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改淮南西路治廬州,為南宋抗金重鎮(zhèn)和輸送抗金物資的集散地。后來抗金變成了抗元,兩淮地區(qū)和元朝接壤,廬州的重要性就淡了很多,但是依然是兩淮最重要的城池之一。
夏貴原是鐵定了心是抵抗到底,然而這些天又變得有幾分惶惶,黃州城破,王達戰(zhàn)死,完成了他和城墻共存亡的承諾,在最后的時刻,他依然有機會逃出黃州,然而他卻選擇了死亡,幸存下來的探子,說起他們臨死前的舉動,差點崩潰過去。
還有那些年輕的小教官,也壯烈犧牲,他們沒有給均州丟臉,他們沒有給大宋丟臉,他們抗擊到最后一刻,他們勇敢的赴死。
“他們都是站著死去。”
然而,夏貴卻猶疑起來,黃州城破,大元朝的丞相伯顏如天神降臨,竟然連素來厲害的均州軍也不知道他的蹤影,伯顏卻率領蒙古騎兵十萬,出黃州,蘄州守將管景模降,提舉江州興國宮呂師夔、江西安撫使知江州錢真孫派人迎降元軍;伯顏率軍至江州,知南康軍葉閶以城降。伯顏率軍至安慶府,圍困安慶,安慶危在旦夕。
“看來安慶也堅守不了多長時間了,實在是太快了,張弘范兩個月才攻下黃州,然而伯顏十天不到,取數城,收萬兵,并且自己毫無損傷。”夏貴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以示鎮(zhèn)定,這些話他卻不愿意說出口,但是卻在他心中不斷萌芽。
“如今皇上生死未卜,謝太后發(fā)懿旨,詔令天下勤王,諸位怎么看?”
洪福是一等一的忠臣,還沒等夏貴話說完,“倏”的一聲站起來,大聲道:“末將認為我淮西大軍應在張弘范大軍還沒完全圍困廬州之前突圍,揮師南下。”
“如今我淮西尚有數萬大軍,韃子張弘范也不過二十萬而已,況且在黃州又有損失,若我軍拼死突圍,張弘范應該攔不住我淮西精銳。”
“朝廷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末將甘為前鋒,為大帥打開一條南下的道路,揮師臨安,誓殺韃子與臨安共存亡。”
夏貴多少也有一絲心動,廬州軍備雖然完整,又有大軍防守,然而韃子也不是吃素,特別是伯顏的精銳騎兵,攻下安慶后若是先過來攻打廬州呢?
自己是否能夠守得住?雖然廬州經過均州來的那批教官的修葺,但是自己心里畢竟沒底,若是廬州失守,到時就算自己能夠逃得性命,朝廷也不會放過自己。
但如今打著勤王的名義,有多遠逃多遠,朝廷也不會治罪,天下勤王,天下的將士就如洪水一般涌入朝廷,到時人多勢眾,自己一個老頭,總輪不到自己出征吧?
見陳大舉蠢蠢欲試,基于禮儀,只好問道:“陳指揮,你認為如何?”
陳大舉環(huán)視了四下,這些都是夏貴的親信將領,淮西軍又是比較獨立的軍團,自然唯夏貴是從,自己說的又是不同意見,恐怕會引起大伙圍攻,暗中咬了咬牙,道:“末將不同意洪將軍的計謀。”
“哦?”果然,數道眼光落在他身上,陳大舉年紀雖輕,不過張貴等人有意鍛煉他,所以他向來獨立行事,處事也非常好,和他人結緣,廬州十有**倒和他認識,要不然張貴也不敢派他到廬州。
“不說廬州和長江的距離。”陳大舉硬著頭皮,提高聲音說道:“我淮西軍雖然英勇善戰(zhàn),然而畢竟以步兵居多,就算是突圍廬州,張弘范甚至韃子精銳騎兵要想追擊簡直是易而反掌。”
“沒有了城池的依托,我淮西大軍也只有任由韃子蹂躪。”
“就算我軍幸運到了陽邏城堡,但是韃子數千艘戰(zhàn)艦已經封鎖了長江下游,若是趁我軍過江之時襲擊我軍,那最后能夠過江的將士,還有幾何?”
“韃子言二十萬精銳騎兵,又有八十萬漢軍,其實真正能夠抽身過江的將士不會很多。”陳大舉仔細分析:“揚州的李庭芝,據說已經牽制了韃子董士選、呂文煥二十萬五大軍,如今廬州城外的兵力也將達到二十萬,再者韃子的水師,能抽出兵力不過十萬而已。”
“就算是張弘范派出一半兵力隨同伯顏南下,董士選、呂文煥也能夠抽出一部分,但真正過了江,屈指一算,兵力已遠遠比不上京城及周圍廂軍的兵力。”
“所以,我淮西擔心的并不是皇上的安危,而應該是廬州、是淮西的安危。”
“廬州如今牽制了張弘范二十萬大軍,就算張弘范有心南下,但也卻不敢大規(guī)模抽調兵力,如果少于十萬,那我淮西就有和他們決一勝負的可能,屆時收復淮西再整軍南下,張弘范絕對是負不起這個責任。”
“如果張弘范不敢抽調兵力,那么我淮西以數萬精兵,牽制韃子二十萬漢軍,算到最后還是我軍的功勞。”
“末將思疑,揚州的李大人也是如此,如今兩淮兵力已遠遠不足,再做無謂的犧牲,屆時不但對朝廷毫無幫助,反而助韃子一臂之力啊。”
眾人紛紛交談,就連洪福也暗中點頭,陳大舉分析得非常好,但夏貴還有些顧慮:“如果我淮西沒有舉兵勤王,屆時皇上、皇太后怪罪下來?”
這個問題陳大舉倒是不敢輕易應答了,現在自己說得再動聽,但畢竟勤王乃關于朝廷安危只大事,萬一皇上到時真的怪罪下來,他就是再有能耐,也不能改變皇上的決定。
“阿翁,”一個怯怯的聲音突然說道:“我們這是為了朝廷、為了皇上,就算是皇上怪罪下來,只要我們問心無愧,瑞兒相信皇上和皇太后也會明白。”
“爹爹戰(zhàn)死沙場,我們夏家對朝廷的拳拳之心日月可鑒,只要我們走得正行得正,皇上自然也知道我們夏家的功勞。”
這是夏貴的孫子夏瑞,夏瑞是夏松的小兒子,如今也年滿十八歲,夏貴與夏貴、夏松和他幾個哥哥不同,他從小不喜歡動刀動槍,但是為人多慮、善于思考,這也是夏貴把他叫過來的原因。
“瑞兒真是這樣想的嗎?”夏貴苦笑,朝廷哪里才管得你們問心無愧,只要你援軍不至,就是你的問題,到時追究下來,就是不聽詔令、不聽皇命,不顧大局,這可是要殺頭。
不過說到他死去的父親,夏貴畢竟有幾分心軟,對韃子又增加了幾分仇恨,想起白頭人送黑頭人,眾人又多了幾分惆悵。
“阿翁,不若我們稍等幾天,如果揚州出兵,咱們就出兵,如果不出兵,就跟陳將軍說的一樣,咱們淮西想方設法把張弘范留在淮西,這也是咱們的功勞。”
李庭芝在朝廷的威信不低,自己也有幾分威望,如果兩人都是這樣,那敢情朝廷也動不了自己:“不過我們應當上奏皇上,言明此事,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從嘛。”
“到時讓皇太后再做決定也未免不可。”
“大帥這是老城之法。”陳大舉也滿心佩服:“我等同心協力,定要把張弘范留在淮西。”
張弘范才叫郁悶,自己想盡了方法,最后連仿造的土罐子也用了不少才攻下黃州,然而伯顏大軍到來之后,出黃州,蘄州守將管景模降,提舉江州興國宮呂師夔、江西安撫使知江州錢真孫派人迎降,伯顏率軍至江州,知南康軍葉閶以城降,安慶雖然還沒有投降,張弘范知道這只是時間問題。
你敢說伯顏是瞎貓碰到死老鼠嗎?張弘范心中暗下了決定,日后一定要給管景模、呂師夔等人下絆子,誰讓他們不降自己而降了丞相,這偌大的功勞又給伯顏分走了一半。
“張將軍莫要顧慮,若不是張將軍圍困他們已久,再加上黃州如此堅城也被將軍攻破,其他地方也不會如此容易投降。”伯顏說的是大實話,若不是張弘范早就把這些城池圍困起來,再加上黃州破城把他們嚇得不輕,他們也不會這么容易就扯了大旗。
要知道黃州是淮西的橋頭堡,又有王達這樣的重將守衛(wèi),黃州都受不住了,他們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力量,還是快點投降好留下一條性命。
“丞相大量,末將雖早已接到丞相的軍令,然而進展緩慢,攻城不力,還請丞相原諒。”張弘范老老實實請罪,丞相說得再動聽也有可能是表面上的功夫,到時候追究下來,自己可不愿意遭受這個無妄之災。
伯顏笑了笑,道:“張將軍不必擔憂,聽說黃州打得非常慘烈,這功勞老夫一定會稟告大汗,為將軍請功,以弘我軍威風。”
丞相這么一說,張弘范心安了不少,既然能夠為自己請功,就是把自己當自家人了,自家人當然不會拆自家人的墻,再說蒙古人好像沒有這么多心腸歪歪?
“多謝丞相,末將能夠攻陷黃州,這都是丞相運籌帷幄的功勞啊,末將不敢當功。”
伯顏懶得跟張弘范說這些話,他是蒙古人,雖然懂得用計,但是向來還是善于直截了當:“如今淮西已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張將軍可否取下廬州?”
“安慶?”張弘范疑惑問道,還沒等他說完,伯顏打斷了他的話。
“安慶已是老夫手中之物,將軍不必擔心,如今淮西尚有廬州。”伯顏突然問道:“夏貴今年都已八十二歲了,不知道年紀大的人是否會怕死。”
伯顏轉換話題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張弘范不明白伯顏之意,疑惑說道:“年紀大了,有些人看得明白,自然就是不怕死,孔夫子曾經說過六十而知天命,八十多歲的人肯定也知天明了,但也有些人看不明白,自然會比較怕死。”
“聽說呂師夔是呂文煥的侄兒?”伯顏的思想跳躍很快:“聽說夏貴曾是呂文德的部將?”
“丞相英明。”張弘范唯有佩服,這些關系他也是最近才搞清楚,然而伯顏卻早就清楚了,恐怕伯顏策劃大軍南下并非一兩天的事情了。
“廬州城池堅固,將軍最快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夠攻下廬州?”伯顏一點也不按照常理出牌,絲毫不考慮回答人的痛苦,問題混雜一起,張弘范聽得頭都大了。
“這個……”張弘范遲疑了,要知道黃州在他計劃中也只是一個月半個月就能攻陷的事情,然而想不到數萬大軍,死亡了將近上萬人,被拖了整整兩個月才攻下黃州,如今廬州數萬淮西精銳,再就有城池堅固,武備又非常齊全,要說給伯顏一個承諾,一個時間,張弘范還真沒有這個膽量,忐忑不安說道:“末將自當用力,奮不顧身,誓死取廬州,掃平淮西宋軍。”
伯顏皺了皺眉頭,他早就知道漢人狡詐,卻想不到連張弘范也學了他們那一套,要知道伯顏對張弘范寄予非常大的希望,沉思了片刻,道:“你派遣五萬大軍隨我行動,老夫則派遣兩萬騎兵精銳隨你指揮。”
“安慶不日即下,老夫的計劃速戰(zhàn)速決,一個月時間。”伯顏命令道:“一個月時間,無論廬州是否攻下,你率大部漢軍南下接應。”
張弘范松了一口氣,伯顏不但給了他兩萬精銳,而且還沒有給他下死命令,這無疑是對他最好的寬宏:“末將、末將誓死報效丞相,誓死報效朝廷,不破廬州不罷休。”
大話說得響亮,然而真來到了廬州,張弘范更是多了幾分擔憂,廬州顯然是經過加固,往日不到兩丈高的城墻,現在足高了一丈,達到了三丈高,原來修好的攻城武器,除了攻城車等能夠使用之外,其他如云梯之類都要重新改造。
而且城墻高了,攻城的將士也就更加膽怯,往日一口氣可以沖上去的城墻,現在中途要換氣,這氣勢一墮,恐怕就更加艱難了。
不僅如此,往日兩丈的城墻,一些將士即使是從上面掉下來也不一定能夠摔死,然而城池加高了,不死恐怕也只剩下半條人命了。
城墻每隔三十四丈就修敵臺一座,突出在城墻之外,頂與城墻面平。張弘范知道這是專為射殺爬城的將士設置。敵臺之間距離的一半,恰好在弓箭的有效射程之內,便于從側面射殺攻城的人。
“大人,”王惟義嘆氣道:“城內恐怕有守城的能人,這場戰(zhàn)爭恐怕是一場硬仗,比起黃州,恐怕更加艱難。”
張弘范默不做聲,但卻點了點頭,沉思了片刻,突然問道:“黃州城破之時,有沒有發(fā)現有什么不同?”
“當初有姓黃州李姓豪族跟我說,很快就會有人收復黃州,還讓我多行善事。”
“我想了很長時間,除了均州那人,還有誰敢這樣說話,”
“城破之后,守城的王達力戰(zhàn)而死,他身邊有幾個出奇年輕的小將,都是身手敏捷。”王惟義說到這里,突然警惕道:“對了,他們身邊都留下來殘缺不全的手弩,就像、就像均州軍的精銳所用的一樣。”
“莫非是均州軍來了淮西?”
王惟義突然緊張的看了看廬州,越看也像,也只有均州的那人,才會想出種種奇怪但是有效的方法,當初在樊城時已經見識,若真是那人在廬州,恐怕就更加不容易了。
“別慌張,”張弘范瞪了他一眼:“就算是那人在廬州又能怎樣?如今廬州又非樊城,伯顏丞相南下,宋朝轟動,就算是廬州有力守城,恐怕也是無心咦。”
“再說廬州又不如樊城,廬州城外空曠,更不如樊城有襄陽接應,兩淮除了廬州、揚州外都落入我軍之手,可以說是既無援軍,又無依靠,人心已散去了一半。”
“夏貴乃朝中老將,但畢竟年老,意志早已不是年輕時那樣,能堅持多長時間還是一個疑問。”
“再說那人又怎么會在廬州,”張弘范罵道:“夏貴早就把淮西當成自己的地盤,豈容張貴到來,給老子打醒十二分精神,別以為伯顏丞相派給咱們的是援兵,其實也是監(jiān)軍。”
張弘范說了半天,王惟義只好唯唯是諾,看王惟義的樣子,張弘范就生怒,不過王惟義也算是自己的親信,不好落他的面子,只好問道:“朝廷送過來的火藥什么時候才能到?”
“均州軍的探子出神入化,大伙不得不謹慎。”王惟義樂得張弘范轉移話題,低聲說道:“應該快到了。”
在黃州之戰(zhàn)中,他嘗到了火藥的好處,往日攻城車撞了半天的城墻也不見起色,現在只要扔幾個火藥做成的土罐子就能震破城墻,實在是再爽快不過了。
“你帶領一千人,同時請一個蒙古騎兵的千戶一起前往迎接,此事關乎我軍后續(xù)行動,不得不謹慎,聽說兩淮地區(qū)很多山賊,一定要小心。”
“末將一定護送火藥安全回來。”
看著王惟義離開,張弘范看著廬州默不做聲。張家在朝廷上的聲勢越發(fā)隆重,自己也算謹慎行事,然而大汗削薄漢人在朝廷的勢力就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自己在樊城戰(zhàn)役中已經失禮,后來在襲擊鄂州時雖然挽回了不少聲勢,但若是淮西戰(zhàn)場交不出一份好成績,自己的遭遇將會怎樣?
此時的張弘范,越發(fā)能夠感覺到呂文煥想立功的迫切心情。在大元朝這個弱肉強食的朝廷,立功是唯一能夠生存下去的憑證,不是關系,也不是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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