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弘范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
自從傍晚開始,一路上漢人設(shè)下了數(shù)不清的轟天雷,往往走幾步就是一個,轟天雷響聲很大,幸好畢竟是騎兵,再加上轟天雷多半也是雷聲大雨點小,雖然戰(zhàn)馬死傷不少,但馬上的戰(zhàn)士損失不大。
然而戰(zhàn)馬卻是容易受驚的動物,突而奇來的爆炸聲,使得戰(zhàn)馬受驚后到處亂竄,等張弘范救濟傷員,苦心收攏了戰(zhàn)馬,還沒跑幾里山路,又是一個巨響。有心想不走山路,但官道兩旁樹木茂密,要不就是怪石崎嶇,騎兵穿梭困難,實在是不堪。
然后,重新收攏戰(zhàn)馬,救濟傷員,再重新上路。
周而復(fù)始,周而復(fù)始。
“九哥。”張弘正頭上包著紗布,剛不久被巨響引發(fā)的碎石擦過了腦門,按照張弘正的思量,如果碎石是完全擊中自己腦門,這力度估計會使自己早早去見長天生。
“什么?”縱使張弘范脾氣再好,也快被這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震得發(fā)暈,平素穩(wěn)重的心也有幾分著急。
“那人顯然是不在均州,”張弘正死死拉住因驚嚇而想奔跑的戰(zhàn)馬,大聲道:“我擔(dān)心漢水防線。”
“那人能有多少兵力?總不會不顧均州?”張弘范吆喝著收攏士卒,大聲道:“況且現(xiàn)在漢水水位較低,戰(zhàn)船行動不便,我漢水防線又有水柵、木樁和水寨阻撓,你憑什么認為那人能突破漢水防線。”
“那人瘋了。”張弘正搖頭,道:“如果沒有猜錯,那人應(yīng)該把全部兵力都投入了漢水防線。九哥難道還沒有看得出嗎?這一路上之所以埋伏了這么多轟天雷,就是要延遲我軍進攻均州,到時漢水防線被攻破,我們就算是占領(lǐng)了均州又有什么用?”
“一個小小的均州和襄樊對比,孰輕孰重九哥還看不清楚嗎?”張弘正大聲道。
張弘范冷笑,道:“那人就是瘋子,他就是要賭我是回防漢水防線還是要奪取均州,今日我偏偏不如他所愿,我既有戰(zhàn)船封鎖青泥河河口,又有水師封鎖漢水,我看他究竟能飛過去攻擊我漢水防線不成?”
“我就要取了他均州之后,再把他困死漢水。”張弘范大聲吆喝:“傳我命令,不顧一切直取均州。”
張弘正見狀,也只好跟著一起收攏騎兵,九哥說得也多,那人要出兵,無非是青泥河或漢水而已,現(xiàn)在青泥河河口被封鎖,河道又淺,漢水又有水師伴隨沿江而上,張弘正也想不出那人能夠怎樣出兵?
“嘭,嘭,嘭……”接二連三的爆炸聲不斷響起,蕩波湖湖口臨時用木板、泥土構(gòu)建的水壩再也承受不了巨大的力量,無奈的倒了下來去。
洶涌澎湃的湖水,瞬間沖破了阻撓,沒有水壩的束縛,發(fā)出了巨大的喜悅,浪頭卷起千層浪,向著青泥河河道快速奔跑,青泥河河水也被浪頭帶動了歡樂,一起奔跑起來,剛才還是靜如處子的蕩波湖,也瞬間變得熱情奔放起來。
舟船之上的張貴,也感覺到了蕩波湖的熱情。巨大的牽引力拉扯著舟船向湖口沖去,縱使舟船上的水師再用力,但人力和水力相比較卻遠遠落了下風(fēng)。
“大人,扛不住了。”舟船上的水師都頭曾文正有點慌張。
張貴笑了笑,道:“誰說要扛了,咱們就是要沖出去。”
“大人,這很危險?”曾文正看了張貴一眼,看他不像是開玩笑,大聲勸道:“現(xiàn)在青泥河河水暴漲,水流湍急,末將怕舟船得不到控制。”
“老子都不怕,你怕什么?”張貴大聲道:“要相信我們的弟兄,再說蕩波湖不大,儲水有限,我們多耽擱一分鐘時間,我們的優(yōu)勢就會減少一分。”
“人世間哪有不冒險的事,人若是倒霉了,就連走路也會摔斷牙齒呢?”張貴笑了笑,大聲道:“去吧,我相信你。”
曾文正敬禮,眼中閃出了幾分光芒,張貴并不知道“我相信你”四個字,從此在曾文正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留在河口的水師千戶張忠良是張家的家將,對于張弘范將他留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河口,他雖然有幾分怒氣,但卻是不敢吭聲。
但現(xiàn)在的他,卻有幾分煩惱,剛才派出去搜索青泥河的小船,竟然只有一艘回來,小船還被打得破破爛爛。
“千戶,”小兵跑得氣喘吁吁:“很多漁船,很多漁船?”
“怎么會?”張忠良第一時間奇怪問道,漁船還敢襲擊大元朝的水師戰(zhàn)船?還把其他戰(zhàn)船給鑿到了河底?這到底是誰不長眼睛了?
小兵一邊喘氣一邊道:“”小的跟百戶大人沿著青泥河一直往上游搜索,然后就遇到了那些漁船,百戶大人想跟他們要點河鮮孝敬大人,想不到那些該死的漁民不但不愿意給,還跟我們打了起來。”
“可憐的英勇的戰(zhàn)無不勝的百戶大人,還沒有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就被該死的宋狗拉到了河底就再也沒有起來。”小兵很有表演天賦:“小的拼命反抗,才得以把性命保存,拼死回來向大人回報。”
“該死的,”張忠良心中罵了一句,什么要點河鮮,估計是在萬山大營里待的時間長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還不是想撈點便宜,大元朝圍困襄樊已經(jīng)幾年沒有戰(zhàn)爭,這些兔崽子估計是老長時間沒有殺人了,刀子都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開刃了,據(jù)說上次小張大人還在房州干別人干了一架呢,只是后來怎樣自己就不清楚了。
“大人,請為我們報仇啊,百戶大人他死得好慘啊。”小兵看張忠良沒有說話,連忙哭泣道:“大人,請為我們報仇啊。”
怎么報?張忠良揮了揮手讓不讓小兵說話,現(xiàn)在的青泥河是枯水季節(jié),水位不高,戰(zhàn)船怎么進去?就是不知道大人怎么想的,這青泥河能溜出人來嗎?這戰(zhàn)船怎么出來?
這青泥河能溜出人來嗎?
突然,張忠良看到小兵死死的張大眼睛,眼睛里充滿了懼怕,一陣驚慌的號角聲吹響,一個驚恐的聲音大聲響起:“大人,水,水。”
“水?”張忠良奇怪的轉(zhuǎn)頭望去,只見青泥河上迎面撲來一個高大的浪頭,如千軍萬馬洶涌而至。
“怎么會有這么大的水?”這是張忠良心中最后所想。
史天澤心中不安的看著眼前的地圖,自從他最寵愛的小兒子史云死后,他的精神便一日不如一日。昨天夜里樊城出擊,攻破六座堡壘:白河畔的古城堡、星月堡,樊城北面的大名堡,兆民堡,中和堡及平山堡,除了平山堡最后被迅速收復(fù)外,其他五堡到現(xiàn)在還在該死的宋軍手上,自己還來不及反應(yīng),防線被逼往后撤退十里。
難道自己出將入相近50年,襄樊便是自己身敗名裂之時嗎?自己已經(jīng)將近七十了,人生七十古來稀,自己還能有多少個年頭可以活?
“丞相,”幕僚楊凱興沖沖的跑進來,大聲道:“丞相,好消息。”
史天澤皺了皺眉頭,現(xiàn)在還能有什么好消息呢?大元朝將領(lǐng)所有的臉都讓自己丟光了,還有什么好消息呢?一旦被漢人連破六堡的消息傳到大都,縱使大汗不責(zé)怪自己,可朝中如狼似虎恨不得自己早日歸天的御史呢?
史天澤可不敢保證,自己如此苦苦掙扎,到底又是為了什么?
楊凱見史天澤臉色有點沉重,連忙道:“刺那已經(jīng)收復(fù)中和堡。”
史天澤眼睛閃了閃,問道:“其余四堡呢?”
楊凱連忙,道:“丞相請放心,屬下已經(jīng)調(diào)兵前往,估計最遲明天就會全部收復(fù)四堡。”
“你認為樊城為何突然襲擊六堡?”史天澤喝了一杯茶以提神,現(xiàn)在不是鬧性子的時候,要發(fā)脾氣最好的方法就是多殺宋軍,反正自己殺得宋人也不少,早在十年前揮軍攻襄陽時自己就淹殺宋兵萬計,也不見有什么冤魂找上自己?自己還好端端的活到了將近七十歲。
楊凱沉吟片刻,才道:“莫不是樊城試探之舉?”
史天澤輕聲咳了兩下,年紀大了,毛病也多了:“怎么說?”
楊凱連忙給史天澤添了些水,才道:“丞相知道,襄樊被困數(shù)年,期間沒有得到任何援助,城內(nèi)糧食想必早已耗盡,樊城之所以連夜襲擊六堡,在下思量莫不是樊城準備突圍?”
“就算是六堡給奪,”史天澤喘了喘氣,道:“他樊城又如何能突圍?怕是漢人自作多情罷了。”
“丞相說得對,縱使我軍后撤十里又如何?樊城依然在我大軍的圍困之中。”楊凱也百思不得其解。
史天澤低頭不說話,好一段時間才突然道:“樊城守軍昨夜如何能迅速破了六堡?”
“這個,”楊凱猶疑起來,不得不讓他猶疑,從昨晚到現(xiàn)在,他想的只是如何能夠迅速收復(fù)六堡,至于六堡是怎么被破,他卻是完全沒有想到。
“六堡雖然人數(shù)不多,”史天澤慢慢的敲著茶幾:“但多則上百,少的也有幾十人,樊城一向在我大軍監(jiān)視之下,他們又是如何能夠大規(guī)模出兵?”
見楊凱不說,史天澤只好,道:“你馬上追究下去,絕不能讓事情重演,待得阿里海牙奉旨上京回來后,我大軍便可攻城。”
楊凱連忙點頭應(yīng)是,正想告辭離開,卻想不到又讓史天澤叫住:“還有就是支援張弘范大人作戰(zhàn)的步卒,怎么還沒有消息?”
楊凱搖頭,道:“丞相不是已經(jīng)恩準他們不用隨時匯報嗎?在下只是想不明白大人為何只派出步卒?而不是騎兵?”
“這個你不用管,你派出探子,讓他們馬上匯報情況。”