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芝廷是尚書令,他擁有太強大的資源了,很快各種政策就落實下去。
而且新的政策不斷的頒布。
跟這些政策配套的政策也陸續出臺。
比如他開始鼓勵鄉村產業發展,政府可以貸款,可以傳授技術,但基礎設施馬上就成了問題,農產品要運輸出農村,需要良好的道路,珠三角一帶交通發達的水鄉不用考慮,這里之所以富,便利的交通本來就是主因。
后世廣東的鐵路交通長期落后,珠海這樣的重要城市2000年前都沒有見過鐵路,但這些都沒有影響廣東成為中國第一經濟大省,歸結原因就在于水運便利,遠洋船舶直接開進港口,直接將這里帶進了世界市場,來料加工就促使這里完成了工業化。
但不是所有農村都是珠三角,不是所有農村都有便利的水道交通,尤其是在北方地區,交通極為落后,牛馬車道甚至都很奢侈,很多地方的狹窄土路坑洼不平,平時只能過獨輪手推車。
這樣的交通顯然很成問題,將所有的村道都硬化,不是這個時代有能力解決的問題。
但是將硬質道路通到鎮子上,卻是可以做到的。
盡管這樣成本也很大,但陳芝廷采用了鄉村傳統的方式,那就是組織農民免費出工。
政府只負責采購一部分材料,石塊、水泥等等,勞動工具都是農民自備的鋤頭镢頭。
這種生產方式自然是低效率的,沒有建筑公司的機械作業效率高,但問題是,周期性的農業作業,必然造成大多數農民忙閑不一,與其讓勞動力閑著,不如由公局鄉紳組織起來勞動,這是將無效率的勞動力低效率使用,其實反而是提升了效率。
在全國范圍內推廣的公局系統此時起到了作用,那些鄉紳干別的不成,組織鄉里鄉親的農民干活卻不賴,因為很多鄉紳都是地主,擁有相當的管理長工干活的管理能力。
現在政府發下磚石、水泥,幫忙硬化路面,他們組織人工挖地基,填土方,大部分建筑材料甚至是就地取材的,比如土方總不會要錢。
但僅僅是這點支出,也是相當驚人的,全國各地都在大搞基建,耗用的原材料以億計,政府每年又多出了一億兩的赤字,而且要持續三五年才能完成到鎮級的道路硬化。
盡管再次增加了赤字,將每年兩億赤字,提升到了五億,其中補貼農村企業一億,城鄉保險投入一億,基礎設施建設一億,加上陸海軍各一億,總計五億的財政赤字讓戶部強烈反對,但朱敬倫還是支持了這些建設。
因為這已經節省了超過十億的成本,如果慢慢由產業積累的話,人工、土石都資本化,造價得二三十億,關鍵是時間成本,可能需要三五十年。
這些讓朱敬倫想起了后世的新農村建設,在世界經濟危機期間,中國政府開始大肆推行新農村建設,幾年間向農村投入了上萬億的資源,不但解決了大量的就業問題,讓經濟危機期間幾千萬工人失業沒有造成社會危機,更重要的是,砸向農村的資源,開啟了一個龐大的農村市場,反過來讓大批企業沒有因為國際市場疲軟而倒閉,避免了經濟崩潰的局面。
現在世界經濟危機已經爆發了。
危機是從俄羅斯開始的,因為經歷了本國歷史上經濟發展最快的十年,所以俄羅斯的危機也極為嚴重,當然,能成為世界經濟危機的策源地,本就說明了俄羅斯的經濟地位已經今非昔比,她們也站在了世界經濟的中心位置。
從年,俄國鋪設了22600公里的鐵路。頓巴斯的煤、巴庫的石油、南方的冶金業都發展起來,在法國資本的幫助下,建立冶金運輸聯合體等法式壟斷企業,經濟形態已經向壟斷過渡。俄國的生鐵和鋼產量已超過法國而居世界第四位,鐵路線的長度僅次于美國。工業實力超過意大利,僅次于英德法奧匈帝國,位居歐洲第五。
其實如果任由這種局面發展下去,已經啟動了快速工業革命的俄國,很可能在經歷兩三個工業增長周期之后,成為歐洲最大的工業國,他們有這個基礎,人口、國土和資源都能支撐一個歐洲第一工業國。
可惜的是,俄國命運多舛,先是日俄戰爭被打擊了一次,接著就是革命,然后是一戰,接著又是革命。在革命和戰爭的泥潭中熬了十幾年后,俄國崩潰了,錯失了轉型機會。
現在由于俄國的經濟危機,很快歐洲國家就被拖了進來,因為歐洲國家跟俄國經濟聯系最緊密。俄國的發展主要是靠外國資本和進口機器、鐵軌進行的,外國資本在全部股份資本中占40%以上。主要投資者依次為法國、比利時、德國。
在外國資本和技術的驅動下,俄羅斯豐富的礦產資源,不斷的轉化為工業實力和資本。但同時這種增長模式,隱患也極大,因為這意味著俄羅斯經濟的殖民地化。增長的時候十分迅速,危機的時候也十分嚴重,因為經濟發展的時候,外國資本不但會持續投入,而且連利潤都一并投入進來。可危機爆發后,他們不但抽走投入,連利潤都會抽走。增長的時候加速增長,危機的時候加劇危機。所有都被放大了。
俄國經濟危機爆發后,很快在俄羅斯有大量投資的法國、德國、比利時等國最先跟進,英國尾隨其后。
此時全世界就只有兩個國家還沒有徹底進入危機狀態,一個是中國,一個是美國。
美國經濟1900年開始下降,市場信心開始失穩,1901年5月,紐約股市暴跌。但很快又上漲了起來。年,美國的固定資本投資還在繼續,生鐵、鋼和煤的產量都在增長,讓人以為這場危機美國已經過去了。
中國則在茶葉、生絲等出口領域陷入危機狀態,但是重工業繼續投入。在鐵路、港口、橋梁,以及快速啟動的農村基建投入帶動下,重化工業市場良好,水泥行業投資和增長持續擴大。鋼鐵生產規模已經到了生鐵和鋼材雙千萬噸級別,并且以每年百分之十以上的速度在擴張。
似乎開啟了龐大的北方經濟的中國不會陷入危機一樣。
已經有經濟學家在解釋了,美國的歷次經濟危機,都會以投資擴張而瓦解,危機過后,就是向西部擴張,美國經濟學家認為,只要有邊疆,美國就能抵御經濟危機。現在中國的情況,也讓他們如此解釋,他們認為中國統一之后,對北方的開發,可以讓中國繼續增長三十年,北方就類似中國的邊疆。
朱敬倫顯然沒有那些經濟學家的信心,因為他知道一個道理,歷史上還從來沒有一次經濟危機,有大國能夠避免,也沒有一次經濟危機,是政策完美解決的。所以中國必然會進入經濟危機,只是遲早的問題。政策只能緩解,通過政策刺激出來的市場,往往是低效率的。遲早是要還的,但在經濟增長期來還更容易。
所以朱敬倫支持陳芝廷開啟了新農村建設,他相信后世的成功經驗,能在短期內抵擋住經濟危機的沖擊,一旦緩和了,政策的成本釋放出去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1902年,美國經濟還在增長,中國經濟也在增長,歐洲已經陷入普遍的危機狀態。
各大工業國開始向中國和美國傾銷商品,紡織品倒灌,機器制品傾銷,很快就引起了激烈的貿易沖突。美國馬上宣布放棄了30%的稅率,將稅率提升到了57%。30%稅率,是當年他們為了拉攏歐洲國家的代價,是當時歐洲國家借款給他們支付給大明戰爭賠款的條件,其實隱含的還有政治和軍事保護,不然當年美國人自己都不信大明會輕易交還美國領土。
現在美國拒絕了承擔這些義務,歐洲國家當然要大肆抵制。
中國緊接著也更改了稅率,在工業集團的強烈要求下,政府將關稅提高到了50%。
關稅壁壘將世界經濟聯系進一步割裂了,其實正是這種壁壘,讓1873年經濟危機之后,世界經濟危機變得不再聯動,各國爆發危機的時間不再緊密,因為壁壘讓一個國家的危機對其他國家的沖擊力下降了。
所以中國和美國的經濟還沒有陷入危機,給人帶來了錯覺。
貿易保護主義,也讓西方各國對殖民地更為重視,因為自己的殖民地是沒有資格給自己關上大門的,印度市場的大門永遠會向大英帝國敞開。
5月,英國終于結束了布爾戰爭,龐大的,超過兩億英鎊的戰爭經費,是他們結束戰爭最大的動機,力主開戰的殖民大臣張伯倫感嘆“這是一個負擔”。
戰爭期間德國對英國的訛詐,暗中對布爾人的支持,在薩摩亞的擴張,經濟危機讓西方國家攫取殖民地的呼聲變高,國際局勢更加緊張。
布爾戰爭期間,所有歐洲國家都反英國,法國和俄國趁機劃分了在土耳其的勢力范圍,德國要在奧斯曼帝國修建鐵路,奧斯曼帝國靠近印度的地理位置,這些都讓英國極為緊張。
大英帝國對這個世界局勢越發無力掌控,至少只靠本國的力量已經無力維護帝國的海外利益了,他們需要盟友,他們的孤立政策急需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