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崢已進(jìn)去多時,卻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屋外的兩人憂心忡忡。
見沈謙神色凝重,葉梓心也跟著焦躁不安起來,不過更多還是好奇前頭沈謙給喻崢的那份詩稿。
她靠近身邊人,試探道:”老大,你方才和喻崢打什么啞謎呢,那詩稿可有什么特別之處?“
沈謙瞇眼看她:“你這丫頭,倒是對你的雇主很上心啊!“
“哪有!我就是好奇而已!”
葉梓心確實(shí)好奇,甚至想著若是能借此從沈謙嘴里再套出點(diǎn)喻崢的弱點(diǎn)便更好了。
知己知彼,將來她才不至于被那小子搓圓捏扁。
小姑娘一雙水眸透著狡黠,好看的小臉綻出笑容,扯了扯他的衣角,眨了眨眼睛。
沈謙也是老狐貍,一眼看出她的不懷好意,“小丫頭騙子,好奇心殺死貓,老頭子勸你還是別知道太多為妙,小心到時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越是這般威脅,便越發(fā)說明這秘密不容小覷!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葉梓心咬了咬牙,決定豁出去了,誘惑道:“小的知道,密閣司的情報都要花錢買 ,我用五十年的女兒紅交換如何?“
沈謙的至理名言,唯有美酒和美人不可辜負(fù),密閣司人盡皆知。
故此投其所好這招眾人是屢試不爽,她就算不是什么絕世美人,也自詡長得不差,再加上這好酒,她還就不信這魚能不上鉤?
“當(dāng)真?”沈謙果然雙眸大亮。
“比珍珠還真啊!趕明我就把酒送到你府上!”葉梓心聲音堅定,在心里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書鋪里確實(shí)有壇五十年的女兒紅,是宋晚專門招待那些貴客書商所備下的。
她是說了要送酒,但可沒說要送一壇啊,到時候偷勺一碗給他,既能應(yīng)付了沈謙,宋晚那頭還能神不知鬼不覺!
一箭雙雕,她可真是個天才!
“其實(shí)告訴你也無妨,畢竟你也算是自己人,只是這事,你得保證萬萬不可告訴他人!”
“那是自然,老大教導(dǎo)有方,咱們密閣司的人最是信守承諾的!難道您還信不過我嗎?”
沈謙哪受得住這番糖衣炮彈,揮手示意她湊近些,葉梓心當(dāng)即附耳過去。
半晌,少女一雙水眸聚起驚詫,瞪得如銅鈴那般大,差點(diǎn)失聲喊出來:“什么!你說“無言公子”就是程言舟!“
“我的姑奶奶喲,你小點(diǎn)聲!”
葉梓心強(qiáng)自鎮(zhèn)定下來,壓著聲音,再三確認(rèn):“都城赫赫有名的話本評書人?那個把喻崢話本批判的一無是處的評書人,無言公子嗎?“
見沈謙點(diǎn)頭如蒜搗,她仰頭感嘆:“奶奶個腿兒!“
怪不得方才喻崢見到那書信后勃然大怒,說起來這無言公子可是把他推向過氣寫手的最大功臣呢!
在風(fēng)翎,但凡愛看話本的老百姓只要知道喻崢的,必然就對無言公子并不陌生。
前者是受人追棒的宮廷話本師,后者是犀利毒舌的話本評書人。
此人行蹤詭異,每每現(xiàn)身,一襲白衣,半幅面具,至今無人窺其真容,身份成謎。
又因寡言少語,性格怪戾,“無言公子”之名由此而來。
其點(diǎn)評風(fēng)格雖然犀利毒辣,卻是見解獨(dú)到,一針見血。
被其點(diǎn)評過的話本寫手,無論是已有小成的老人,還是初出茅廬的新人,之后大都名聲大噪,混的風(fēng)聲水起。
故此眾人擠破腦袋也想求無言公子點(diǎn)評一二,哪怕是一字半句。
只可惜無言公子的眼光極為挑剔,點(diǎn)評全憑心情和眼緣,并非來者不拒。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而喻崢便是那個例外!
據(jù)說那時喻崢人氣已是大不如前,但其死忠粉偏不信邪,大鬧詩會,對無言公子死纏爛打。
最后書評倒是有了,但那長達(dá)千字的書評卻是把喻崢寫的話本批判的體無完膚。
喻崢也成了首個被無言公子點(diǎn)評后非但沒有成功起飛登頂成神,而是直接摔死在山腳的話本寫手。
以至于后頭寫的幾本話本惡評不斷,從此一蹶不振,徹底過氣。
不過打那之后,無言公子也跟著銷聲匿跡,消失在了大眾的視野里。
俗話說的好啊,凡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無言公子,喻崢的眼中釘肉中刺!
真不知道如今仇人相見,里頭的人會不會打起來!
正思及此,屋內(nèi)忽然傳來“砰砰”兩聲巨響,激得葉梓心汗毛倒豎。
不會真的打起來了吧!
葉梓心和沈謙對視一眼,火急火燎地沖到門前,推門一看,霎時被里頭的畫面怔住了。
屋內(nèi)喻崢后背抵在書架前,神情窘迫地半曲著腿,身前則立著個高大的男人,長臂撐在書架之上。
從葉梓心的角度望過去,喻崢整個人被男人圈在了雙臂之間,明明平日里兩人身形看著相差無幾,可此時的喻大少爺看起來竟顯得格外嬌小可人。
也不知道方才這里經(jīng)過了怎樣激烈的纏斗,地上狼藉一片,書冊散落,空氣還彌漫著兩人詭異的喘息聲。
在加上兩人這如此曖昧的姿勢,一時很難不讓人聯(lián)想翩翩。
僵立在門前的兩人投來的目光,驚悚又詭異,顯然已是想歪,喻崢面上陡然一紅,卻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葉梓心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結(jié)結(jié)巴巴道:“不好意思,打……打擾了,你……你們繼續(xù)!”
一旁的沈謙已然看呆,張大著嘴神情木然,久久沒回過神來。
葉梓心伸手拽他兩下,卻沒拽動。
程言舟卻早已沒了耐心,冷著臉低吼一聲:“滾出去!”
話音方落,兩人就被股強(qiáng)勁的掌風(fēng)推出門外,大門再次重重關(guān)上。
冷風(fēng)拂過,沈謙打了個哆嗦,自顧神神叨叨起來:”早年就聽聞程言舟不喜女色,莫非是真的!“
葉梓心摸著下巴,腦中回閃過方才的畫面,接話道:“也許是真的!”
“真是可憐了我那小老弟了!”沈謙裝模作樣地嘆了一聲,半晌還是抵不住內(nèi)心的雀躍,拍手叫好:“不過,方才當(dāng)真是大飽眼福了!”
跟著點(diǎn)了兩下頭,葉梓心猛然意識到哪里不對:“老大,大飽眼福這個詞是這么用的嗎!”
沈謙輕咳兩聲,糾正措辭:“當(dāng)真是大開眼界啊!”
另一頭,喻崢壓住心頭的狂跳,思緒飛轉(zhuǎn)回此前驚心動魄的一幕。
彼時他正為揭穿程言舟是無言公子的真面目而自鳴得意,欣賞著對方難看的臉色,甚至期待他會如何應(yīng)對。
不誠想眼前的男人非但什么話都沒說,不僅坦然接受他的指控,竟還對他伸出了魔爪。
撐在案上的右手被男人灼熱的大掌覆住的那一秒。
喻崢瞠目結(jié)舌,嫌惡皺眉:“你做什么?”
“別動!”程言舟力道極大,聲音帶著警告。
被大男人摸手這可是生平頭一遭荒唐事,喻崢哪有心細(xì)琢磨他言下之意,認(rèn)定程言舟是在戲弄自己,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的氣息。
他使勁將手從對方的掌箍中抽離,用力地往衣衫上擦了兩下。
就在這片刻功夫,耳邊“咔嚓”一聲。
便見案上驟然凹下去了一塊,正是他先前掌落之處。
喻崢心頭一跳。
很顯然,他會錯了程言舟方才的意思,不小心觸發(fā)了什么機(jī)關(guān)!
剎那間身后白墻上已飛射出兩支箭羽,疾如星火,勢如破竹般直沖他的面門而去。
他被迫后退數(shù)步,后背撞上書架,書冊飛落間,黑影已擋在他身前,長臂一揮,衣袂上下翻飛,在空中劃出兩道分明的弧。
那直沖刺來的箭羽宛若撞上銅墻鐵壁,迅速在空中斷裂成了兩截,四散在腳邊,化作了零星碎片。
再來便是葉梓心和沈謙前面看見的那幕。
喻崢驚魂未定,憤然推開眼前人:“程言舟,你真是病的不輕,竟然在自己的書房里裝機(jī)關(guān)!“
“防小人而已!”程言舟語氣淡然,瞥了眼地上的碎片,語氣頗為惋惜:”只可惜我這兩只上等箭羽了,就這么被某人給糟蹋了!“
這話殺傷力不大,卻羞辱性極強(qiáng)!
“別以為你方才救了我,本少爺就會對你感恩戴德,往日的新仇舊賬,咱們改日慢慢算!”
一想起方才的驚險,喻崢便心底發(fā)憷,這個鬼地方,一刻都不愿多呆,當(dāng)下摔門而出,走為上計。
程言舟望著滿地狼藉,扶額嘆氣。
喻崢這小子根本就是來砸場的!
*
喻崢黑著臉出來,看樣子顯然在里面受了不少氣,縱使葉梓心和沈謙有滿腹疑問,也只好憋著,沒膽子問。
雖說有沈謙做擔(dān)保人,但憑程言舟往日的行事做派,監(jiān)察司該有的審核流程卻是一樣也沒少。
等兩人交了罰金,再到文書記錄存檔,簽過字畫完押,走出監(jiān)察司時,已是日暮西斜。
眾人打道回府,半道沈謙有事先行一步。
葉梓心和喻崢才走到幽竹巷口,便見富貴和宋晚已在外頭候著了。
若不是沈謙阻攔,怕人多壞事,富貴是說什么都要跟去監(jiān)察司的。
等候之時真恰巧見到來尋葉梓心的宋晚,便告其事情的原委。
宋晚聽了哪里放心的下,兩人便眼巴巴地從早上等到現(xiàn)在。
“少爺啊,你可算回來了,他們沒對你怎樣吧,有沒有對你嚴(yán)刑逼供啊?可有傷到哪里?”
聽聞監(jiān)察司的人可兇了,早前有幾個走著進(jìn)去,最后被血肉模糊地抬著出來。
富貴將人前后上下仔細(xì)打量了好幾番,見自家主子除了衣裳臟亂些,身上確實(shí)沒什么傷。
且四肢健全,那張迷倒萬千少女的俊容風(fēng)采依舊,自己那顆懸了好半晌的心終于沉沉落了地。
“開玩笑,也不想想你家少爺是什么狠角色,他們能奈我何!”
喻崢昂首挺胸,擺出一副豪橫的架勢來。
葉梓心笑而不語,感嘆當(dāng)真是被只小老鼠嚇到屁滾尿流的狠角色呢!
心道你就吹吧,誰讓這世道吹牛皮不犯法呢!
“少爺,熱水已給您備好了,趕緊沐浴更衣,去去晦氣!“
“是該好好去去!”
從牢里出來喻崢便覺身上一股惡臭,渾身不舒服,尤其是那只被程言舟摸過的手,必須得好好洗洗。
兩人也不多說,疾步往院中而去。
收回視線,葉梓心偏頭便見宋晚正站在門前,雙手叉腰,沖自己笑。
唇角半彎,好看的水眸里卻藏著森森寒意。
葉梓心心虛地回以微笑,正準(zhǔn)備開溜,耳朵已被人一把揪住。
“我讓你好好抱大腿,你怎么還給我抱到大牢去了!”
“哎喲,宋美人,輕點(diǎn),疼!”葉梓心掙脫她的手,靈活地竄到一邊揉耳朵。
“這能跑能跳的,看來也沒什么大事!”
宋晚不理她,冷著臉自顧往里走,葉梓心知她嘴上雖然不說,心底定是擔(dān)心自己的,立馬跟了上去。
“隔壁都有熱水去晦氣,我的呢?”
“自己去燒!”
“那……那核桃酥呢!”
“胖子有什么資格吃東西!“
“我……”
葉梓心還想辯駁兩句,宋晚斜她一眼,質(zhì)問道:“別和我扯那些亂七八糟的,你的稿子呢,寫多少了?”
“哎喲,頭好疼!”
葉梓心捂著腦袋裝模作樣哀嚎起來,只當(dāng)沒聽見,找準(zhǔn)時機(jī)撒開腿就往屋里榴。
后頭的人則提著裙擺一路奮起直追,咆哮聲響徹天際。
“今天不寫完,不許睡!”
身后夜色沉沉,注定又是一個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