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安然過了第二道關卡,兩人皆是吁出一口氣來。
方才真是驚險萬分,好在這里的人不是好酒就是貪財,認真干活地沒幾個,不然若真對他們細查一番,只怕他們早就露出馬腳,根本走不到這了!
這倒是給他們敲響了警鐘,心弦繃得更緊了一些,想起牢里還有那么多人等著他們回去相救。
兩人不敢再有絲毫的松懈和怠慢。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誰又能想到這最后一道關卡的“攔路虎”不是別人,竟是林岳山那個狗官。
兩人才要走到半道,就見三人迎面而來。
林岳山目不斜視地走在最前面,李振聲和牢頭兩個狗腿,一左一右地賠著笑跟在他身邊。
今日葉梓心就聽幾個在喝酒的牢吏說林岳山近日公務纏身,這些日應該都不會來。
是以那些牢吏才會越發肆無忌憚起來,喝酒的、劃拳的,散漫至極。
他們愈是這般,對葉梓心他們就愈是有利。
但林岳山這狗官偏是出其不意,竟跑來突擊檢查,如同那日在花月樓,殺得葉梓心措手不及。
果然是只生性多疑的老狐貍!
石頭爹壓著聲音,緊張道:“怎么辦,會不會被認出來啊?”
眼下他們所在的這個路口就一條徑直的道,想繞道另行都無處可繞,正面碰上是早晚的事。
既然逃不掉,不如賭一把,碰碰運氣。
葉梓心深吸一口氣,對身邊人道:“別說話,等會你就跟著我走!”
說罷,她強自正定縣下來,面不改色地向前而去,正巧前方有幾個牢吏為了給林岳山讓道,皆是恭敬地侯在一旁。
她大步走過去,悄然無聲地混在他們里頭,垂著頭,站得筆直。
石頭爹見她一動,立時緊跟而上,卻是心里發慌,束手束腳地連路走不利索了。
最后慌中出錯,沒剎住腳,生生撞上葉梓心的后背,就這下趔局,驟然引起了林岳山的注意。
男人步子一滯,聞聲回頭,黑眸掃向墻角兩個低著頭身穿牢吏服的人身上。
李振聲正在向身邊人匯報這些日他的“豐功偉績”,見人突然怔著不動了,也循著望過去,只見兩個再普通不過的牢吏站在那。
他不解地問道:“大人,怎么了?”
林岳山未搭腔,卻徑直朝那兩人而去。
那道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聽得葉梓心和石頭爹心里發緊,繃著身子,半分不敢動。
石頭爹更是在心里暗罵自己不爭氣,怎么能在這節骨眼上出岔子,嚇得掌心額上全是汗。
可當下他也不知怎么辦才好,見身邊人不動,也只能極力沉住氣,僵著不動,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就在林岳山靠過來的瞬息間,葉梓心已在心里飛快地想好了最壞的可能。
眼前就是最后一道門,他們兩個人里必須要有一個人帶著眾人的希望逃出去。
屆時她來斷后,勢必要讓石頭爹逃出去找救兵。
葉梓心垂著眼簾屏住呼吸,眼看那道投在地上的影子已到身前,她掩在衣袖下握刀的手指驟然緊收。
可就在她拔刀之際,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凄厲的叫喊聲。
人未到聲先至,隔著老遠就聽到有人在喊:“不好了,大人!”
那稟報的人跑得飛快,跑到林岳山跟前已是力竭,猛地跌倒在地,聲音發著顫,呼天搶地道:”大人,監察司的人打進來了!“
“什么!不可能!”林岳山怔然,卻是不信。
不消片刻,耳邊又響起巨大的轟鳴之聲,似是外頭的大門已經被人攻破了。
轉瞬間兵器交接聲和嘶喊聲不絕于耳,如洶涌的潮水充斥在整個地牢里。
葉梓心抬頭一望,已經能看到門前有身穿監視司官服的人殺了進來。
真是太好了,她心中大喜,如今援兵已到,她自也無需畏首畏尾,再掩藏身份。
既然林岳山就在眼前,葉梓心立時拔刀沖過去,準備“擒賊先擒王”,先將這狗官拿下!
眼下這境況,已由不得林岳山不信自己的老窩已經快被敵人一鍋端了。
他面色懼變,身子一晃,哪里還站得住腳!
李振聲將人扶著,望著四散奔跑的人,慌得聲音都變了調:“大人,現在該如何是好啊?”
說話間,余光中一道銀光乍現,近在遲尺的“牢吏”突然拔刀朝他們逼去。
林岳山幾乎沒有半分猶疑,就將身邊人狠狠往前一推,擋住那襲來的刀光。
眼前的面孔突然變了,葉梓心刺出的刀卻已來不及收手,只能勉強偏移兩分,竭力避開了對方的致命處。
刀尖猛得刺入李振聲的腹部,抽出時淋漓的鮮血飛濺到林岳山的臉上。
“大人,為什么……”李振聲痛苦地跪倒在地上,聲嘶力竭地質問眼前的男人。
林岳山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眼底像是被鮮血染紅,透著狠厲之色。
他面容扭曲地朝他一笑,聲音陰沉道:“你不是說自己對本大人忠心不二嗎?那就替本大人去死好了!”
“竟為了保命,讓自己的手下當替死鬼,你這狗官簡直沒有人性!”葉梓心大聲喝道,正欲提刀再次向眼前人砍去,卻被幾個突然沖上來的牢吏纏住。
林岳山下頭的人平日里好吃懶做,散漫至極,哪里抵得過訓練有素的監察司軍。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節節敗退,大勢已去。
監察司軍像是一張大網,從四面八方涌進來,霎時把各個關卡死死圍堵住。
為首的男人著紫絳色的箭袖輕炮,立在門前氣勢迫人,舉起手中的監察司令牌,寒眸掃過在場的所有人:“監察司奉命緝拿林岳山,放下兵器者,皆可從輕發落,反抗者,視林岳山同謀一并論處!“
渾厚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地牢里的每一處角落。
葉梓心只聽聲音,就知道是程言舟來了。
這話果然令眾人變了臉色,繼續跟著林岳山,可能就會淪為下一個李振聲。
這時候誰還不審時度勢,選擇自保。
四下里霎時響起一陣“噼里啪啦”兵器落地的聲響。
林岳山哪能善罷甘休,輕易投降,扯著嗓子朝眾人大吼:“你們都不要他騙了,他根本沒有拿到海捕文書!私自捉拿朝廷命官,可是犯了大罪!快點把他拿下!“
沒想到這狗官都死到臨頭了,竟然還敢妖言惑眾。
程言舟懶得和他逞口舌之快,向前揮手,身后的監察司衛軍立時傾巢出動。
走過葉梓心身邊時,程言舟出聲道:“林岳山那邊我來對付,你先去把那些被抓的人放出來!“
葉梓心點頭,雖有大部分人選擇繳械投降,卻總有一些執迷不悔之人。
角落里牢頭還在那里負隅頑抗,男人適才才經過一場惡戰,眼下立體不支地靠在墻邊。
葉梓心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一腳踹上他的腹部,將人踢翻在地。
這腳幾乎用了她全部的力氣,總算是解了早前被他抽鞭子時的那股子惡氣。
男人疼得根本爬不起來,蜷縮著身子,拽著她的衣角哀聲求饒:“姑奶奶,饒命啊!”
葉梓心無情地踹開地上的人,扯下他掛在腰間的一連串牢房鑰匙,轉身揮刀抵擋開幾個正纏住石頭爹的牢吏,然后將鑰匙丟給石頭爹道:“去把兄弟們都放出來!”
石頭爹將鑰匙緊緊握在掌心,激動地眼眶微微泛紅,重重點過頭后,便往地牢深處飛奔。
喻崢不會武功,考慮到他的安危,前頭一直被程言舟的人攔在門外。
眼看里面人群攢動,殺伐聲不歇,他實在按耐不住,趁人不注意,溜了進去。
里頭場面混亂,四散奔逃的人群不斷從他身邊跑過去,有人差點把他撞到,他卻是顧不上疼,目光急切地穿梭在人群里,眼睛不敢輕易眨一下,生怕錯過每一寸角落。
片刻后,視線在某處角落驟然停住,黑睫微顫,眼底溢出明亮的光來。
葉梓心哪里知道林岳山的人會這般難纏,她才打趴下一個人,抹了把額頭的汗,喘了兩口氣,卻突然如有所感一般地回頭,不偏不倚地撞上遠處少年灼灼的目光。
剎那間,四周的喧囂好似靜止了一般。
兩人怔在原地,隔著茫茫人海無聲相望。
心跳突然像不受控制一般,猛烈得跳動,震耳欲聾。
喻崢捂著胸口,心像是漲潮的海,被一股說不清的情緒來回拉扯著,最后任由它溢滿自己的這顆心。
他幾個大步走過去,霎時拉近兩人的距離,明明是抬手就能擁抱的距離,他卻突然沒了勇氣。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少年喉結動了動,強忍下心頭的悸動。
末了,手掌落在眼前人的頭上,隨后輕輕揉了兩下。
葉梓心心頭一震,卻鬼斧神差般地沒有躲開,眸中映出少年帶笑又溫柔的眼睛。
她克制住心中翻滾的情緒,朝他露出一個小心翼翼的笑來。
喻崢望著這樣的她,內心柔軟得不像話,不忍斥她分毫。
未幾,少年薄唇微動。
她聽到他輕輕說:“辛苦了!”
短短三個字,嗓音有種有種說出的溫柔,卻像是一陣能將眼淚掃落的狂風,吹開葉梓心這些日所有小心隱藏起來的委屈和難過。
一個人在這里苦撐到現在,應該很辛苦吧!
她以為喻崢見到她說的第一句話會是責怪她的不自量力,明明不夠強大,卻總是不顧后果的莽撞行事。
他明明都已經做好了接受被對方劈頭痛罵的準備了。
可他卻說“辛苦了”,一時將她的內心攪得天翻地覆,茫然無措,甚至還有些鼻酸眼澀。
喻崢覷見她眼底微微泛紅,笑道:“我說,你不會是想哭吧!”
葉梓心面色一紅,不自然地別過頭,嘴硬道:“怎么可能!”
“想哭也沒關系,本少爺的肩膀可以借你靠一靠!”喻崢拍拍自己的肩膀,沖她挑了挑眉。
這家伙果然還是像往常那般欠揍!
葉梓心輕輕地勾了勾唇角:“快走吧,去看看程言舟那邊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