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宗學放假，天還沒有亮衛離瑛便自動醒了，瞪著嫩黃的帳頂，朵朵粉蓮次第開放，衛離瑛緩緩舒一口濁氣，雖然不想起床，但，那只是想想，認命地接過丫鬟遞來的衣衫穿上，洗把臉又綁上頭發，順手拿起自己的劍，在院子里耍一通。

衛離瑛不知道自己的武功高不高強，反正昨日對上二十幾個家丁，她應付的輕輕松松，毫無吃力之感，這就是進步啊，衛離瑛想，幾年前，她還被打出了血，而今她自己反把別人打出了血。

看了看金手鐲，是時候再加一個了。

衛離瑛練過一個時辰的劍法，吃了早餐，稍微活動了下，便回房打坐，昨晚的兩個時辰的晚課沒做，今早必須得補上，不然師傅又得出花樣折騰自己了。

兩個時辰之后，午飯，師傅在閉關，父王在軍營，又是一個人吃飯。

生活就是這么無聊，以前不覺得，但昨晚打了一場架，似乎把心給打野了。嗯，衛離瑛打算去外面轉一圈再去皇宮，哦，對了，上次給太后說了一種點心很好吃，這次正好買回來帶過去吧。

“咦？小姐你又要出去啊？來寶，來寶，跟著小姐”，何伯大嗓門依然，不過底氣已經不是很足了。

原來，人都在變老啊！

“何伯，不用了，我自己走走”，衛離瑛轉頭看著這笑得跟風中菊花有得一拼的臉，說實話，何管家雖然是個太監，但不討厭，衛離瑛還覺得他其實很可愛，就連小氣也小氣的比別家管家可愛。

“啊，小姐走好”，何管家送到王府門口，別人家的小姐出門要走好幾道程序，還得拉拉雜雜的跟一堆人，哪像自家小姐，說出門就出門，不帶丫鬟，不帶家丁，還不用另準備銀子。不過，何管家暗自點頭，還是自家小姐這樣好，省錢！

衛離瑛信步走著，不知不覺便走到了迎仙樓，這迎仙樓五年前因為自己打架的事給封了一年，后來不知道怎么回事又重新開了張，不知道是不是原來的主人開的，反正繼續叫了“迎仙樓”的名字，仍然是繁城最好、最貴的酒樓。

“小公子您快請，請問公子幾位？雅間還是大堂？打尖、吃飯還是喝茶？”小二很利索。

“一位，二樓靠窗，一壺碧螺春，一碟茯苓糕、一碟冰雪酥”，衛離瑛也不多話。

“好嘞，公子請坐，茶馬上就來”，小二殷勤地抹了下桌子。

“九年前，龍骨山上……”一樓的說書人一拍驚堂木，滔滔不絕的聲音連二樓也可以聽的一清二楚，講的故事還是幾年之前的，不過盡管已經講過好多年了，但南華人還是百聽不厭。

衛離瑛也側耳靜聽，北煜國名將徐斌，也就是在龍骨山一戰中敗于父王之手的那位大將軍，聽說兩個月前死了，這消息傳入南華已經有一個月，但，顯然南華人的高興勁還沒過，估計就因為這個原因，說書人才把那么久的事翻出來再說一遍。

徐斌想來現在就六十余歲，作為將軍，是不是正常死亡還真不好說，反正據說北煜這兩年，皇帝的身體是越發不行了，下面的幾個皇子爭斗的也很厲害。

再看看南華，皇帝正當壯年，大皇子、二皇子已經成年，其余幾個皇子還小，還沒出現奪權的勢頭，不過，估計也沒啥好奪的，大皇子衛離瑯的母親只是皇帝登基前的貼身丫鬟，沒勢力，地位也不高，二皇子衛離玚十七歲，為皇后所出，還是皇帝當年得勢后的第一個孩子，深得皇上喜愛，再加上其本人才華頗不凡，所以基本上太子之位就是他的了，聽父王說皇上有意再磨練他幾年，想來，這話的意思便是幾年后就要冊封了。

“唉，五年前，昭瑛郡主才多大？才四歲啊！那前右相的孫子已經七歲了，七歲的男童竟然被四歲的女娃娃打得滿地找牙！怎么？諸位不信？看看，看到那間雅間了沒？當年，那場架就是在這里，這‘迎仙樓’的那間雅間打的，當時可是有好多人看見了，不信問問他們去，當然小老兒那日正巧要在這說書，可不正好趕上了！”

“啪”驚堂木又一響，“要不就說咱這位郡主異于常人呢？這可是泰王爺唯一的女兒，那就是不一樣！這郡主別看小小年紀，打完架，那是不慌不忙，黑黢黢的眼睛冷颼颼地掃過一圈，伸手指著外間的一群人說‘這些都是證人，收著’，諸位啊諸位，您想想，咱這郡主是常人嗎？有四歲女娃……”

衛離瑛低頭淺笑，名人的女兒原來是這種感覺。

感到有人立于桌前，衛離瑛疑惑抬頭，兩個男子，前面那位身材高大，靛青長袍，袖子上繡有暗花，手拿折扇，手指白皙，骨節不大，指甲圓潤有光澤，修剪整齊，很貴氣的手。再抬頭，嗯，很深邃的五官，眉毛很深很濃，眼睛是很標準的鳳眼，整張臉透著股子清貴疏離之氣，不似南華人。

“公子，拼個桌可否？”聲音很清冷。

衛離瑛無可無不可地點頭，接著打量另一人。一身黑衣，手邊放著一把黑色的劍，應該是個護衛，而且在主子面前地位應該不低。皮膚也是微黑，那臉…，衛離瑛緊緊盯著那張臉，這就是傳說中的“冰山型”帥哥啊！不過怎么感覺很熟悉呢？

“咳，這位公子？”那位主子樣的公子開口了。

“什么？”衛離瑛緊盯不放。

“在下蕭生，這位是我的護衛，寒冽”。

“寒冽？好名字”，冰山型帥哥就應該叫這個名。

“公子？”蕭生似乎很無奈，自己的名字對方似乎就沒聽進耳朵里。

“什么？”

“公子高姓大名？”再無奈地提醒，禮尚往來啊！

“公子”，你都小生了，我不就是公子嘛。

“？”，一張問號臉，一張冰山臉。

“叫我公子就行”。

“咳，在下想請教一下公子，昨日去青樓的里面有個女孩是昭瑛郡主吧？”蕭生放低了聲音。

“什么？昭瑛……，我說你這人怎么就敗壞人閨譽呢？逛青樓的都是大老爺們，你想害我們郡主就直說。”衛離瑛很氣憤道，幸好她反應快，瞧這演技。

對面主仆兩人對視一眼，實在不能相信，這人竟然睜著眼睛說瞎話？

“公子，昨日可去了美人閣？”對面公子再問。

“喂，這位小生公子，別以為我不敢揍你，你看本公子像去青樓的人嗎？”衛離瑛坦蕩蕩地道。

對面兩人直接傻眼。

“公子可認識我二人？”

“你？不好意思，我不常出門，不認識”，衛離瑛小心措辭，怕傷了人自尊，“不過這位公子倒是有點熟悉，難道我們見過？”衛離瑛疑惑地看著黑衣侍衛，她是真的想不起來他們，當然，或許他們真的見過，但原諒她吧，她就一面癡，見過幾面的人還經常沒印象呢。就她那一群堂兄堂姐還認了一年才對上號，也只能保證第二次見到面對面可以認出來，現在，那些堂弟、堂妹們她還一點印象全無呢，更別說只見過一兩次的人了。

“你…”顯然，對方還以為衛離瑛糊弄他們呢，蕭生深呼吸，暗罵：這南華人臉皮忒厚！

衛離瑛一挑眉毛：我怎么了？嘴角再一撇，一個不屑的眼神飛了過去。

對面主仆倆眼角一陣抽，平生第一次被人鄙視，對方還是個小孩子，還是個小貴族，真是打不能打，罵不能罵，生生受了吧！

“對了，你們打聽那昭瑛郡主做什么？你們有仇？”衛離瑛很好奇，不記得自己跟人結過仇啊？于是不顧剛剛不屑了人家，又一臉八卦相地把頭向前湊了過去。

“沒什么，就是有人說這郡主是位‘草包’郡主，而今又聽得她神勇無比，所以想打聽一下”，蕭生輕描淡寫，想想昨晚那個躲在兄長后面的嬌小女子，感覺不像，不過當時確實有人在叫“阿瑛”，而且，其余幾人也可以跟幾個皇子世子的名字對上，想來不會有錯。

“哦，想打聽一下？直接就說我們郡主逛青樓？你是想打聽還是想倒污水？想污蔑我們泰王爺怎么地？你是北煜國的人吧？說，有什么企圖？”衛離瑛義正言辭，后面幾句聲音越發大了。幸虧遇見了自己，要是碰到別人，肯定要讓這家伙忽悠進去，然后再盛傳一行人的光榮事跡？看樣子，這兩人昨晚肯定在青樓，衛離瑛腦子里倏而劃過一雙清冷的眼睛，轉而又消失不見，搖搖頭，沒在意，反正這兩人肯定有所圖謀。

“就是，說，有什么企圖？”二樓喝茶的人早就放下了茶杯，支著耳朵聽他們說話，聽到這里，再也忍不住了，齊聲喝道。

蕭生嘴角也抽動了，他見過的人不少，但這么明目張膽顛倒黑白的人，他倒是頭次見到。

“大家聽蕭某說一句，在下并無其他企圖，只不過對泰王爺和郡主很是仰慕罷了，是以想多打聽些事情，諸位多有誤會，誤會”，蕭生站起身來連連抱拳。

“誤會？那好，老子問問你，你是不是北煜人？”

“是”，畢竟是自己的國家，這個不能否認。

“你是不是說我們昭瑛郡主逛青樓？”

“是”，本來就是事實嘛。

“昭瑛郡主是我們大將軍的女兒吧？”

“當然”，自己敢說不是嗎？

“污蔑昭瑛郡主就是污蔑大將軍吧？”

“是”，看著本來清秀的臉已經扭曲了，他能說不嗎？偷偷打了個眼色給寒冽：情況不對，馬上遁路。

“你們大將軍死了，你很難過吧？”

“是”，徐斌大人，無愧于將軍一職，可惜……

“污蔑了我們大將軍和郡主你很高興吧？”

“……”原來你們南華人都很厲害！

“沒話說了吧？兄弟們，咱們上，揍死他們北煜人”，咆哮一聲，拳頭落下。

“哎，你們……”，算了，逃吧，好漢不吃眼前虧，何況，如今自己不宜生事。

“哼，算你們跑的快，下次別讓爺爺逮著！”

衛離瑛站在樓梯口看著窗口一片混亂，咧嘴無聲大笑兩下，抑郁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看那主仆匆忙翻出窗子，嘿嘿，自己的快樂是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這話實在是太有道理了。衛離瑛買了包小點，心情舒暢地奔皇宮而去。

蕭生皺緊眉頭看著遠去的身影，哭笑不得，自己一個二十的大男人總不能跟個小孩子一般見識吧，還是一句話——生生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