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一道黑影先至,他落地無聲,單手扶刀,單膝跪地。
“主上!”佛光一閃,一胖大披著黑色袈裟大胖和尚出現在草廬之外,他雙手合十,低頭行禮。
“拜見主上!”
“拜見主上!”
……
一個個黑色幽影從四面八法現身,齊聚寒舍之前,他們行動速度極快,百余人聚齊僅僅用了不到半炷香時間。
“今天可殺過人?”六法開口,又是一個極其突兀而又瘆人的問題。
“未曾!”幽影首領回道。
“可殺過妖?”六法再問。
“沒有!”
“本月可殺過?”
“沒有!”
“今年可殺過?”
“沒……沒有……”幽影衛首領,聲音有些不穩,衣袍濕透,跪在他身后的多一半幽影衛都在瑟瑟發抖。
“那你們在做什么?”六法聲音平靜的可怕。
“屬下……屬下在修煉……”
“修煉?”六法問了一聲。
“是!”
“你現在什么境界?”六法又問。
“半……半步……道尊……”
“可殺過至尊?”
“沒有!”幽影衛首領冷汗直流。
“你什么修為?”六法看著胖和尚問道。
“道宗初期……”
“可能擋住道尊?”
“擋……擋不住……”浮屠僧寬大的腦門上盡是汗。
“你可殺過道宗?”
“沒……沒……沒有……”
“你呢?”
“沒……沒……”
“你?”
“沒……”
六法一個個挨一個問,他問的很平靜,可答話的卻戰戰兢兢,幽冥衛的老人都是在他手里活下來的實驗品,他們自然知道六法的手段慘無人道,新成員也知道自己有一個比首領還要恐怖百倍的主上。
整個草廬前寂靜一片,落針可聞,六法問完后,沉吟了片刻,他淡淡的嘲弄道:“幽影衛不殺人,不殺妖,改修煉了,修煉也就罷了,還煉出了一堆廢物,那你們還有什么用?
三十年前,至尊不出,道尊稱霸,那時,你們能殺道宗,還有些用,可一晃三十年過去了,天下大變,你們卻躲在山里埋頭苦修,結果煉出了一堆廢物,你們可知,當今天下,道祖臨世,至尊發令,道尊都要夾著尾巴做人……
你說你們這些頂著幽冥衛名號的廢物還有什么用,你們除了做實驗還有什么用,靠你們守衛大雪山?靠你們守衛道宮?是對我的羞辱嗎?我六法創出了幽影衛,不能做到以殺止殺,要你等何用?怎么配得上幽影這個稱號?”
“主上息怒,屬下知錯!”
幽影首領,滿臉羞愧,他們懈怠了,多了生氣,享受了不屬于他們的安逸,貪生而怕死,幽冥衛本就不是人,他們是收割生命的幽靈,沒有自我,沒有情緒,他們是一群在死亡線上跳舞的幽影,不畏生死,只為殺戮。
“主上息怒……”
黑色面紗之下,一雙雙恐懼的眼神,眾多幽冥衛早已面無人色,他們蜷縮著身體,以頭觸地,他們在他面前卑微至極。
蒼、白、羅伊、金銘、無天、還有坐在地上的真言、藏在龍珠后面的小影,大氣都不敢喘,北冥幽影殺戮無情,他們的厲害天下無人不知,可此刻卻被罵成了狗,細細想來又不無道理,天變得太快,而幽影衛不僅沒有追上,反而掉隊了,遠遠落在了后面……
不僅是幽影衛,整個北冥道宮都是如此,當年的四尊四老還能拿得出手,如今大雪山除了寧澤和六法兩人,沒有一人可獨當一面,整個道宮就是個三流勢力,甚至比不上凡城。
這樣的道宮是很畸形的,有道祖高手,有低層弟子,卻沒有至尊級別的戰力,這卻不能怪任何一個弟子,這是道宮自身的問題。
北冥道宮太年輕,底子薄,根基淺,除了積累不夠,還沒有有效的宗派體制和合格的師長教導,再加上占著天下第一的名分,所有弟子難免沾沾自喜,但他們的實力又完全配不上他們的名號,就如同沒有殺過人的真言握著名劍,配不上……
六法輕輕一笑,邁步走出了寒舍,他越過幽影衛時淡淡的說道:“息怒?我會的,但不是現在,‘天下皆白,唯我獨黑’,六法一脈沒有廢物,今夜來道宮找我……”
眾人看著那個黑色背影,看著他一步便消失在了兩扇漆黑的門后,他們看著道宮關閉,又恢復了死寂,這樣的道宮,這樣的寂靜,散發著噬人的幽光和恐懼的氣息,道宮仿佛沒變,卻又好像變了,變成了一座魔宮,令人驚懼。
所有人都打了一個寒戰,冷,心寒!
眾多幽影衛失魂落魄的爬了起來,他們雙眼無神,腳下虛浮,他們知道他們將面臨什么,入道宮,生死考驗,熬過去,他們會再次成為令主上滿意的幽影衛,熬不過去,他們不敢想,會比死更可怕。
“阿爸,我是不是個廢物?”白袍染雪并不臟,此刻的真言看上去卻是那樣的落魄,他面色慘白,雙目無神,他有些害怕的看著寒舍中的白袍,他怕從他眼中看到失望乃至厭棄。
寧澤睜開了眼,他笑的很淡,卻很真,他確實在笑,如沐春風般的笑容,眾人涼透了的心都溫暖了起來,一個冰雪道祖的笑容卻讓眾人感到溫暖,很奇特,也許是剛才那個人太讓人心寒。
“父親?”真言又叫了一聲,聲音依然很脆弱。
寧澤笑著開口:“言兒,你天才,無人可以否認!”
“什么!?”包括真言在內所有人都驚到了,怎么評價相差如此之大,六法剛才雖然沒有明言,可他的意思誰聽不出來,就差指著真言的鼻子罵廢物了,現在老宮主又這樣夸兒子,這兩位到底怎么了?
寧澤看著自己的兒子,自豪的講道:“你四歲啟蒙識字,六歲讀經,八歲論典,九歲習武,十歲開紫府,十一歲執掌道宮,誰人敢說我的兒子不是天才,普天之下無人可及,就連為父也差的多……”
眾人這才從剛才真言失敗跌落的形象中回神,他們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青年,羅伊和金銘他們都驚呆了,文武并修,未成年便一個人執掌著天下第一道宮,先生說的沒錯,他的成就無論放在誰面前,都不會有人否認他是天才的事實。
“可是我敗了,我連師弟一招都接不下,不是廢物是什么?”真言紅著眼睛激動的叫道。
“接不下羅伊一招,這很奇怪嗎?”寧澤笑著反問道。
“我們年紀相仿,修為相當,他赤手空拳,我有利器在手,卻一敗涂地,難道這還說明不了問題?”
寧澤微微搖了搖頭,他有些心疼的看著兒子,有些自責的說道:“言兒,你雖然是我的兒子,我卻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不僅如此,你還因此背負了太多,北冥道宮,天下第一,好聽罷了,除了一套天下人都會的‘澤子五法’為父教過你什么?
除了一屋子書,我并未傳過你任何武技道法,反而讓你小小年紀便擔驚受怕,我將道宮重擔加在了你肩上,這么多年,我和六法一直不在,你不僅要處理道宮俗務,參與與天下諸多勢力紛爭,還要修文習武,照顧你祖母……
天下沒有比你更辛苦的孩子了,這些本來都該是為父的責任,你無怨無悔的做了,替我做了,其實除了虛名和無盡的麻煩,為父什么都沒給你,你卻做的很好,整個道宮在你手里運轉了二十余年,你文修已入大家,練氣入了封號,這些都是你靠著自己的努力得來的,甚至來的更辛苦……”
“阿爸……”真言突然流淚了,哭了,他哭得很傷心,也很委屈。
寧澤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看著流淚,他自己也很傷感,自己的兒子,有一個這樣的父親,又有一個那樣的母親,這孩子生來便在受苦,他虧欠他太多。
白鹿默默走真言跟前,用它的鹿角輕輕的碰了碰真言,讓他不要傷心,他是它看著長大的孩子,它一直陪著他。
蒼,輕輕的拍了拍真言的肩膀,他一直都是自己的弟弟,很勇敢的弟弟,小影爬在龍珠上嗚嗚嗚的哭了起來,陪著真言一起傷心,一起哭。
兩個大個子和無天低著頭,心中有佩服,也有淡淡同情。
寧澤輕輕一笑,接著問道:“知道你為什么會輸得這么慘嗎?”
真言搖頭,表示不知。
“因為你沒見過血,沒殺過人,缺乏實戰經驗,你如今只能算是練氣士,不能算是武者,你的武技只能看不能用,天下高手都是殺出來的,沒有打坐坐出來的,你可知你師弟殺了多少妖獸,每天一頭,他整整殺了四年,你知道為父又殺了多少生靈嗎?”
真言搖了搖頭,所有人都看向了寧澤。
“數不盡數,二十歲前我就屠戮過億,億萬眾生才鑄就了為父的聲名和威嚴,這是一個殘酷的時代,我和六法為了活下去,一直在殺戮,不停的殺,殺過蛟、屠過龍、大能、道尊、至尊都殺過,你不殺人,人就要殺你,沒有選擇,所以這個道祖是殺出來的,并不是修出來的。”
“那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早點告訴我我的修煉方式是錯的,我也不會這樣?”真言抱怨道。
寧澤苦笑一聲,道:“我若早告訴你,你會不會下山?會不會去獨自去狩獵?會不會去歷險?”
“當然會,我一定會努力變成一個更強大更合格的武道者。”
“這正是我最擔心的,武道艱險,一個不好便會喪命,做一個練氣士,更適合你,呆在大雪山,更安全,我不在你身邊,怎么會放心到處亂跑,修文練氣即可,武技對你來說并不重要。”
“為什么?”
“因為你并不是為父的武道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