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芝廷拱拱手走了,他之前對赫德的印象並不壞,但也算不上好,因爲赫德是個洋人,但是這次之後,赫德給他留下了一個不錯的印象。請大家看最全!
首先赫德本人是一個情商很高的人,歷史上他能在英國和中國之間,尤其是能在滿清的八旗權貴和漢人權臣之中游刃有餘,這一點很多中國官場的官員都做不到,現在他同樣能夠在大明的官員中處理的相當得體,他說話的方式就讓陳芝廷很容易接受,處處透著對陳芝廷這個宰相的尊敬,絲毫沒有其他洋人身上的那種傲慢。
其次,赫德在給陳之庭出謀劃策之時,除了語言上比較含蓄,甚至比中國人還中國人,另外他表現出來的態度,是完全站在大明的立場上的,這一點讓陳芝廷尤爲滿意,不經意間就認同了赫德是一個合格的客卿,慢慢打消了對他的戒備之心。
但陳芝廷卻沒想過,如果赫德是一箇中國人的話,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給敵人出謀劃策,他都絕對不能接受,哪怕是滿清的官員投降了大明,陳芝廷心中都認爲那個人的品節上有污點,而赫德這個英國人給他出謀劃策對付英國人的方法,他卻完全覺得理所應當,好像夷人心向華夏本就該如此一樣。
由於赫德說話口氣的方法,陳芝廷幾乎是完全接受了赫德的主要建議,很快他就讓戶部制定針對鴉片貿易的超額稅率,這麼多年的鍛鍊,陳芝廷對商務還算是有相當瞭解的,他甚至還考慮到一旦加稅,走私就會氾濫,還向刑部強調了加大打擊鴉片走私力度的必要。
果不出所料,作爲鴉片主要銷售渠道的煙館的交易稅一下子被提高到了百分之三百後,洋人第一個就坐不住了,尤其是以經營鴉片起家的那些大洋行,怡和洋行、旗昌洋行等聯合向香港總督施壓,同時也開始遊說大明官方,赫德是他們重點攻關的對象,他們認爲赫德作爲在大明官場有重要影響力的人物,是最好的橋樑。
但是他們忽視了赫德本人一向都是一個禁菸主義者,歷史上,赫德也向恭親王奕欣建議過開徵鴉片捐稅的建議,並且用這筆捐稅建設海軍,奕欣有沒有接受這個建議不清楚,但是李鴻章等洋務大臣後來確實用了這個方法,比如張之洞等人辦洋務的經費,很大一部分都出自鴉片厘金。
赫德是一個何等聰明的人,他不但不答應洋人請他出面直接跟大明皇帝請願的要求,反而正大光明的向外界表明他的態度,他高調的在報紙上抨擊鴉片貿易和苦力貿易的黑暗,這是他在向大明表明他的立場,告訴大明官員和百姓,他雖然是一個英國人,但他是站在大明一邊的。
赫德的態度到底惹來了多少洋人的咒罵沒人知道,但一時間確實贏得了很多大明人的好感,尤其是一些原本看他不順眼的大明官員,最近跟他交往的也開始密切了。
在利益面前,商人是最難妥協的一羣人,尤其是來東方冒險的這些鴉片販子,他們不斷地給香港政府施壓的同時,也給他們的大使施壓。
可是大明寸步不讓,打擊苦力和鴉片貿易的態度十分堅決,甚至在香港政府拒絕引渡逃到香港的苦力販子的時候,大明海軍終於行動了。
開始攔截每一艘駛出香港的商船,要求進行檢查,一旦在船艙中發現有苦力,立馬就對該船進行扣押。羅便臣此時騎虎難下,但他又不能認輸,面子上下不來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抵受不住強大的利益集團的壓力,他知道一個處理不當,他的政治生涯就要結束了。更重要的是,這還事關大英帝國的尊嚴,所以他針鋒相對的派出香港艦隊給商船護航。
一時間因爲苦力貿易引起的糾紛,不但很快就影響到了英國鴉片的出口,而且很快就上升到了軍事衝突的邊緣。
報紙上紛紛報道相關事件,很多人擔憂會再次爆發戰爭,畢竟這幾年中國的戰爭太頻繁了,不利的消息讓交易所一時之間沸湯了起來,不是買賣多了,而是恐慌之下,很多人開始拋售跟大明有關的票據,不管是爲數不多的股票,還是大明的國債,價格都開始下跌。
駐廣州的英國公使是威妥瑪,他的態度要比港督羅便臣要柔和的多,他更希望和平,於是多次跟洋務司交涉,但可惜的是洋務司倒是耐心的接待他,可對他要面見皇帝的要求,一概拒絕,連尚書令陳芝廷他都見不到。
顯然大明政府在用一種不太積極地態度應付他,應付他的目的要麼是沒有解決問題的誠意,要麼就是故意拖延時間。
此時英國人不知道的是一個專門的特別團隊,已經出發前往倫敦,他們揹負的特別使命非常簡單,就是要在英國的報紙上發表一些報道,必要的時候,他們會用錢收買,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在英國製造一股英國商人在中國長期從事不名譽貿易的輿論,給英國政府施加壓力,讓他們在保護這些商人利益的時候,不得不有所顧忌。
軟文早就寫好了,一些內容是赫德親自操刀,一些則是請一些其他洋人操刀,用洋人的視角來批判鴉片貿易和苦力貿易,鴉片貿易不用說了,英國國內就有很強的反鴉片貿易的聲音,鴉片貿易早就被精英階層所鄙棄,但是在赫德的筆下,他將苦力貿易直接跟奴隸貿易進行對比,認爲兩種貿易在性質上是一樣的,而英國正是推動世界廢除奴隸貿易最大的一股勢力,美國內戰期間,林肯一宣佈解放奴隸宣言,立刻就得到了英國輿論界的支持,讓英國政府支持南方的態度,立馬不敢再提。
當特別團隊在三個月後悄然登陸倫敦的時候,英明關係已經相當緊張,英國政府也已經收到了香港總督和大明公使的報告,瞭解到了大明出現的狀況,他們判斷局勢非常緊張,內閣已經召開了好幾次會議,甚至正式討論過戰爭的可能。
而在香港,局勢持續的緊張,明英艦隊已經多次對峙,幾次險些擦槍走火,最後大明海軍保持了剋制,沒有強行搜查英國海軍護航的商船,但是對這些商船進行跟蹤,迫使英國艦隊必須一直護航到新加坡爲止,這大大增加了香港英國艦隊的財政支出,更是讓財政捉襟見肘的香港政府財政困難,要知道這段時間爆跌的可不止有大明債券,香港政府發行的債券,也是不斷爆跌,這嚴重影響了香港政府的融資能力。
這種局面,對英國政府來說,經營香港越發變成了一種沒有利益的行爲。
就在這時,英國一些報紙開始密集的報道關於苦力貿易和鴉片貿易的消息,他們按照赫德的調門進行報道,而且很多英國記者還進行了自己的加工,將其繪聲繪色的進行描述,彷彿自己親眼所見一般,將中國的苦力在運輸途中遇到的苦難,以及在殖民地的礦井和莊園中遭受的待遇進行了誇張地描述,得出的結論就是,中國苦力比過去的黑人奴隸遇到了更非人的對待,這不是一個文明世界的人該做的事情。
這些報道最致命之處在於,雖然有些報道有所誇張,但他們報道的基本都是事實,是經得起調查的,於是很快就引起了一股輿論熱潮,伴隨著東方局勢的緊張,政府戰爭的討論,在英國持續不斷地發熱,很快就引起了一場大討論。
大明政府派去的特別團隊很得力,因爲大部分都是商人,而且他們中還有大量的西方顧問跟隨,讓他們有手段,也有經驗明白如何操縱輿論。英國政府即便知道中國人在背後搗鬼,但是他們也無法阻止,因爲他們是言論自由的國家,打擊報紙第一個反對的不是別人,就是報業協會本身。他們倒是針鋒相對的進行過輿論戰,可是親政府的報紙報道出來的消息,很快就淹沒在批判的輿論之中,畢竟英國人都知道在中國那些商人做的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事,那些人在英國的名聲本來就不怎樣。
大英帝國的精英們,大部分還是以紳士自居的人物,一些社會名流很快也就站了出來,告誡政府,如果一直保護英國商人在東方的不榮譽貿易,會影響到國家名譽。巴林銀行早期也從事鴉片貿易,但是很快他們就退居幕後,就是擔心鴉片貿易,影響到巴林家族的名譽。
因此大多數紳士階層還是明是非的,在他們主持正義一般的心態下,政府越來越壓制不住不利的輿論,不得不發表聲明,表示大英帝國堅決保護合法貿易的態度,但是目前暫時不考慮採用戰爭的手段,他們將跟大明政府採取友好的協商,以求能在保護英國商人的基礎上,和平解決苦力貿易中存在的非人道現象。
至於鴉片貿易問題,英國政府沒有迴應,因爲作爲一項每年爲英國賺取數千萬兩白銀外匯的貿易,一旦禁絕的話,英國對中國的貿易逆差就無法平衡,他們又不得不回到過去那種運輸成船的白銀來換取中國茶葉的地步,這是他們無法接受的,鴉片對他們來說,並不僅僅是一項生意,而是一種貿易平衡的必須品。
這就是英國人爲什麼爲了鴉片跟滿清王朝打了一仗,但是卻從不承認他們是爲鴉片打的這一仗,始終堅持他們是爲了貿易,而當時他們的貿易物品基本上就自由鴉片一項。
因爲鴉片貿易不好聽,卻對英國有戰略意義,正是因爲鴉片貿易平衡了貿易收支,才得以讓英國人一步一步壟斷了東方貿易,將過去的海上馬車伕荷蘭人、後起之秀瑞典和丹麥人,以及始終對英國不服氣的法國人全都壓了過去的原因。
也是英國人現在難以割捨鴉片貿易的最根本原因。
但朱敬倫現在卻動了這個逆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