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弘范回到大營,如實的把經過一字不漏的說給伯顏,當然最后和張貴說的話自然不會公開,這事說到底是他張家恥辱,是他張弘范縱容的結果,張貴沒有用張青青來威脅他,他自然不會自揭傷疤。
“張貴也在大營?”伯顏皺了皺眉頭,張貴崛起的這三年,就是大元朝攻宋遇到挫折的開始,可以說張貴的功勞和崛起,完全是建立在大元朝的失敗之上。
“是的,”張弘范老老實實說道:“末將和此人jiao集甚多,絕對不會認錯人,而且至少從表面上看來,張貴和張世杰的關系還不錯。”
“這事件老夫總想不明白,”伯顏突然問道:“師夔,你曾是大宋的臣子,你可知道大宋有什么人如張貴這樣,不但不聽圣旨,還到處跑不在軍中領軍。”
“這個,”呂師夔不知所措,因為張貴還真是大宋的一個怪胎,他出身江湖,恰逢其時解圍襄樊,自從均州軍成立以來,張貴就成了朝廷的獨行俠,仿佛置于大宋之外,又放佛是隨時為大宋效忠:“這事恐怕朝廷不甚清楚。”
朝廷確實不甚清楚,張貴屢次sī自出兵,不是立功就是立大功,地方上有李庭芝關照,朝廷上原來有賈似道照應,現在又有王清惠偏袒,張貴也算是一個機緣吧。
他屢次遇險,但都憑借自己度過難關,就連皇上對他也有所依賴。
“若是讓朝廷知道了呢?”伯顏若有所思問道。
“咱們沒憑沒據,也拿他沒有辦法,再說牛富這廝已經帶人前往江臨安,朝廷也抓不到他的把柄。”呂師夔委婉說道:“張貴只不過是一個人而已,一個人的力量再大,難道他還能和丞相比嗎?”
馬屁拍多了,伯顏也沒有了新奇,沉思了片刻,問道:“江陵、均州乃張貴之后方,張貴所領均州軍之所以囂張,自然離不開這兩地的支持,如今均州軍出淮南,大將牛富又率領援兵前往臨安。”
“不如出兵奪取江陵與均州,一來斷其后路,二來也讓張貴不得安心,朝廷得知江陵和均州被占領,斷然不會輕易放過此人。”
呂師夔沉思不敢說話,他知道其中的輕重,若戰事順利還好,但是張貴向來惡名在外,他一點信心也沒有。
張弘范哪里不知道呂師夔心中的xiao九九,連忙說道:“張貴經營均州多年,均州堅不可摧,民風驍悍,實在不宜投入大量兵力。”
“那江陵呢?”伯顏想起張弘范曾經在均州吃過虧,史家那個倒霉鬼史揖也是死在均州,而且當時張貴治理均州還不到一年。
“江陵。”張弘范rou了rou腦門,低聲道:“江陵在多年前已是大宋有數的堅城,張貴入主江陵之后,恐怕更比往日輝煌。”
“據探子回報,江陵這一年來展迅,又有廂軍、鄉兵留守,恐怕也不容易。”張弘范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回避進攻均州、江陵,莫不是他真被上次張貴嚇著了。
“仲疇,你若是領兵,至少需要多少兵力才能攻下江陵?”伯顏不死心,繼續追問,在他眼中看來,就算是大宋的精銳士卒也不堪一擊,更不用說這完全充數的廂軍與鄉兵?
張弘范一愣,搖頭道:“非末將不愿意領兵前往江陵,末將愿意從丞相身邊,為朝廷掃平南下之路。”
“說說看。”伯顏略提高了一點聲音,道:“老夫也不是魯莽之人,你說一下情況。”
張弘范沒法,想了很長時間,直到伯顏幾乎等得不耐煩,才沉重說道:“若是末將領軍,攻下江陵至少需要八萬兵,還不一定能夠迅攻下江陵。”
“說一下你的理由?”伯顏并不生氣,張弘范名聲在外,年幼之時已立大功,這兩三年雖然屢遭失敗,但并不是他一個人的錯。
“末將聽聞均州軍有三萬之眾,按照宋軍一貫的作法,至少會留下三分一甚至更多兵力,但均州軍或許是特例,但三五千人是一定會留在江陵。”
“按照宋軍的慣例,若有三萬精銳,廂軍也有對應之人數,更為可惡的是無論是江陵還是均州都有非常多的鄉兵。”
“這些鄉兵忙時種地,閑時訓練,更為擔憂的是這些鄉兵據說還像廂軍一樣每個人都可以
拿固定的餉銀。”
“而且這些鄉兵多是百姓中有恒業者,他們為了保護自己固有的財產而戰,爆力并不在廂軍之上,所以末將認為至少需要八萬之兵。”
“張大人說得嚴重,末將認為張大人夸大其詞了。”呂師夔這廝本領雖然稀奇,但有一件讓世人都頗為驚訝之事,這廝與謝枋得竟然sījiao甚善,當初謝枋得甚至以,以一族保師夔可信,乞分沿江諸屯兵,以之為鎮撫使,使之行成,且愿身至江州見文煥與議。
謝枋得在均州、江陵如魚得水,自然也想讓老朋友呂師夔前來投靠,呂師夔當時已是江州興國提舉,自然不愿意過去為別人打工,但他們的聯系卻保持到呂師夔降了大元朝。
“張大人有所不知,江陵謝枋得乃末將相jiao好友,江陵之事,末將也知道不少。”呂師夔雖然有點害怕,但權力會使人門g蔽眼睛,他努力要在伯顏表現他的英明,大聲道:“自從丞相南下之后,張貴這廝幾乎動員了江陵、均州所有力量,均州軍幾乎全部出征,就連還在什么軍事學院之學子也一并派出。”
“牛富又一意孤行,率領僅有的數千精銳廂軍前往臨安,江陵、均州其實僅剩下為數不多的精銳,其余就是鄉兵而已。”
“不僅如此,”呂師夔偷偷看了一眼伯顏,見他沒有不悅的表情,繼續說道:“張貴這廝甚至把主政江陵的陸秀夫也派去了揚州,這事若不是謝枋得所說,基本不會有人知道,如今主政江陵之人,竟然是一個女子。”
“女子主政,倒有些奇怪,”伯顏好奇問道:“這人是否和張貴有什么關系?”
“不,三年前,這女子不過是一個死了丈夫靠幫人洗衣為生帶一個女兒艱苦度日的寡fù。”呂師夔認真說道:“恐怕是張貴在江陵沒有任何可信任之人,所以才使得一個女子主政江陵,實在讓人可笑。”
伯顏卻沒有任何可笑的意思,張貴竟然敢讓一個女子主政大局,這廝做事還真是出人意外,若不是此女子才華出眾,她怎么可以服人,若她是才華出眾,又可以證明了張貴為人之可怕,看來張弘范所說需要八萬兵力才能攻下江陵也有一定道理。
不過呂師夔既然在江陵有相熟之人,那么是否會比張弘范有更多優勢,只是呂師夔畢竟是新降的將領,他畢竟有幾分擔憂。
“丞相恐怕不知,謝枋得在江陵向來頗得張貴重視,張貴有事也多咨詢,所以謝枋得所知道之事一點也不少。”呂師夔急于立功,硬著頭皮勸說道:“所以末將認為,將兵三萬,至少可以包圍江陵。”
他耍了一個xiao把戲,只是說包圍江陵,并沒有說攻下江陵,到時出了什么差錯,他至少還有后路可循。
三萬大軍,對于伯顏還說還能承受得起,再說均州軍搶占淮南之后失去了消息,他也實在擔心均州軍會給他添1uan,若是能夠威脅到均州軍的后方,至少會讓均州軍有所顧忌,甚至被迫回師也有可能。
張弘范見伯顏心有所動,連忙說道:“張貴這廝狡猾之極,他敢帶走均州軍,就已說明了他對江陵防守有絕對的信心。”
“說不定這還是張貴設下的陰謀,讓我軍分兵。”
伯顏正猶疑之間,一個通信兵急忙前來,見了伯顏,有點慌張說道:“宋軍攻取淮北,淮北張邦直大人殉國,張宏大人僅率領數千士兵,在阿里海牙大帥接應之下倉皇退往健康。”
“什么?”眾人大吃一驚,就算是伯顏也吃驚不少,追問道:“怎么會這樣?難道董士選和呂文煥南下之時沒有留下足夠的兵力嗎?”
“據聞董將軍留在淮北之兵足有十幾萬,只是一開始呂文煥留守淮北之部將黑楊便率領三萬士卒投降,后來張邦直死守揚子橋和瓜州渡口。”
“然而宋軍非常狡猾,在城外挖掘地道進城,用大量的火yao炸毀城墻,然后用騎兵sao1uan揚子橋,并用火罐子燒毀軍備和物質。”
“張邦直見死守揚子橋無望,于是向瓜州渡口突圍,路上遇到宋軍之攔截,張邦直屬下死傷無數,被宋軍包圍起來。”
“瓜州渡口張宏想出兵救援,又中了宋軍之計,最后被迫逃走。張邦直見救援無望,拼死殺死。”
“此戰張邦直所率領六萬將士幾乎死亡殆盡,但聽說宋軍也損傷頗重,不過卻徹底收復淮北,就連瓜州渡口也落入宋軍之手,阿里海牙大帥因需要配合阿術大帥,故此只能看瓜州渡口落入敵手。”
“對方將領是誰?宋軍何來這么多兵力?”伯顏說話雖然還很穩重,但細心的張弘范看到他雙腳有些顫抖,無論是誰,被斷了后路也不能鎮定下來。
如今兩淮重新落入宋軍之手,意味萬一戰事失利,就失去了從陸地上撤退的可能,而就算是健康能夠無事,但水師能夠帶走的人畢竟有限。
也就是說伯顏如今有三個選擇,重新回師兩淮,打通北方之路,甚至搶占兩淮,這樣就失去了最好的一次機會,這當然是伯顏不愿意做的事。那么其次可以在阿里海牙的接應之下返回草原,從此不愿意再問南方之事。
當然由于水師有限,不可能全部人都能帶走,不過門g古騎兵倒能夠帶走大部分,但這樣一來不僅伯顏完蛋了,就連朝廷也可能再沒有機會南下。
最后一個辦法就是拼死殺敵,最后圍攻臨安,bī兩淮宋軍南下,然后讓大汗繼續增兵,若有機會便直取臨安,滅了大宋,伯顏向來喜歡并行險著,這個法子再合適不過。
“據說以揚州李庭芝為尊,以均州軍副將郭平為副,均州軍、淮南軍、呂文煥部將黑楊的降軍及淮北揚州守軍將近十萬人。”
十萬,對伯顏來說并不多,若是兩軍相遇,他相信僅需要兩萬門g古騎兵便可以打敗,他好奇的是宋軍竟然能夠如此輕松打敗張邦直,據他所知張邦直為人為重,是董士選身邊不可多得的一員大將。
“均州軍副將郭平用兵如神,揚子橋城墻被火yao炸毀,城內軍備、物質被燒毀,城外宋軍以拒馬為基,盾牌為墻,張邦直所領將士士氣低mí,突圍之時又遇到伏兵,若不是張邦直統兵有方,恐怕這六萬將士也早就降了大宋。”探子說話非常有條理,看來張宏還想活命,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均州軍之上。
“均州軍。”伯顏終于下下定了決心,再說時間也不容許他繼續拖延下去。
“李國杰為正,呂師夔為輔,率領三萬士卒攻打江陵,其中五千為精銳騎兵。”伯顏看張弘范略有所動,連忙說道:“明天一早,我親領騎兵與宋軍決戰,仲疇你率領部將協助老夫。”
眾人也知道伯顏心急,紛紛同意。
然而伯顏的運氣已倒霉到了極點,到了夜晚,無緣無故下起了大雨,這冬日嚴寒怎么會下雨,伯顏等人心中都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這大雨一下,竟然沒有停止的意思。
張貴、張世杰雖然早已做好了準備,第二天大雨讓兩人郁悶了好一會兒。張貴大喜,韃子不習慣水戰,再說大雨下到這個地步,天氣又越將寒冷,不要說打仗,就算是走出轉一趟,就至少有一半人感冒病倒,非戰爭減員過一半。
張貴建議張世杰煮了大量的姜湯給將士,說實在話張世杰這支騎兵已是大宋朝廷除了自己均州軍之外僅有的騎兵,若是張世杰這支騎兵完蛋了,剩下的就只有自己的均州軍了。
自己給了郭平這廝四個字,現在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至于文漳這xiao子,自己早已和他失去了聯絡。
張世杰自然也不反對,雨越下越大,仿佛沒有停止的意思,張貴雖潛入張世杰大營,但并沒有什么具體的法子,只是他這人信心有點強大,而且喜歡冒險,看著這大雨,他心有所動,但具體的法子依然是想不出來。
到了第二天,大雨依然沒有停止的意思,到了日中,均州軍竟然有人找到了張貴,卻正是胡明偉。
“郭大人已率領大軍收復兩淮。”胡明偉一句話,張貴雖早有了準備,但還是吃驚不少,然而胡明偉的話還沒說完:“均州軍傷亡人數18769人,其中有876o名兄弟戰死沙場。”
“什么?”張貴從極喜變為極怒,不敢相信問道:“這樣說來均州軍豈非傷亡殆盡,傷亡殆盡,郭平、郭平他究竟干什么。”
“郭大人身負重傷,幸好黑楊黑將軍拼命,才把郭大人搶出來,如今陳大舉陳將軍主持均州軍,暫時留在揚州修整。”
“傷亡已算上黑楊黑將軍歸順的三萬忠義軍,”胡明偉說得有些抖,道:“即使不算忠義軍,均州軍傷亡也過了五千人。”
“明偉,你好好給老子說一下。”張貴看著胡明偉全身淤泥,想必他也吃了不少苦頭,連忙讓親兵煮了姜湯送上來。
“郭大人擔心南方之事,想著戰決,可是誰也想不到戰爭竟然會打成這個樣子……”胡明偉因為親歷戰斗,說得非常詳細,最后不忍心說道:“此戰殲敵將近四萬,俘虜門g古漢軍將近三萬人,可是均州軍含忠義軍傷亡也接近兩萬人,淮南軍與淮北軍傷亡也接近兩萬人,算是打了一個平手……”
張貴不由吸了一口氣,疑huo問道:“門g古漢軍怎么會如此拼命。”
“末將也想不明白。”胡明偉搖了搖頭,道:“怕是張邦直給他們許了承諾。”
張貴沉思了片刻,或許是郭平把他們bī得太急了,又或許是張邦直統兵有方銳,這事可要仔細研究。
“那如今尚有多少可用之人。”張貴想著南方之事,皺了皺眉頭。
“軍中士氣不振,真正能用之兵僅我均州軍一萬多人,忠義軍已不到兩萬人或許可用,淮南軍傷亡不輕,估計用不成了,淮北軍人數不多,尚需守揚州,或許也能夠出兵萬人吧。”
“四萬人。”長張貴得出了結論,然而這四萬人無論對付呂文煥還是董士選恐怕都派不上用場,更不用說阿術了。
“大人,大軍日后如何行動,還請大人吩咐。”胡明偉有點著急,見張貴沉思不語,連忙問道。
張貴沉思了片刻,南方戰事千變萬化,他雖然知道大局可能的走勢,但是并不能肯定,畢竟歷史已經有了一定的變化,雖然還不足以推動歷史的車輪轉動,但可以行駛車輪的道路已經不止一條。
“堵住渡口,便宜行事。”張貴遲疑了片刻,吩咐道:“若有機會,南下常州和焦山。”
胡明偉又等了片刻,張貴又給郭平寫了一封長信,最后吩咐道:“萬事皆要xiao心,我看你全身淤泥,這怎么回事呢?”
胡明偉尷尬笑了笑:“道路泥濘,不xiao心摔倒了。”
張貴把胡明偉送到帳外,突然冒雨走了出去,看著胡明偉離開,蹲下去挖了一會,心中有所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