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時期還沒有後世騎兵必備的高橋馬鞍和雙馬鐙，騎手在馬背上坐的並不穩(wěn)當，所以也沒有後世那種重騎兵衝陣的效果，此時的騎兵相對於步兵來說更多的優(yōu)勢是體現(xiàn)在機動性上面，正面作戰(zhàn)還是略顯突破力不足。

而且騎兵對上步兵的時候必須依靠速度來衝破敵陣，一旦失去了衝擊的速度，陷入重圍且坐在馬背上的騎士就會成爲最顯眼的目標，下場無比悽慘。

皇甫堅壽是皇甫嵩的兒子，他也知道自己父親下這種命令的意思就是把最艱苦的戰(zhàn)鬥留給他，這是皇甫家一貫的作風，皇甫嵩作爲主帥自然也不會例外。

所以儘管看見對面的方陣中央無比厚實，皇甫堅壽還是義無反顧地一再加速，就在衝刺到黃巾軍防線的那一瞬間他用力一夾馬腹，戰(zhàn)馬高高躍起，皇甫堅壽在奮力刺穿了一名正面敵軍之後便隨著倒地戰(zhàn)馬的哀鳴重重連人帶馬橫飛了出去。

如果此時有人在高空俯視戰(zhàn)場，他就會看到一波黑色的浪潮向黃色的礁石拍去，然後迅速在礁石中散開，緊接著又是一波浪潮繼續(xù)涌上。雖然礁石頑強地矗立在浪潮之中，但不斷的海浪派過來拍過去，黃色礁石也漸漸地被淹沒了。

一個個北軍騎士用自己和胯下戰(zhàn)馬的身軀當作重錘，不斷砸在黃巾軍的防線之上，黃巾軍的前幾排隊列已經(jīng)被衝得屍橫遍野搖搖欲墜。

“穩(wěn)住！穩(wěn)住！”卜已在激烈的戰(zhàn)鬥中不斷高聲呼喊，讓身邊的黃巾士卒壓住陣腳，他高大的身軀堅守在第一線，手中鋼刀揮舞得有如車輪一般，不斷收割著官軍的性命。

第一線的騎兵分爲三個攻擊波次，在他們遠去的馬蹄聲中，劉備率領(lǐng)的這支精銳步兵邁開步伐，開始向黃巾軍中部戰(zhàn)況最爲激烈的區(qū)域前進。

燕趙自古多壯士，這一支由來自涿郡和常山、趙郡的義勇和盧植麾下能征慣戰(zhàn)的北軍步卒組成的步兵單從裝備來說就已經(jīng)將漢軍普通部隊拋在身後。他們身上披的是漢朝最精銳的羽林軍騎兵所穿的魚鱗甲，精鐵鍛成的甲片層層疊起，重量接近二十斤，爲士兵提供了堅實的保護；手中拿的都是洛陽兵庫裡珍藏的環(huán)首刀和盾牌，盾牌覆以牛皮，上面畫有各種猙獰的獸面。

天下最精良的裝備、天下最勇猛的將領(lǐng)，這支原本的義勇雜牌軍如今已經(jīng)脫胎換骨，成爲了皇甫嵩手中的王牌，在近一個月來無論出現(xiàn)在哪個戰(zhàn)場，他們的任務(wù)都是一如既往的簡單：突破敵軍核心，殺死他們的將領(lǐng)。

“關(guān)羽左張飛右撕開防線，趙雲(yún)第二線，聽明白了嗎？”劉備一邊前進一邊做著最後的部署，卻發(fā)現(xiàn)幾人都用特別無奈的眼神望回來。

“你們看我?guī)质颤N？去找到敵軍主將在的位置然後給我抓回來。”劉備說著說著似乎感覺到什麼，他向前定睛望去，只見數(shù)百米外一條頭裹黃巾，披頭散髮的大漢正在揮刀酣戰(zhàn)，這不是卜已還能是誰？

敵人就在面前，你還瞎呼呼地安排著找他，這讓人如何是好？

關(guān)羽面不改色，“都怪騎兵揚起的煙塵太大，迷了大哥的眼睛。”

劉備：“……”

張飛哈哈大笑，“俺也找了半天，結(jié)果踏破鐵鞋無覓處，二哥，這狗賊讓給俺來收拾。”說罷一挺長矛便向卜已那邊奔去。

卜已正擡腳踹翻一名從馬背上掉下來的官軍騎士，順手一刀將此人抹了脖子，突然他眼神一凜擡起頭來，只見一衆(zhòng)身著鐵甲的步兵向自己這邊衝殺過來，而跑在最前面的正是一名黑臉大漢。

“卜已狗賊，吃俺老張一槍。”張飛聲如奔雷，人未到槍先到，巴掌寬的鐵矛直奔卜已面門而來。

卜已叫聲來得好，身形不退反進，側(cè)身沉肩避過這一槍，順勢右手揮刀從下往上撩過，這一刀若是砍實，張飛胳膊難保。

只見張飛左手上右手下，長矛豎起擋住這狠辣的一刀，然後狠狠向卜已當頭劈下。卜已一刀沒能得手，又見對手槍沉力大，連忙收刀側(cè)身避開。

短短一個照面，兩人均是險象環(huán)生，一有不慎便會血濺五步。

張飛雙目圓睜緊緊盯著卜已，恨聲罵道：“你這賊漢倒是一身好武藝，可惜不走正道。”

“呸，爺爺爲國盡忠的時候你還在孃胎裡呢！”卜已側(cè)頭吐了一口濃痰，手中鋼刀不停換著角度，和張飛緩緩挪動腳步對峙起來。

兩人兜著圈子，突然張飛踩到了屍體，腳下一絆險些失去平衡，卜已見機會大好，瞬間合身撲上挺刀便刺，張飛險險避開，趁勢扔了長矛，從地下?lián)破鹨话唁摰侗闩c卜已纏鬥起來。

雖說一寸長一寸強，但一對一的馬下步戰(zhàn)用起長槍實爲不便，張飛換了單刀之後依仗自己天生神力，用簡單的軍中刀法便逼得卜已步步後退，每一次雙方兵器相交便退上一步。

張飛步步緊逼，雪亮的刀光就像匹練一般毫無間隙，兵刃相擊發(fā)出噹噹脆響，好似暴風驟雨一般。

卜已漸漸覺得氣力不支，心中憤恨無比，若不是自己已經(jīng)苦戰(zhàn)了半日，哪裡容得這賊漢如此猖狂。

正在他憤怒欲狂，準備殊死一搏的時候，耳邊又傳來一個討厭的聲音，正是劉備在大聲叫喊：“卜已，你的人都已經(jīng)沒了，還在頑抗什麼？三弟千萬別殺他，我要活的。”

卜已回頭望去，只見身後黃巾大軍已經(jīng)潰敗，紛紛扔下武器跪在地上，心中的戰(zhàn)意突然間竟也散去大半。

張飛再度撲來，卜已心灰意懶，抵擋了幾招便被一腳踹得失去重心，他悶哼一聲倒在地上，鋼刀也不知飛到哪裡去了，兩名官軍士卒早已準備好麻繩，迅速撲過來便把他捆得像糉子一樣。

“押回去，交給皇甫將軍處置。”劉備心滿意足，開始收拾戰(zhàn)場。

此時皇甫堅壽也從不知哪個犄角旮旯爬了出來，搖搖晃晃地走到了劉備身邊，劉備見他鼻青臉腫滿身塵土，連忙命人上前攙扶。

皇甫堅壽擺擺手，拒絕了士兵的攙扶，他喘著粗氣，走到閉目不語的卜已面前仔細打量，“我好像見過你。”

中軍大旗下，皇甫嵩正面無表情地看著遠處山坡下收拾戰(zhàn)場的一隊隊人馬和黃巾俘虜，直到劉備率衆(zhòng)人押了被五花大綁的卜已到他面前覆命，這位老將才稍稍變了臉色。

皇甫嵩邁步來到披頭散髮滿身血污的卜已面前，臉上露出些許疑惑之色，他繞著卜已走了兩圈，不禁皺起眉頭沉思不語。

跟隨劉備一同前來，此時站在旁邊的皇甫堅壽見自己父親露出這種表情，忍不住出言說道：“稟告將軍，末將似乎認得此人，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皇甫嵩聽了兒子說話，心中更是確定，他偏頭看向站在卜已不遠處的劉備，“玄德啊，此人便是你說的黃巾大將卜已？”

劉備抱拳回道：“正是此人，末將與此人兩次率軍對敵，故而認得。”

“這賊漢自稱也從過軍，還口出狂言，說什麼他爲國盡忠之時俺老張還在孃胎裡。”張飛嚷了一句。

皇甫嵩一聽張飛的話，心中茅塞頓開，他走前兩步撩開卜已亂糟糟披下的長髮，仔細端詳著他滿是刀疤的臉，突地冷笑兩聲。

“老夫認得你，你不叫卜已，你叫蒲喜！”

卜已長嘆一聲，睜開雙眼望著面前冷笑不止的皇甫嵩，“想不到在這裡還能見到故人，更想不到將軍還認得我蒲喜。”

此言一出，皇甫堅壽渾身顫抖，緊握雙拳死死盯住卜已後背，臉色由紅變青，又由青變紅，顯然是記起了他。

劉備見三人的反應(yīng)蹊蹺，出言問道：“將軍可是認得這賊人？”

“這人名叫蒲喜，是涼州軍中出名的勇士，在我叔父皇甫規(guī)帳下?lián)诬姾睿c羌人作戰(zhàn)數(shù)年，每戰(zhàn)必身先士卒。十年前我叔父年老多病，被召回京城，路上發(fā)病身死，此人一路護送靈柩，後來返鄉(xiāng)探親，從此不見蹤跡。”皇甫嵩雙目低垂，儘量讓自己語氣平靜地講述完這一段事蹟，但幾乎在場左右人都聽得出他聲音的微微顫抖。

卜已，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蒲喜，從見到皇甫嵩起便神色平靜，聽了皇甫嵩一番講述後自嘲地一笑，“往事無需再提，多年未見，將軍風采依舊，蒲喜心中甚慰。”

皇甫嵩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上前一腳便重重踹在蒲喜肚子上，蒲喜悶哼一聲，身形搖晃片刻便硬挺著站住，雙目炯炯瞪著皇甫嵩。

“老夫真是想不到，堂堂大漢涼州百人將，竟然和打家劫舍的蟻賊混在一起。你曾經(jīng)浴血殺敵保衛(wèi)漢家子民，而現(xiàn)在無數(shù)漢人變成你的刀下之鬼，你心中難道沒有愧疚嗎？”皇甫嵩見蒲喜還是當年那般強硬，不由得痛心疾首，指著蒲喜又是一頓臭罵。

蒲喜慘笑兩聲，絲絲鮮血從嘴角留下，剛纔皇甫嵩那一腳踹得十分重，但他仍然昂首挺胸，“大人，我蒲喜當年爲國效命，可曾貪生怕死？”

“沒有，你是軍中好漢。”

“再問大人，你年少從軍，遠赴邊關(guān)，爲的是什麼？”

“護國安民，光耀門楣。”

蒲喜仰頭長笑，笑夠了才低下頭來凝視皇甫嵩，緩緩說道，“好一個護國安民，我也是受了這話的蠱惑，當年爲國戍邊，大小二十七仗每戰(zhàn)必先，老將軍入京都親自指派我去護送，也是對我蒲喜的嘉許。然而當我返鄉(xiāng)，家卻沒了，我還守的什麼國，安的什麼民，光耀誰家的門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