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收到伯顏的消息,張貴平靜了很多,不過還是第一時間給養馬島的郭平去了消息,讓他拖延韃子南下的度,當然他也不期待養馬島的幾戰艦能夠起什么作用,只是給了四個字:便宜行事。
“阿里海牙上千艘戰船停在蓬萊港等伯顏的命令,”張貴揚了揚手中的情報,遞給吳澄:“千艘戰船又能裝多少人?千艘戰船又能裝多少戰馬?”
“韃子向來不熟悉水xìng,是見水怕水的旱鴨子,再說一路南下,戰馬也絕對受不了顛簸?!?
“大人是說,韃子的水師,只不過是為了吸引我大宋的視線?”吳澄迅瀏覽了一下,疑huo問道:“這個張青青又是誰?為何郭大人特意指出此人的終極?莫不是韃子的重要將領?”
“張青青?”張貴一愣,搖頭道:“是張弘范的兒子,不說這個?!?
“韃子的水師,并不是僅僅為了吸引大宋的視線。兩淮被牽制,沿江的水師又被鄂州的韃子水師牽制不得南下,健康府雖有水師,然而久不堪戰,韃子上千艘戰船,足可壓制健康府的幾艘爛船了。”
“這就是大人請范天順范將軍回健康府的原因嗎?”
“不,”張貴不想說范文虎在歷史上是投降分子的壞話,笑道:“三弟在樊城,也算是屈才了,做兄弟的總不能浪費了他建功立業的時機?!?
“襄樊有高將軍鎮守,又有均州、房州兩州以后盾,早已不是呂文煥時期的襄樊,韃子若想重新占據襄樊,以前hua費了六年時間不能成功,現在就算是hua費十二年時間也拿不下襄樊?!?
“那大人認為,伯顏現在在哪里?”吳澄皺了皺眉頭,有點擔憂問道:“在下看到驍勇的均州軍被困均州,憋得難受,還不如干脆打一場?!?
“去?!睆堎F罵道:“皇上都不急,你急什么?!?
吳澄急了,拉住張貴道:“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朝廷的效率,兩個月能夠討論出一個結果就已經很不錯了,大人這不是想看韃子南下吧?”
“朝廷能有什么辦法?”張貴搖了搖頭,道:“大才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的為人,老子若是把希望寄在朝廷上,早就不會這樣著急了?!?
“揚州的李大人,有陸秀夫陸君誠相助,暫時應該無大礙,就算是韃子全力攻城,只要揚州內部不亂,揚州哪里是這么好攻下的?李庭芝早十年前已是鎮守揚州的大將,這次遷揚州,早已有了準備?!?
“再說朱煥那幾個長得反骨的壞蛋,老子早就派人秘密監視,只要有不妥,先干掉他再說,就算是李大人到時要找老子算賬,也是揚州戰役之后的事了。”
吳澄搞不明白:“大人怎么就一口認定了朱將軍是反骨?若是冤枉了朱將軍?”
“嘿嘿,這個你就不用知道了?!睆堎F笑了笑,道:“淮西,淮西的夏大人,老子也不敢做得太明顯?!?
“不過,老子的寶貝都送了過去,老子也心痛啊?!?
“教官旅?”吳澄看著張貴,不敢相信問道:“你、你真把教官旅送到淮西?!?
“不單單是教官旅,還有三十萬白huahua的銀子,那可是老子一年的收入啊,心痛啊?!睆堎F痛心疾。
“教官旅是大人的心肝寶貝,平日別人想問你要一個人,你也是支支吾吾半天,大人為何舍得送出去?當初陸大人前往揚州,你才給了一隊學員,現在竟然都送了過去?”
“不經戰火,又如何能成為將軍,大浪淘沙,物競天擇,能生存下來的才是一個好兵,老子,老子的方法雖然殘忍了一些,可是為了大宋的千千萬萬百姓,難道他們就應該束手就擒,等韃子的屠殺嗎?”
“當初他們自愿到軍事學院,老子就一再說過,貪生怕死莫進來,升官財不走此門。”張貴的話有點冷,但吳澄卻看到他雙手微微顫抖:“他們只是去了他們應該去的地方?!?
吳澄昂天長嘆:“大人,這些學子都是你一把手教出來,他們都是你的親人,都是你的兄弟,他們還沒經過戰火,他們其實還是一個孩子。”
“難道老子就想嗎?”張貴從背囊中拿出一個酒葫蘆,給自己灌了一口,長嘆:“夏貴不比李庭芝,李庭芝李大人是在下的恩人,對老子沒有任何防備之心?!?
“所以陸秀夫等人才能順利進入揚州,再說陸秀夫原本就是李庭芝的部下,就算是陸秀夫在揚州做出任何出格之事,李庭芝也會同意?!?
“可是夏貴向來把淮西當成自己的地盤,沒有他的允許,老子可以派人過去嗎?老子能把軍事學院的那些經過戰火的學院派過去嗎?只有那些羽毛未干的學員,才能讓夏貴的防備之心降到最低?!?
“三十萬白huahua的銀子,那是給淮西軍的餉銀,沒有餉銀,誰愿意幫你出征?大宋養了一群白眼狼,若是到了養不飽他們的一天,他們遲早就反咬你一口?!?
“夏老大人年已八旬,難道大人你還懷疑老大人有異心?”吳澄本就是聰明人,從張貴的話里聽到不祥的意思:“老大人從小在軍伍長大,作戰英勇,轉戰于江淮,率軍解壽春之圍,援高郵,救揚州,老大人對朝廷的一顆拳拳之心誰人不知?大人是不是有點草木皆兵了吧?”
張貴苦笑,把酒葫蘆遞給吳澄,轉移話題道:“大才子,你的馬術倒見長了?!?
吳澄知道張貴心中有事,自己被méng在鼓里,也是一肚子不開心,仰頭喝了一大口,烈酒嗆得他連連咳嗽,張貴突然問道:“大才子,跟老子出來,是不是后悔了?”
“你說你一個大文人,動刀動槍都不行,跑也沒老子跑得快,打又打不過老子,怎么就非要出來冒險?若是有那么一個三長兩短,老子怎么跟天下人交代,老子怎么跟吳樞老大人交代?!?
“不如老子給你做一個標簽,上面寫:天下聞名大才子吳澄,敢情韃子見了面,也不敢取你xìng命,只是降了大元,免不了受點委屈?!?
“放他**的狗屁?!毕騺砦馁|彬彬的吳澄,突然張口罵了一句,自己也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來。
張貴也大笑起來,身邊的梁顧也跟著傻乎乎的笑了起來。
“大人,信,信?!币粋€通信兵跑得氣喘吁吁,只不過他的臉上卻有一股奇怪的笑容。
“什么信?”張貴皺了皺眉頭,有點生氣道:“不是早就吩咐下去了嗎?怎么還送到老子這里?”
“大、大人,您,您先看一下?!蓖ㄐ疟闹杏袔追趾ε?,要知道張貴平素還好,一旦穿上了盔甲,簡直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吳澄連忙做好人,接過信道:“行了,以后不要再犯了,天大的事也不要打擾咱們大人?!?
通信兵顯然是知道吳澄的身份,連忙道謝了,撒tuǐ跑人,張貴苦笑道:“大才子,你這是寵壞他們了,要是按照老子的意思,無論對錯,違反了軍紀,先拉出去打一頓再說?!?
“我說大人,他們當小兵的也有當小兵的辛苦,你老人家就放過他們吧?!眳浅涡χ溃悬c耍賴皮的樣子。
張貴笑了笑,苦笑:“這樣下去,遲早都會害了他們?!?
吳澄耍無賴:“行了,行了,大道理不用說,下次絕不干涉,絕不干涉。”
“這信,怕是十萬火急,快看一下,看一下。”
張貴打開信,臉sè突然變化莫測起來,連忙把文漳叫過來,吩咐將士原地休息,這才細細看了起來。
吳澄看到張貴臉sè時喜時憂,又是唉聲嘆氣,又是洋洋得意,有時候還一臉沉思,也不知道信中寫了什么,他這人比較八卦,看不到信,xiong口就像千百萬個螞蟻一般。
“皇上年老了,賈似道病了,陳宜中要升官了?!睆堎F把信遞給吳澄,想哭的心都有了:“***,給老子多活幾年好不好,大不了老子再給你寫幾章石頭記?!?
吳澄的心像是被驢子踢了一下,“噗通噗通”的跳了起來,看了一下開頭,竟然是京城王清惠寫給情郎的信,吳澄知道張貴對自己信任,迅瀏覽了一下情意綿綿的話,終于看到了重點。
“皇上這兩個月身體越不好了,有時候就是早朝也上不了,奴家多次讓皇上執行哥哥所謂朝九晚五的官制,然而皇上硬是不聽,說什么祖宗之制不可改?!?
“太后娘娘非常擔心,不但是擔心皇上的病,就連賈似道丞相也好多天沒上朝了,朝中的相公整天爭吵,奴家有點擔心,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來到哥哥身邊?!?
“陳宜中升任樞密院事兼權參知政事,職位僅次于丞相之下,奴家見過陳宜中這個人,只覺得這個人心機太重了,話里雖然說得冠冕堂皇,要是讓他真去做,恐怕比丞相還不如。”
“總算有一個好消息,”吳澄壓抑心情,笑道:“朝廷不是派了張世杰和劉師勇救援兩淮嗎?還說要專門撥出三十萬餉銀,賞賜出征的將士呢?”
“呸?!睆堎F怒道:“三十萬兩銀子,朝廷打算多少援兵?”
“十萬?一個士兵分得三兩銀子?三十萬?一個士兵分得一兩銀子?還是三萬?一個士兵可以分十兩銀子?!?
“偌大的朝廷,只給三十萬餉銀?***賈似道,不把朝廷搞垮了還真不放心?!?
“大、大人,”吳澄尷尬的看了張貴一眼,低聲道:“江陵不是還有銀子嗎?張大人又是你的老相識,不若……”
“這個怎么行?!睆堎F搖了搖頭,卻低頭不語,張世杰、李師勇率領的是禁軍,是京兵,張貴就算有銀子,敢送出去嗎?除非他不要命了。
王達現這些所謂的教官,竟然都是出奇的后生,就連所謂的隊長胡明偉,看樣子也不過是二十出頭,嘴角還分不清是胡子還是絨毛。
還有他帶領的九個隊員,比他更加后生,無論王達從哪個角度看,都看不出他們有任何戰場的經驗,如今的黃州,就是填滿尸體的地方,他們只不過會把城墻底下的溝壑墊高一些而已。
“胡、胡隊長,你逛過窯子嗎?”胡明偉正幫一個老兵包裹受傷的手臂,一支弓箭輕易的射穿了他的左臂,然而他一聲也不吭,剛才還用右手握刀,廝殺了一場,此時臉上正是一臉的輕松,剛才累計的功勞,足可以讓他多拿幾兩賞銀,若是運氣好,還能hún一個十將也不一定呢?
胡明偉老實的搖了搖頭:“江陵和均州的ji院管得很嚴,而且、而且小子沒有時間,自然是沒有去過。”
“那怎么會?!崩媳吹倪诌肿?,就是不吭聲:“當兵的再嚴,逛窯子的時間還是有的,看你年紀小小的,別不是沒錢吧?”
“哪里?!焙鱾ビ悬c不服氣,他畢竟還是一個沒過二十歲生日的年輕后生,從懷里掏出一錠亮晶晶的銀子:“看到吧?這是大人親手給我們三百六十個兄弟的銀子?!?
“足足有五十兩重呢?”
“傻子,”老兵突然有幾分不忍:“那是給你的賣命錢,要交還家用的,你不幸之后,家里就靠這些銀子活下去了?!?
“幸好你沒有娶妻生子,也算是沒造孽?!?
“小子是孤兒?!焙鱾ト嗔巳啾亲樱骸熬蒈妼⑹繌膩聿粨?,大人說過,均州軍將士的家,他有生的一天,都會幫我們養。”
“呵呵,當年老子當兵時,朝廷也是這樣說的?!崩媳猿暗挠糜沂痔统鲆恍″V銀子,苦笑不堪:“現在老子就只有這十兩銀子了,老子死了,就只值十兩銀子?!?
三萬兩銀子,分到三千人手中,每人十兩,王達沒有拿一分。 wWW◆тt kán◆¢〇
胡明偉突然問道:“你有婆娘?”
“有?!崩媳蠈嵒卮穑骸案死献邮炅耍献右矝]給她吃過一頓好飯,沒能過上一段好日子?!?
“你有兒子?!?
“好,”老兵自豪說道:“我有兩個娃娃,都是帶柄的娃娃,不知讓多少人嫉妒死了,老子就算是舍不得吃,也要讓他們吃飽,老子就算是沒得穿,也要讓他們穿好?!?
“只是,只是不知道日后會怎樣?”
“老哥,這銀子給你?!焙鱾ネ蝗话雁y子塞給老兵,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好了,沒傷到骨頭,養半個月又可以殺人了,小子再去看一下別人。”
“***?!崩媳蝗蝗嗔巳啾亲?。
王達也揉了揉鼻子,這些小毛頭。
“二弟,盡量保護這些教官的xìng命吧?免得大人難做。”想起洪福臨走前說的那句話,王達就有種想罵娘的感覺,他現在也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得過且過,就算是拼了自己的xìng命,能守住黃州已是天大的恩賜,還要守住這幫活蹦蹦亂竄的所謂教官。
王達就想罵娘。
“大人,韃子又上來了?!鄙诒庙懥斯穆?,鼓聲之下,城墻上東倒西歪的士兵,瞬間都恢復了戰意。
領了賣命錢,自然要對得起這些賣命錢。
“胡隊長,如今不比早上,胡隊長不如帶領兄弟下去甕城稍作休息?!蓖踹_好生勸說:“等韃子退了之后,將士們還得依靠胡隊長你們救護呢?”
“不,”胡明偉淡淡的搖搖頭,道:“王大人,咱們兄弟十人現在就是你手中一個最普通的小兵,請大人一視同仁?!?
“請大人一視同仁?!蹦切┻€帶有稚氣的小兵,臉上沒有任何驚慌,沒有任何做作,有的是堅定,有點是堅強。
“***?!蓖踹_鼻子一酸:“***韃子,上來吧。”
“殺”胡明偉轉過身,看著越來越近的韃子,沒有人知道,胡明偉是北歸之人,他家破人亡,他流浪,他餓的時候甚至連自己手上的肉也想吃。
然而,有一天,一個高大的漢子找到了他,問道:“你想不想吃飽飯?”
胡明偉點點頭,跟著他越過漢水,來到了均州,進入了所謂的軍事學院,他每天拼命的訓練,就是為了能夠吃更多的飯、更多的肉,因為他現,在所謂的軍事學院,只要他想吃,他就隨時可以吃。
他拼命的訓練,然而他還要拼命的學習,他不但要熟讀經書,還要熟讀孫子兵法,熟讀司馬兵法,一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將軍,每天都跟他們一起,訓練他們,教他們本領,他就像是自己的父親、就像是自己的兄弟,后來才知道,這人就是均州最大的官。
“大人,大伙都想不明白,咱們只是一個小兵,為什么也要讀書,也要熟讀兵法?”胡明偉記得自己曾經問道,他認為自己只是一個小兵,或許哪天也會像其他人一樣,默默無聞的死在戰場上,那就是自己最好的歸宿。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一個好兵。”那時的張貴,嚴肅說道,然而胡明偉卻從他眼里看出一絲悲哀,將士百戰死,管你是小兵還是將軍?
“殺。”胡明偉冷靜的站在垛口之間,手中強有力的弓箭,在他眼前劃過一條痕跡。
他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
誰交給他武器?誰教給了他殺人的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