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順著程熙的目光望去,也像中了定身術(shù)一樣,有些瞠目結(jié)舌。
原來是趙云和蔡琰二人換了衣服,再次出來敬酒了。
此時趙云身著淡青色的袍服,一條銀龍盤繞在他身上,四周是云朵團(tuán)簇,走近一看,才知道那條龍是用銀線繡成,栩栩如生,趙云每走一步,揚(yáng)臂抬腿之間,銀龍就像是活過來了一般,令人贊嘆不已。
蔡琰同樣一身淡青色裝束,長裙曳地,和趙云不同的是,她這身長裙并沒有多余的修飾,而是純粹的顏色,只是腰間用銀色綢帶束起,如今她嫁為人婦,以往垂在肩后的分髫也被收攏到發(fā)髻中,被一支造型簡單古樸的玉簪固定,玉簪頭部是一個環(huán)形,幾縷細(xì)長的銀色綢帶從中穿過,隨著步履的節(jié)奏飄揚(yáng)不定。
望著蔡琰這幅飄逸出塵,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打扮,在座之人都是有些悠然出神,直到幾位老先生實在是看不下去,重重咳嗽了幾聲,才讓突然沉寂下來的宴席現(xiàn)場重新熱鬧起來。
“如此一對佳偶,真是畫中走出來的人物。”不知是誰嘆了口氣,悠悠說道。
眾人歡笑起來,齊齊贊道:“不錯,不錯。”
“使君不是說了要找?guī)讉€文筆好的士子,為子龍將軍的大喜之日作賦嗎?”程熙卻好像來了興致,大聲說道:“值此良辰美景,有酒有樂,正是諸位一展才華之時。”
在座之人除了軍中的大老粗,其他人都是讀過詩書,懂得舞文弄墨的,他們見程熙跳出來提議,起先還弄不明白是什么情況,等到劉備開口解釋清楚,一眾文人頓時來了興致。
“伯喈先生也在,正可以做個主審官,檢驗一下我們幽州士人的文采。”盧植老先生今天心情暢快,已經(jīng)喝了七八斗美酒,此時看熱鬧不嫌事大,帶頭起哄,將氣氛再度推向高峰。
蔡邕一看,老朋友都這樣說了,索性也不再講什么禮儀規(guī)矩,順手搬起一張案桌,來到大堂中央坐下,“那就來吧,若是做得好的,老夫便親自給他謄寫一份。”
嚯!
眾人齊齊歡呼起來。
這位老先生可是世間公認(rèn)的第一書法大家,獨(dú)創(chuàng)一門書法,筆畫中絲絲露白,猶如枯筆所寫,被人稱作“飛白書”,多少人想要看上一眼都沒機(jī)會。
今天只要做出令他滿意的詩賦,就可以得到一份墨寶,這種機(jī)會,只怕是一生都遇不見第二次,可得好好把握。
于是乎,一眾年輕士子酒也不喝了,開始絞盡腦汁,希望自己能創(chuàng)作出一篇驚世之作。
趙云索性也拉著蔡琰的玉手,找了一處空閑地方坐了下去,笑吟吟地看著場中,他本就是豁達(dá)之人,不喜歡一板一眼的古老儀式,而蔡琰站了一天,也早就累得腰酸腿疼,能有個歇息的機(jī)會,自然樂得逍遙。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有幾名才思敏捷的士子站到大堂中央,高聲誦讀起自己的作品,其中偶有佳句,令人擊節(jié)贊嘆,但更多的還是相對平庸之作。
“這個也不怎么樣。”在一位年輕士子深情朗誦的時候,劉備低聲說道。
果然,此人朗誦結(jié)束,堂中卻沒什么喝彩聲。
“使君不愧是子干先生的高足,對詩賦也有如此深刻的見解。”程熙順勢拍了一記馬屁。
“我哪懂這個,只是會看伯喈先生的表情而已。”劉備得意地笑了笑,他就坐在蔡邕對面,老先生眉頭舒展或是皺起,嘴角上揚(yáng)或是下垂,都看得一清二楚。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根據(jù)蔡邕的表情判斷個差不離。
接下來又上來幾人,其中兩人的作品被蔡邕認(rèn)為是不錯,并當(dāng)場記錄了下來,說是等過幾天忙完了,統(tǒng)一給寫出來,把兩個年輕人激動得熱淚盈眶。
“老大,你不來一個?”裴元紹聽了半天之乎者也,兮來兮去,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像是幾萬只蒼蠅在自己腦袋邊上飛來飛去,在他樸素的觀念中,當(dāng)初那首“遠(yuǎn)看煤山黑乎乎,上頭細(xì)來下頭粗。”就是頂好的詩,劉備也是頂好的大詩人。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劉備身上,很多人才想起來,這位身份尊崇的幽州牧劉使君,此前還作過一首驚世駭俗的《俠客行》,引領(lǐng)了幾年的潮流呢。
若是他今天再來上一首更厲害的,那豈不是千古佳話?
劉備頓時一腦袋冷汗就下來了。
他一個九流剽竊詩人,對于詩詞歌賦這方面,可以說是會的不少,懂得不多,而那些一時間能想起來的,又都是什么鵝鵝鵝,曲項向天歌,或者是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之類的,怎么也跟現(xiàn)在的場景不挨著啊。
“呵,我年事已高,早已退出詩壇,江山代有才人出,這個風(fēng)頭就留給你們年輕人吧。”在此危急關(guān)頭,劉備迅速祭起城墻厚的臉皮,風(fēng)輕云淡地出言拒絕。
然而事與愿違,他話音剛落,一名年輕士子就大聲叫好,“好一個江山代有才人出,使君果然大才!”
這一下就連盧植都覺得臉上有光,一臉欣慰地望著劉備,那眼神中蘊(yùn)含的意思很明顯,劉備也看懂了——上去露一手,給老夫長長臉。
可是我真不會啊!
劉備都快急死了,瘋狂地在腦海中搜索著自己之前讀過的詩篇。
形容美人的詩詞可不少,但如今蔡琰是弟妹,又是大婚之日,好多直接形容美貌的詩句根本沒法用在這里。
萬一趙云吃醋,他老劉這身子骨可受不了。
“玄德,隨便來幾句就行。”見劉備目光閃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蔡邕還以為他又在醞釀什么鴻篇巨制呢,于是開口相邀,讓他玩得不要太正規(guī)。
要是再來個《俠客行》那種檔次的,只怕接下來就沒人敢開口了。
這時候劉備也終于想起了自己想要的,當(dāng)即長身而立,來到大堂中央,負(fù)手環(huán)顧一圈,傲然說道:“本來不想打擊你們這些年輕人,可是伯喈先生都開口了,我也就小露一手,來上兩句。”
“這個兩句是什么意思?”蔡邕就跟相聲里面的捧哏一樣詢問起來。
“兩句的意思就是兩句,前后文呢,我也想了,可是還沒想好,所以就把這兩句拿出來,讓大家評一評。”劉備矜持地答道。
“那就來吧。”盧植最看不慣劉備故弄玄虛的模樣,大聲說道。
劉備邁開方步,在堂中緩緩繞起了圈子,正在眾人都有些等得不耐煩的時候,他才終于開口。
“翩若驚鴻,矯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云之閉月,飄搖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遠(yuǎn)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
滿堂鴉雀無聲,靜待劉備繼續(xù)吟誦,可就在這時,劉備長嘆一聲,再次邁開腳步,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斟了一杯酒,默默地喝了起來。
后面的,他全忘了。
“使君為何不繼續(xù)了?”一名聽得不能自已的士子站起身來,滿懷希望地大聲問道。
“再繼續(xù)下去,你們都得羞愧得哭著出去,本使君是個厚道人,不能做那種事。”劉備一甩頭,大言不慚地說道。
曹植大侄兒,真是對不住,劉叔叔又把你給剽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