手上腳上,作用堪比沙袋,是太后特意吩咐人做的,上面鑲著寶石,雕龍刻鳳,富貴無比,雖有些笨拙,倒不是很俗氣。
“快了,快了,阿瑛,再等等,皇祖母也很想啊”,太后拆了衛(wèi)離瑛頭上的髻,拿手梳著,這孩子的頭發(fā)像自己,一樣的黑又一樣的硬。
“哦”,衛(wèi)離瑛有些失望,每次問皇上,皇上也是這樣回答,寫信問父王,還是這樣的回答,這樣的答案也就意味著,近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