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易趟過青泥河,張弘范不由生了擔心,叢林里,峽谷內那人都設了埋伏,兵法言半濟而擊,難道那人就輕易放過自己?
若上游突發洪水,自己的退路算是被截斷了一般,雖然有水師的接應,但也只能接走士兵,那余下的駿馬唯有殺掉或送給那人,這更是張弘范不得不考慮的。
要知道蒙古出征,每人帶五匹戰馬,現在雖然是距離比較近,但為了襲擊均州,張弘范還是讓每人帶了兩匹駿馬,兩千人算下來整整四千匹馬,即使大元朝不缺戰馬,但這四千匹戰馬若到了那人手里,還不知道會鬧出什么亂子來。
然而青泥河過后,一路平坦,張弘范思量如果按照現在的速度,三更過后便可以到達均州,只是到了夜里,戰馬就不肯快速奔跑了,說不定還要休息幾個時辰。
想起黃石谷,張弘范就有幾分煩躁,現在自己奇襲均州的計謀顯然已經敗露,而更加諷刺的是,他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究竟是哪個地方出了差錯,難道那人真的可以未卜先知?
“大人,前面又是山路了,我們要不要休息一下。”王惟義大聲問道。
夕陽已經爬上了樹頂,從朝霞到日落,戰馬已經跑了一整天是,雖然有兩匹戰馬輪換,但人不用吃東西,戰馬也要吃東西才行。
“放出警戒。”張弘范點頭,作為一個優秀的將領,他并不會因為前兩次的失利而失去控制,只是他對自己很迷惑,明知道那人已經離開均州,為什么還要過去?
難道自己這是把希望寄托在毫無意義的漢人忠君愛國身上嗎?難道自己這是期望世俗的想法能夠約束那人嗎?又或許是自己跟自己賭氣?
然而漢水戮戰、夜襲工場、誘擊水師,那人哪一次不是屢出奇兵,哪一次就是為世俗所束縛?
“青青,”張弘范愛憐的看了一眼憔悴的張青青,輕聲問答:“你認為那人會在均州與我大元朝決一死戰嗎?”
張青青有些怨恨的看了一眼父親,搖頭道:“青青不知道,青青只知道那人放了青青兩次,等于救了青青兩次。”
雖然對愛情的結果表示失望,但若看到自己的情人死在自己的父親手中,張青青不由還是把心偏到那人身上。
張弘范有點郁悶,這話不是提醒了那人也放過自己一命,也救過自己一命嗎?柔聲道:“青青是知道的,爹爹并不一定要取那人之命,那人聰明伶俐,計謀天馬行空,又是不可多得的驍勇猛將,我大元朝正是用兵之時,那人要是愿意投靠我大元,爹爹就算是和史天澤丞相翻臉也是要保住他一路前途的。”
張弘范還真可以說這句話,他父親張柔原來是金朝經略使,后明哲保身降蒙古,在滅金中屢立戰功,其部成為滅金朝的主要武裝勢力,是蒙古三大漢族武裝勢力之一,為元統一中國立下赫赫戰功,歷任榮祿大夫,河北東西路都元帥,昭毅大將軍,后來更是晉封蔡國公。
張家算下來可是實打實的一方霸主,張柔又是一個母豬托生的主,單是男孩子就生了十一個,而且更可怕的是十一個都是牛逼人物,不是坐鎮一方,就是朝中重臣,別說史天澤要給他張家幾分薄面,就連老大忽必烈也要不時給他張家送禮,以安撫張家。
張青青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了下去:“那人曾經說過宋朝和元朝不死不已,不會投降的。”
“大哥,”張弘正此時接過話,道:“仲美認為,那人絕對不會留在均州。”
“哦,十弟說說看?”張弘范看了一臉蠢蠢欲試的張弘正。
“九哥,仲美在均州時間不算長,但那人留在均州的時間比仲美還要少。”張弘正道:“從夜襲工場到誘擊水師,那人的計謀很明顯,就是要削弱大元朝對襄樊的包圍。”
“那你認為?”張弘范臉色有點不自然。
“若仲美沒有猜錯。”張弘正突然大聲,道:“此人說不定正準備出發,襲擊我漢水防線。”
“他敢。”張弘范突然站起來,暴怒:“難道他就不怕失去均州?我就不相信他敢置均州不顧。”
“均州軍不到五千人,難道他就敢用所有的兵力襲擊漢水防線?”張弘范大聲道:“我就不相信,來人,連夜啟程,襲擊均州。”
突然,“嘭”的一聲巨響,張弘范瞬間感到大地搖晃,大腦一陣迷糊,想努力睜開眼睛,卻看到眼前迷糊一片。
耳邊隱約傳來張青青與張弘正的呼喊,但聲音仿佛在天空上飄蕩一般,如飄渺的云朵,又如草原中的朵朵野花,看起來很近很近,走起來很遠很遠。
良久,又仿佛是一瞬間,張弘范才緩過神來,但耳邊嗡嗡的聲音依然刺耳,只見張弘正緊張的抱住自己,要把自己抬起來,忠誠的侍衛在身邊圍了一圈。
一臉焦急的張青青,哭泣的臉上還帶有幾分晶瑩的淚水,見張弘范向自己看來,才緊緊抱住張弘范,哭泣道:“爹爹,爹爹,我們回草原,青青不要在這里,青青不要在這里。”
可憐的小女孩,心如水晶一般破碎,自己的情人與父親仇殺,這一刻才呈現出最大的威力;這一刻,她就想最無依無靠的小羔羊,任人宰割。
張弘范一邊撫摸著張青青的頭發,一邊吩咐張弘正安頓軍紀,剛才的那身巨響從西北方向響起,戰馬受驚到處亂竄,張弘范隱約看到響聲的那個方向出現了一個大坑,大坑附近的士卒傷亡很重,不少人倒在地上呻吟。
待得安撫張青青后,張弘范不顧侍衛的阻攔,一臉沉重的來到大坑附近,只見已經死亡的士卒身上插滿了碎石和廢鐵,還沒有死的士卒身上臉上也是一樣,看起來獰猩恐怖。
“怎么回事?”張弘范沉聲的看著一臉驚慌的王惟義,大聲問道。
“大,大人。”王惟義不自然的跪下去:“伙夫正在做飯,弟兄們圍在一起看熱鬧,突然,突然大地就響起了巨響。”
“長生天,長生天,要責怪我們嗎?”王惟義囔囔說道。
“混賬。”張弘范蹲下來,突然聞到一陣很濃的火藥味:“這只是大宋的轟天雷。再說長生天只會保護我大元朝的勇士。”
“轟天雷?”王惟義總算是回復了幾分神智:“轟天雷有這么厲害嗎?”
“應該是改良之后。”張弘范之所以是名將,更重要是他對新生事物接觸得非常快:“你怕什么,前不久大汗送過來的兩個胡人,還不是一樣會造巨炮。”
見王惟義回過神來,張弘范緩緩站起來,板著臉道:“讓士卒連夜啟程,夜襲均州,受傷的士卒由水師照顧。”
他心中已經下了決定,一定要把那人扼殺在萌芽之際:“同時傳令下去,讓河口水師匯援萬山漢水防線。”
鹿門山。
劉整看著焦急不安的阿術主帥,遲疑了片刻,才道:“大帥何必生氣呢?宋軍水師只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又沒法突破我軍水柵。”
阿術甕聲道:“就算是蚊子,整天在你耳邊飛來飛去也是煩人得很。”
“豬死了,豬身上的毛也會跟著掉,阿里海牙大人已經奉旨上京叩見大汗,等大汗同意攻城,再拿下樊城,殺他的豬,拔他的毛也不遲。”
“武仲,話雖說如此,但還請武仲想一條萬全之策,把那該死的蚊子拍死。”阿術苦著臉,道:“該死的宋狗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聰明了,每次就那么幾艘船,打了就跑,追上去的船要是少了,又被宋軍救援上來的戰船群毆,追上去的船要是多了,又追不上別人。”
劉整也苦悶不已,雖然大元朝水師戰船不少,但多數戰船都是由高麗人制造,該死的高麗人,造船怎么比得過漢人呢?樣子是有的,但速度卻跟不上,部分繳獲宋軍的戰船又是年久失修,就算追上去了,也是挨打。
“吩咐水寨的守軍注意點,看到宋軍水師就用投石機驅趕,還有就是讓火船準備好,到時燒宋軍的幾艘船,看他還敢不敢來騷擾。”
“武仲,你是否覺得宋軍最近有點不一樣?”阿術的戰爭觸角非常敏銳,突然問道。
劉整沉思了片刻,才道:“我大元朝圍困襄樊幾年,大宋向來救援不力,雖有賈似道為了個人利益捂住了大部分的嘴巴,但畢竟還是有部分消息傳入宋廷。”
“襄樊地位重要,宋廷自然不會置之不理,大宋向來人才輩出,懂軍事的人還是不少的,萬一宋廷發力救援,說不定也會有幾名懂得計謀的將領。”
“哦,這樣就不奇怪了。”阿術點了點頭,宋人雖然偏安南方,但畢竟是人口眾多,出幾個有勇有謀的將領也不意外:“怪不得武仲一再強調應該盡快攻城,估計就是不希望宋廷與我軍決戰襄樊。”
“主帥英明。”劉整恭敬,道:“我軍是該到了速戰速決之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