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幽黑色的帶子穿在蒙蒙混沌之中,與無邊無際的混沌海相比,它纖細無比,成了一條幾乎可以忽略的線,但這根細微到似乎稍稍一用力就會斷裂的線,卻從未斷過。
它亙古存在,將茫茫混沌一筆劃過……
渺渺茫茫的黑線之上,出現了一個點,一個微小到完全可以忽略的白點。
他在瞬移,卻沒有偏離軌道,黑色的軌道線上,留下了一個個白點,一個殘影散去,又有一個續上,似點又似線,他的速度已經達到了神識難以撲捉的極境。
幽黑軌道線是陰川,白點是一個人,他一身白袍,背背神鞭,溯流而上,腳下的步伐已經達到了匪夷所思的速度。
他步步飛速,卻依然嫌慢,日日夜夜,步履不停,他一直穿梭于陰川之上,混沌之中……
北冥道體被混沌打磨,九宮步在極限中突破,可這些都不是關心的,他沒功夫想這些。
他腦海中盡是他第一次喊他阿爸的情景,那個矮小怯弱小孩,那時他四歲,卻魔咒加身,命不久矣。
他準備三年,依然解咒失敗,他倒在自己懷里,問:阿爸,我要死了嗎?那時他七歲。
那年,他們父子一起橫穿大漠!
那年,他們一起種樹!
那年,天傾,他承諾他,天塌下來,自己幫他頂著!
那年……
一切的一切,點點滴滴,直到他眼圈發紅,鼻子發酸,不曾想一次天元道會,一次東海之行,竟然分離十載。
以前未想,不曾覺得,可得知他遇難,心中翻江倒海,一切都涌上了心頭,他將道宮交到了他的手中,那年他不過十三。
衣袍帶風,長發如電,風馳電掣,當他看到一條倒掛的懸河之時,他長舒一口氣。
高高懸掛的銀河如同天河,直泄而下的水如同銀川瀑布,水如銀練源源不斷的注入陰川,這并不是陰川的源頭,只是陰川的一個支脈。
寧澤走到此處不再前行,他毫不猶豫,沖天而起,終于找到它了,歸墟海。
上面就是少陽界的歸墟海,陰川河、混沌海都無法阻擋他,平凡的歸墟自然無法留住他的腳步。
當他進入歸墟后,他才發現自己錯了,歸墟并不屬于少陽界,它是一個獨立存在,這里只有水,無盡的水,這是一個水的世界。
躍出水面,大海茫茫無際,舉頭是天,低頭是水,沒有陸地,有些麻煩,該往哪個方向走?
因為他的神識竟然找不到那處海眼,不得已,他放開三千道念,附在元神發絲上的三千道念,四散而出,尋找出路……
整整找了三天三夜,才堪堪找到,不僅極遠,而且所處位置匪夷所思,是一處天破洞,陰墟的天破了一個洞,而破洞就是少陽界的海底裂口。
從另一個方向說,歸墟海其實是少陽界的一個附屬海域,少陽界就是他的上界,東西南北四海是他的起源,他的歸宿又是陰川。
四海之水入歸墟,歸墟之水入陰川,道宮就是先入了歸墟,再被沖入了陰川,可能是由于道宮的體積太大,所以才被遠遠的甩了出去。
同時,他想到了一個令他最擔憂情況,那十三位,只要沒入陰川,就一定會回到少陽界。
十三位至尊,又有熟悉歸墟海的海域皇者,這里一定困不住他們太久。
收回所有道念,他放出護體道光,又沖入了飛流直下的瀑布之中,逆天而行,又半日,他才來到海眼表層。
看到層層疊加的十三道封印,寧澤一臉寒霜,他們果然出去了,而且一個不差。
十三位至尊的封印,寧澤冷笑一聲,抬手出拳,天霜十三式,一拳破一層,十三層封印幾乎同一時間破去,因為他的十三拳,每一拳快到了極致,達到了十三歸一。
在封印破去的剎那,天南海北,十三位至尊,心神俱是一震,個個一陣失神,接著臉色大變:他出來了!他回來了!
東海龍宮的東海龍皇,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身形一閃,消失在龍皇宮之中。
金玉滿堂的龍宮側殿,幾乎裝在棉袍之中的少年,身子看上去更加單薄了,一臉病容,一身郁結之氣。
他在宮殿中,慢慢走動,每日他都要走上兩三個時辰,發發汗,驅驅侵入身體中的濕寒之氣……
大殿很寂靜,除了少年的腳步聲和喘息聲,別無其它。
一年又三十六天了,離他和小龍最后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了一年零一個月。
多么可怕的寂靜,無聲無息,就這么一個人,生活在一個與世隔絕的房子中,無人言語,不知天地四時變化,一切都是沉寂。
這個少年忍受著一個老人都無法忍受的絕對寂寞,困在此處兩年了,除了回憶,沒有其它。
突然,耳邊響起了聲音,腳步聲,少年側耳,會不會是小龍?
一個……兩個……很多……
越來越近,前面三位老者,個個冠冕袞服,龍族皇者,三位身后跟著數十位,老少皆有,個個手拿道器,一臉凝重。
為首的老者極其威嚴,少年認識他,他是東海龍皇,水漫大雪山,將自己囚困在此處,就是此老的功績。
老龍皇后面跟著龍皇太子,被鳳凰天女,自己的母親打傷的龍皇太子,自己深陷囹圄,自己的那位母親卻沒來過,不知她知不知道自己被囚在此處?希望她不知道吧!
再后面是東海的四位龍王,他們以四面水幕封住大雪山,四條金龍,最年輕的那位銀發男子是四龍王璧,小龍的父親。
在少年看向龍王璧時,這位東海四龍王也在看著少年,他眼神很是復雜。
那個意氣風發的故人之子,至尊面前都淡定從容的少年,竟然病成了這樣,難怪龍兒鬧成那樣,因為頂撞父皇,被封入了囚龍壁。
此時,龍皇、太子、龍王、龍宮戰將,無一不在看著少年,他們看著這個被他們囚禁,又被病魔折磨的極其虛弱的少年,一個螻蟻一般存在,此刻卻牽動著所有人的心。
當龍皇陛下召集水族強者,宣布進入備戰狀態時,當龍皇告訴大家,那個人回歸時,所有人的臉都變了,變得那么難看,甚至有些恐慌!
裝在棉袍中的少年原以為他們是來處決他的,可看到來了這么多大人物,卻只是看著,而且面色凝重,眼神復雜,他突然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少年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放聲大笑,他的笑聲化成了一把把鋒利的刀,刺入了每一個人的胸口,又扎在了他們的心上。
少年一邊咳一邊笑,整整笑了半刻鐘,他一身的郁結之氣隨著笑聲散去,他依然重病,身體依然單薄,可他氣質卻不同。
此時的他,猶如沖破烏云的雷電,銳利耀眼,又如風雨過后的彩虹,高傲清冷……
沒有人打斷他,更沒有人斥責他,因為那個人回來了,從他回歸的那一瞬間,這個少年變的重要之極。
他又成了北冥道宮的少宮主,一個威懾千族的少宮主,尊貴之極,無論他到何方,沒有人敢慢待他,也不敢慢待。
因為他父親回來了,天下無人不知,少年在他心中的位置,就如他們龍族的逆鱗一般,碰不得!更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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